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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快乐,吗?
第一次在兄弟会遇见,龚俊还以为张哲瀚是ABC。倒不是英语说得多流利,而是他浑身被加州的阳光晒得泛着细腻的油光,墨镜不离身,一个运动背心加短裤,露出微隆流畅的肌肉,还踩着拖鞋,一副典型加州ABC打扮。
又韧又饱满,龚俊想,好像块黄油奶糖。
嘈杂而人头攒动的聚会,时不时有人兴奋地高呼,还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可龚俊却奇妙地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
张哲瀚拨开人群向他走来,墨镜也不摘,捏着个派对专用的红色一次性杯子,胳膊隐晦地挤开试图和龚俊搭话的白人,用捏着杯子的小拇指漫不经心指了指龚俊,问:“这是今年新的pledger?”
龚俊看着这个人,心跳得快从喉咙蹦出来,忐忑又紧张,生怕兄弟会的前辈不喜欢自己。
后来才知道,这个人绷着一脸酷,全是装腔作势。
波斯籍热情开朗的纳塞对他眨眼睛:“不知道吧,大家觉得你看起来有点孤僻,很礼貌的样子,不够疯。Zhehan力排众议非要给你发邀请。自己不好意思当你的pledgedad,就拜托我来。”他勾住龚俊的脖子,笑嘻嘻跟他说:“我们选他当你的pledgemom咋样?”
很久以后,在威尼斯海滩的码头,他牵着张哲瀚的手,海水缓慢地拥抱着海滩,海鸥悠闲地拍打翅膀,海风灌入他大笑的嘴角和发鬓,脸是凉的脚是凉的,只有交握的手火热又滚烫。他回头看他的恋人,张哲瀚趿拉着拖鞋,还吃着一根墨西哥炸油条,满嘴都是甜滋滋的糖霜,冲他笑得灿烂。
两人扑倒在沙滩上,龚俊把他压在身下,用头拱了拱身下人的颈侧,忍不住强烈满溢的爱意,黏糊着亲吻他的下颌。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张哲瀚被拱得痒痒:“在想你个傻样。”
在床上他俩很少是平躺着互相拥抱的姿势,总是这样要么你压着我要么我压着你,好像两只在互相较劲的野兽。
龚俊自说自话:“我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只要能让他对我笑一笑死也愿意了。”
张哲瀚本来在推他的手顿了顿,转而像是安抚大型宠物一般,顺了顺龚俊的后脑勺和脖子。
“我在想”张哲瀚轻叹,“这个傻瓜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早就喜欢他了。”
他们在棕榈树下晒太阳,你踢我一脚我踹你一下,软绵绵地快要化掉;
在帕萨迪纳艺术街区牵手逛街,然后在别人的注视中回应以微笑;
在getty博物馆里推搡,结果被保安赶出,就坐在博物馆台阶上哈哈大笑;
在灯红酒绿的西好莱坞,张哲瀚被壮汉搭讪捏屁股,龚俊气得追别人跑了半条街;
陪张哲瀚去看湖人比赛,结果去错时间被张哲瀚暴锤一顿;
听说新开ladyM蛋糕店,龚俊咬着牙只买了一块给张哲瀚吃,然后嘴硬说自己吃过了也就一般般;
攒钱去coachella音乐节,结果没做好功课,沙漠里骤然降温,两人在帐篷里搂在一起冷得直打哆嗦;
在喧闹的victoria酒吧,摇滚歌手在台上疯狂地嘶吼一点都不浪漫,人群里他们却在旁若无人地接吻。
他们是那样年轻又放肆,加州的阳光都不如他们炽热。在这个好像做什么疯狂的事情都不算出格的城市,不过是两个大男孩之间的爱情,简单得甚至不值一提。
兄弟会宣誓周的考验,新人要把匹配的pledgemom细节全部烂熟于心,如果答错就要喝酒,别的新人早就在乱七八糟的提问中败下阵来,喝得烂醉。只有龚俊抿嘴得意,他被蒙着眼睛,但视线却仿佛透视一样牢牢锁定那个在一旁抱臂轻笑的人。
“Zhehan最爱吃的食物?”“辣的中国菜。”而且越辣越开心
“Zhehan最爱的运动?”“篮球。”还有和我一起床上运动。
“Zhehan最爱说的一句话?”“Okfine.”还有俊俊好棒。
“……Zhehan上周三在luau派对穿的裤子是什么颜色?““红色。”还是我亲手脱下来的。
“Zhehan在兄弟会慈善活动时做的横幅用的什么字体”“Helvetica“哪儿是他做的,明明是我替他做的。
最后只有他一口酒没喝,众人欢呼,上来拥抱他,他开心地傻乐,双手在空中挥舞,摇晃着脑袋还跺脚,恍惚视线看到张哲瀚对他无奈又宠溺的笑。
他根本无所谓加入什么兄弟会,他只想离那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今天,他在洛杉矶过的最后的一个生日。清冷的房间,target买的十刀的蛋糕,赠送的一个小蜡烛,就是全部了。
龚俊舍不得花钱,也没邀请任何人。他心里隐隐期待也许那个人会来,所以还是买了个蛋糕。
但看来他错了。
', ' ')('龚俊趴在桌上,看着蛋糕上的唯一的一根蜡烛明明暗暗,灯火跳跃在他的眼中一瞬不瞬,好像在哭泣。
他今天就22了,从18岁到22,最疯狂放肆又恣意灿烂的年纪,全都满满地写着那个人的名字。
昨天他翻到他们兄弟会的内网,又是一年的toga派对,几百个人都穿着用床单自制的仿希腊服装,迷离的灯光昏暗的背景夸张的表情凌乱的肢体,年轻的男男女女搂在一起,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糜烂的酒精发酵味和烟草的熏臭。
有一张是张哲瀚,他搂着个女生对镜头比耶,眼睛晶亮,闪光灯照得他笑容漂亮,皮肤白得反光,美得惊人。他上身赤裸,下半身很敷衍地用床单围着,做成一个希腊裹裙的样子。
龚俊看着那张照片发呆,将照片放大,手指摩挲他的脸,只触到微凉的屏幕。
他想起他们最后一次做。
是在一个晚上,在圣塔莫尼卡的海滩,玩耍的小孩已经都回家了,周围一片的寂静,隐约能听见远处游乐园里摩天轮转动伴随的音乐。
海浪懒洋洋地缓缓拍上岸,缠绵地沾湿了两人的小腿。他们在潮湿又冰冷的沙滩上放肆地接吻,脸上头发里全都是沙粒,摩挲之间带着疼痛和欲望。
在龚俊眼里,这欲望蒸腾着冒热毒的气泡,面容带着猫的诱惑,柔软带韧的四肢紧束着他,从松开的腿间抚摸到的却是剧烈的心跳。
云高天远,海浪轻缓,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然后又成了一个,他进入的是他的身体,却仿佛是被他热烈又野蛮地被占有。
他轻飘飘失重,好像跌入了一个潮软无底的深谷,无法挣扎,又好像飞上了缺氧的云端,无法呼吸。
当颤栗席卷从腰腹升起,当两人疲倦地相拥,周围粘稠的黑暗之中好像突然亮了一盏灯,伴随着年轻的心跳,在他们之间,明明灭灭。
时间被静止,空间被截断,这一刻被浓缩提炼成了一个点。
龚俊又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在去国际生管理中心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张哲瀚低头,鸭舌帽盖住他的眼睛。
“你已经决定了吗?”
龚俊想看他,奢望他还能再看自己一眼,想拥抱他,想亲吻他。
最后,他只是说:“对,我不会申请CPT了。我要回国。”
张哲瀚像是轻笑了下,说:“你知道我毕业后还无所事事在洛杉矶多呆一年,就是在等你吗?”
龚俊愣愣地:“我知道。”
许久。
张哲瀚说:“好。”
那个午后,阳光什么都不知道,还是那样热烈又奔放,他的胸口却冰凉。
他想起他们最后一次通话。
Skype视频里,龚俊不在他身边提醒防晒的日子里,张哲瀚又把自己晒成了黑炭一样。两人在视频里对视无言。张哲瀚先开了腔。
“在加州的这四年,我好像做梦一样。”
那样无所顾忌的日子,时间过得太快太奢侈,他们两个把自己燃烧成了一束烟花,拼了命地绽放迸裂再灿烂地消失,没有时间细水长流,没有奢望去地久天长,只盼那一刻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就能多拉片刻的手。
龚俊吹灭了蜡烛,倒在宿舍的单人床上。
这个拥挤狭小的宿舍床上,龚俊曾溺水一样死死地抱着他不撒手,张哲瀚轻轻地摸他的头发,手指插入发丝,抚摸着颅骨的形状。
龚俊:“你不会忘了我,对不对?”
张哲瀚不说话。
龚俊更紧地箍住他,像是要把他塞进自己的身体:“你说话!”
张哲瀚笑,轻轻地说:“放手的人是你,你连这点责任都不敢担吗?”
那一夜,化纤做的床单黏在赤裸汗湿的皮肤,两人像搏斗一样凶狠地做爱,木头镂空的墙壁根本挡不住他们激烈的声音,隔壁的人不满地使劲拍墙。
龚俊抱着腿,坐在地上,靠着床边,静静地发呆。
张哲瀚的一切他都烂熟于心,他的喜好,他的穿着,他的梦想,他的过去。
他幻想着自己在更早的时候遇上他,穿着丑丑的蓝白校服在操场上偷偷亲他,在闷热的考场上故意用橡皮丢他,在运动会上藏在人群里给他加油。
他试图去练他爱的运动,可是他跑不快,篮球打得不好;协调性差,高尔夫差点没把自己绊倒。
他想把自己变大,就能把张哲瀚捧在手里、装在口袋。又想把自己变小,就能钻进张哲瀚的耳朵,钻进他的衣领。
他是那样爱他,可唯独却不敢想未来。
他们终究是太不一样的人了。
家里为了供他出国,卖了房子紧巴巴的。天天盼着他学成归国,早日工作。张哲瀚家里条件优越,全家都已经投资移民。
这四年本来就是偷来的。
手机屏幕亮起,张哲瀚发来信息:“俊俊,生日快乐。”
龚俊
', ' ')('再也忍不住,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
他好想给他打电话,说他后悔了,他不回国,他只想留在他身边,去做个洗碗工也好,去做个理发师也好,就只要在一起,每天牵手一起回出租屋,吃三块钱的泡面,搂着睡在一米五的小床。
他好想抱着他恸哭,咬他,然后狠狠地干他,把思念和揪心的痛苦都倾泻给他。
最后,他擦干净手机上大颗大颗的泪水,打了几个字。
“谢谢,今天你给我发信息,我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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