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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有办法躲开,他遥遥看见嬴荷华身后的行车。
车中之人,是张良。
云雪飞扬,思绪千锁重。
纵然李贤手腕失去握力,他的敏捷程度该是在的。
这一支箭如何能破局!
求的就是迫在眉睫!
在古霞口之前,许栀曾与李贤商议过射箭杀人之要义:出手快速,不偏不正。
练了多日的弩机,正中靶心她做不到,她能够做到的唯有把箭以最快的速度射出。
许栀举起弩机之时,心脏狂跳。
那一支凌空之箭,破风而出,穿透肃杀,将所有的冰冷都汇聚到了这一支铁翎!
韩仓瞳孔发大,嬴荷华根本没有把他的行为当成威胁。
果然是嬴政之女,出手毫不迟疑!
众人震惊之余,韩仓只是左臂被射中,他竟然直杠杠地倒了下去!
他在倒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死抓着李贤的袖子!黑色的眼睛翻出眼白,像是死鱼的眼,“…杀了郭开。”
他口吐鲜血。
腹部汩汩流出了血液。
韩仓只感觉到了有一支箭从后面贯穿了他的腹部!甚至没来得及去反应,下意识地回头,接着开始嘲讽地笑。
执弓之人表情狰狞,却又那么斗志昂扬地高声呼喊。
“韩仓与秦早有勾连,赵之叛臣当诛!”
附和着的赵国官吏高声又道:“当即诛杀叛国之人!”
他们这一声理直气壮的解围说得连秦国人都不去确认!
这般开弓,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箭人是去救李贤的。
正当躁动之时,城内之人不知何时涌现了出来!里面的朝臣面面相觑、见到王宫之外的景象,不少文官大惊失色。
少数几个赵人开始厉声呵斥秦军待人之严苛。
眼看就要爆发一次反抗。
杨端和被方才嬴荷华那一箭也给怔住不少。
杨端和理会到了她眼神的含义。他登高一呼:“诸位!我乃秦国杨端和。平阳君之族人扰我秦军入城,本是绞刑,念其改过自新,免其死罪。若诸位负隅顽抗,本将不保诸位之安。”
乱糟糟的王城很快安静了不少。
说来也讽刺,活到这时候的大多数朝官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了。那些英勇不屈之人早就死在了邯郸城破的那一天。
韩仓的眼前已然变成了血糊糊的一片。“韩大人!”韩仓身侧的家臣只是大叫,没有人赶忙扑跌着去扶他。
讽刺与嘲笑像是蚂蚁一只只爬满了韩仓的脑袋。
杨端和言罢,许栀担心韩仓对李贤不利。
“章邯将军,”许栀道:“我先带李贤回去,稍后你请郭开来见我,就说我感念丞相之功,我想要在外城侧宫见他。”
章邯听公主把感念二字咬得很重,显然并非此意,他想可能是嬴荷华要他用王室的名义把他带出王城再控制起来。
“公主,韩仓怎么处置?”
“杨将军率军,此地便暂为杨将军管辖,依照军中的规矩吧。”
许栀说着,朝王城迈上一阶,冬风把她的心降了几度,她的指尖冰凉,连的血液也凉了几分。
她从未真心说过要谁死之类的话,也没有吩咐过杀人。
但现在她想让韩仓死。
她回过头抬着眼睛,对杨端和添上一句:“韩仓堂而皇之挟持秦使,还敢胁迫我,况且连赵臣也觉得他是个叛徒。那便就地斩杀如何?”
乌漆的眼仁中仿佛流淌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强大气质,杨端和却也只答“诺。”
秦军反应迅速,快步上阶。
韩仓的鲜血从长阶上流了下来,他怒目圆睁,嘴里还一直念念着三个字。
许栀没有听到。但就算听到了,当下的韩仓也是注定要死。
这一箭,杀的是韩仓,更是想要轻易威胁秦国之人。
这一箭,穿透瓦解的是赵国最后薄弱的抵抗。
这一箭,还击碎了什么呢?当下不得而知。
许栀眼见群臣安静,趁着朝臣当即的平息之下,秦兵赶紧从赵人的手里把李贤给接到了己方阵营。
杨端和恰当朝嬴荷华道:“请公主先回城,其余之事臣会处理妥当。”
“辛苦。”许栀这才松开了手上的弩,把它还给王姮。
李贤的左臂有着新鲜的血液,那是擦伤,由许栀射出的一箭的结果。
许栀本想和他说些安慰之言,解释之句,道歉之语。
但要听到这些话的人却昏迷不醒了!
她喊了两声他的名字。
李贤仍然没有什么回应。
他紧闭双目,面色苍白,许栀心里一紧,又像被人攥住了胃,浑身有些僵硬,不敢上前去多看他一眼。
王姮方才也被李贤之状惊了一下,光是两只手腕处森森见骨的伤口就足够骇人。
她见嬴荷华神情呆滞,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凝滞,与刚才果断的人判若两人,仿佛刚才射杀高台的人不是她。
“公主。李监察当速回邯郸外城安置治伤。”
听到王姮的声音之后,许栀这才恢复了清醒。
昏迷不醒倒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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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贤尚是清醒,他甚至可以判断自己处于什么环境之中。
雪风穿过车窗的帘子之中的缝隙,直往车厢中钻,此日的寒冷已然超过了天气所带给人的感受。
冰凉的触觉不再是铁锁与雪水淋身,而是方才她射出的那一箭。
李贤想让张良知难而退,让他明白嬴荷华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让他知道,她可以为了秦国舍弃任何人。
而对他来说呢?这个结果令他既感到意外也是意料之中,却为何如此令他有那么一些恍惚,以至于目下还要装作昏迷不醒来探寻她的一点本真。
往日的迷雾像是一层浓厚的乌云遮盖住了过去全部的痕迹。
马车的车轮碾压到碎石上不甚颠簸。
李贤被这一颠,五脏六腑积蓄的气息顿时紊乱了,这下倒是真的陷入了一混乱。
李由赶来的时候,满脸的震惊。
震撼的是路上听杨端和描述了嬴荷华果断发弩机的情景。
惊怕的是小弟身上如此之多的伤痕。
这种震惊持续到了他们回到外城的时候。
许栀这才看到身后的车队中有张良的身影,他是到过邯郸龙台宫,但为何在她出手时,他却没有现身。
——
于途中的王车
嬴政听着从邯郸来的呈梳,表情先由蹙眉,平静,微笑渐次展开。
而一旁半路赶来随驾的李斯则不一样了,忧愁,忧愁,只有忧愁。忧的是李贤的性命,愁的是嬴荷华。
原以为郑夫人去旬阳能将她带回来,却不曾想反而是去邯郸军营的凭借。
他只想儿子能平平安安,并不想招惹到这位公主。
来报没有说清楚前因后果,他们也没刻意点明李贤重伤。
故而在传到嬴政这边的版本就变成了:李御史送顿弱出城后不幸被赵人所缚,公主亲自去救,不料赵人竟想以李御史要挟公主交出郭开,公主判断迅速果断使用弩机。后责令李御史闭门思过。
“廷尉是担心荷华过度苛责?心中有怨?”
李斯说不上来的惶恐。“王上。公主杀伐果断,还救了犬子,臣没有任何怨言。”
嬴政沉思一会儿,想到几日前蒙毅从旬阳回来后所表明的东西,倒是令他越发摸不清楚实际状况。
嬴政知道他女儿之前老是变着法子想去找李斯那个小儿子,后来从韩国回来之后又对韩国那个张良很是上心,上心到三番四次在他面前给他遮掩。
但雍城之行,嬴政清晰地知道了女儿口中所言大秦的分量。
——
是夜,微弱的烛火被点了几盏,一众军医赶来,围着为伤者处理伤口。
门外一处亭廊,一点橘红色。
“公主,您不必在这里守着。若李监察醒了,婢会第一时间来告知您。”
她提着一盏灯,不住地踱步。
真正安静下来之后,许栀才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发懵。
身周流动着黑暗,如水般的月下,一切杂草枯树都被铺上了银霜。
看到陆陆续续的军医从屋中出来,又有医官说;李御史已醒。
许栀进房本有不妥,但侍女秦兵皆以为是公主有国事要问,很是知趣地退了下去。
她只让阿枝守在门外。
一室明灭,灯火微漾。
许栀赶忙把所带来的药箱中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给倒出来,有些手脚不听使唤。
她直视这些伤口的时候,头皮发麻,郭开与韩仓下手如此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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