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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将去,春花含苞。
芷兰宫的梅花还未曾凋谢。
有了太多前车之鉴,她决心要早为秦国统一之后做准备。
许栀将宫中东南角改建成了类库府的宫殿,按照现代观念来讲就是陈列室,和墨柒在终南山的密阁有异曲同工之妙。
许栀划分了三间不同的科室,以作工巧模具、图书典籍,最后一间则是她在参观完墨柒的密室后的初步构想。
只不过现在思想路径没有步调统一,她便将之作为秘密,暂不开发。
忙完这些,她望着焕然一新的宫殿,总觉得还少了什么。
一个半人高故年陈封的红漆箱再次出现在许栀眼里。幼年时,她曾在这里找到了郑璃的杂佩,杂佩绣线的颜色随着年岁有了变化,红蓝相间的纹路褪色成了粉白,那一只伏河而卧的水鸟姿态依旧灵动,伸长了脖子仰着天。
许栀看到杂佩上细密精湛的技艺,会心一笑,就因为这块杂佩,那时她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凭借于此去笃定两个人的真心。放到现在,她定要想,这些都是用来骗人的玩意儿。
她一移,结绳处忽然映入眼帘,这是她幼年时不曾发现的细节——穗子呈双鱼结样式,而双鱼底下又有一对回扣的环形。
双鱼结。
她心间微颤,潮水一样的回忆突袭了她。
——“我母妃说,这是家乡的习俗。”
“若是结发,当双环才好。”
彼时她不能很快反应过来,这会儿余波涌起——郑王室故地与韩国旧地都是一处。
难怪他们编制东西的手艺竟有些雷同。
当年郑璃被楚巫抹去记忆。
而现在,她又对张良做了类似的事。
她感到轻微的窒息,似乎有那么一点儿明白赵嘉说记得的人会更痛苦是什么意思。
许栀不想让自己陷入这种矛盾的漩涡,赶紧往母妃的那件艺术品里塞了块放蛀虫的香料,重新把它放在檀木盒。
走得有些快,一座约二十厘米长,十厘米的器具端端正正的被搁置在了箱子的一方。
当年郑国修郑国渠时送到咸阳宫的模型。
郑国一听说嬴荷华召见,一早就来了芷兰宫。
他素来是个心直口快也不藏不住事的。在郑国的印象中,嬴荷华能算是嬴政在宗室中选择的代言。有的事,扶苏做不得。加上嬴荷华性格强势霸道,能做到很好的震慑作用,又是自己的女儿,总多少比旁人多些信任。
“臣近来留居咸阳乃因小女至秦之缘由,并非滞留于此。小女见过故友,臣就带她同回关中……”
近来韩国旧势力处于清算阶段,郑国在来芷兰宫之前,也被师兄李斯友善的提醒过。
他也就解释得相当卖力。
见郑国这般神色,许栀难免心沉。
“我不是监察官,大人在咸阳做什么不必向我汇报。”
监察官。郑国忽然想起了什么,难道李贤给嬴荷华说了什么。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他女儿性格一向活泼,在韩地就爱早出晚归,来了咸阳也这般,返城时间经常卡在最后一刻钟,被咸阳守卫逮了一回。经过他们一盘查才知道是郑水令的女郎。官员犯罪,与庶民同罪,家眷也一样。郑绸便被送去廷尉狱关上七日。
若不是这样,郑国老早就带着郑绸回了泾阳。
王室正是要寻韩国故臣错处的时候。
嬴荷华这一问,当然把他吓得不轻。
“公主。早前监察官寻问之际,臣所言与公主所言一致。公主明鉴啊。”
“明鉴?”许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郑国垂低了头,一五一十的说了郑绸之事,眼看他就要离席,准备下跪替女儿求情。
“……”许栀读了秦律,但毕竟在现代生活了,这么久以来也对宵禁这一条款多少不习惯。
许栀让郑国起身,“我并非要诘问郑大人此事。监察们公事公办便好。相信李廷尉也会督促。”
言外之意,他若要求情直接去找李斯,她根本就没有关注过郑绸这事。
郑国听她这样说,还算心安不少。
她拿着将话题别开,“不知郑大人是否还记得这个?”
郑国当然记得。当初水渠建成,嬴政遣他做了个千比一的模型放在咸阳。听说,这个模型后来又被复制,一年生辰,嬴政送了她一个简略版。
郑国生怕公主被铁器木头块磕磕碰碰了,他怕惹事。
嬴政曾安抚郑国,自己这个小公主志不在此,兴许玩几天就没兴趣了。
事实证明,如他父王所言,嬴荷华并没有将江河作为测量,成为一名卓越的水工。
嬴荷华一直以来所测,乃在人心毫厘。
郑国听她有意别开话题,便听她说了下去。
“王祖母大寿将至。我想召集一些工艺绝凡的女匠师到芷兰宫制作一些精致的手工制品。”
这时候的郑国还不知道,这就是多年后,秦国那些奇奇怪怪的‘工业品’的源头。
“公主怎会寻上臣?”
她把水渠模型递给他,“像是水令这一个。”她笑道,“前段时间,我拜访李监察府邸,看到左车手中也有一只类似的,想必水令知晓何人通晓制作此物吧。若是女子,还望您不吝推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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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国看着模型,他和她料想中一样纯粹。
“左车……噢,臣想起来了,当年臣与廷尉去鸿沟之前,的确送过他一个水车。”
“水令所制之物甚为精巧。”
大多数韩人向来心灵手巧。
郑国被许栀这样一说,表情松动,他觉得嬴荷华毕竟是个小公主,少女喜欢的玩件哪里能和小时候作比了。
他道:“实不相瞒,臣只会做此类之物。臣恐怕不特别擅长做公主喜欢之物。”他续言,“公子咎…咳,魏大人,应该比臣擅长做技巧。”
和往常一样,话说出了口,他就后悔了。
魏咎和嬴荷华有过婚嫁的不乐,他提他做甚。
“……臣,臣非是推脱。”“臣偶然得知魏大人曾问学于墨家之故。”
许栀笑笑,“我总不能要他来我宫里吧。”
郑国冷汗直冒,他一紧张更是口不择言,“或者,公主可与监察官说明……”
……许栀也不知道韩王当年是怎么选定郑国来当间谍?看中他这种绝对的真诚故而能最好的蛊惑人心吗?
郑国猛然想起自眼前这个小公主是和谁逃婚,却因身份原因,一直搁置没有议亲。
他还敢提监察官,还提那么多次。
…“臣该死。”
许栀摆摆手,“无妨。我找水令便是看中水令一向纯直。”
“请公主指教,何以不过宗室在坊间择选?”
“芷兰宫独立于外并不在咸阳宫中。我已事先禀明父王,你可先将选拔条件先限制为秦女,而后又命人让六国女子‘抗议’,遂将条件放宽,这样还怕找不到人?”
郑国心思纯正,故而真正能看到嬴荷华真正的用意。
不是怕没有人相聘,秦国公主之召,予钱予名,不怕趋之若鹜。
她这样做,是在悄然昭显秦之包容。
郑国走后。
阿枝看着面前的一匣子金片,只听嬴荷华道:“这段时间以来,齐商大多惴惴不安,他们担心与秦人之间的贸易会被列为违禁之事。齐国商业繁荣,秦国自食其力,但齐与各地商贸不能禁绝。适当要怀清从中斡旋。让他们心安。”
“公主此举会不会得罪朝中欲力图一朝灭齐的朝臣?”
荀子来秦,不止是荀子,还有稷下学派之博士。
许栀知道一些秦国的朝臣真正在担心什么。
齐国和楚国不一样,齐文化源远流长,且趋正统。齐国本身不可怕,稷下学宫盛行的儒学,才是道路选择上最为棘手的阻碍。
她抿了口茶,看到棋盘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些真正的方向。
“我只是传达父王的意思。”
真正的历史上,要有儒法大辩论的前提是——君王的注意力真的倾向过两边。
若是真的那么决绝的选择法家,何以至于还有博士官的设立,还要他们在统一之后即刻拥有在朝堂上说话的权利。
扶苏一直所受乃是齐文化之熏陶。这一次,他从函谷关回来之后,淳于越也仍旧是他正儿八经的太傅。
而当年,嬴政也是同意了张良做她老师。
这是否说明,嬴政不是没想过要融合。
许栀的底气便来源于此了。
那么中途,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从而演变成焚书之恶?
李斯么。
他是最关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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