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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靖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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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靖康

第二天早上,商玦推开门进入仇婆婆的房屋,便看到老人家的身体歪倒在床上,她立刻知道不好,奔过去用手一摸,身体已经硬了,也不知死去多少时候。

她连忙飞奔到桑家告诉严氏,严氏立刻推桑平去告知里正,于是便忙乱了起来,仇婆婆没有孩子,她的丧事便是里正官差主办的,邻居们也跟着帮忙,官家调了主管漏泽园的和尚来,将仇婆婆遗下来的簪环钗珥变卖了,小小的做了法事,然后就将棺材抬到漏泽园这个宋代福利公墓去安葬了。

商玦偷偷地将一包兔肉干塞给一名火家,悄声说:“麻烦大哥帮我把婆婆的坟挖深些,莫要被雨水冲刷暴露了。”

那汉子飞快地袖了干荷叶包裹的肉干,看看左右无人留意,便低声道:“小娘子尽管放心,官家规制是挖地三尺,我额外多挖一尺,算是成全了你的孝心。”

商玦说了声“多谢”,然后再无机会多说话,眼看着一众火家扛抬着仇婆婆的那口薄皮棺材去了。

没过两天,传来消息说司马光也死了,死后官家赠了太师、温国公,谥号叫做“文正”,商玦还沉浸在仇婆婆死去的事情之中,对这件事便感觉十分淡漠,只觉得无论是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司马光还是被压在底层的仇婆婆,最后都是要死的,也算是扳回了一局吧。

没过多久,徽宗改年号为宣和,商玦只觉得年号改来改去实在是麻烦,真不如“公元xx年”那样纪年来得简单方便,甚至一个皇帝几个年号,增加考试难度啊o(╥﹏╥)o

又是一年新春佳节,商玦无知无感地过了这个举国欢庆阖家团圆的盛大节日,然后就扳着手指头算春耕的日子,去年秋天她已经将稻田小坑挖好了,引水渠也打通了一条小沟沟,就等着开春育秧种水稻了。

然而刚刚过完年没多久,还没等商玦开始“抓革命、促生产”呢,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来:金国打过来了,没几天就渡过了黄河,攻克了滑县,然后包围了东京汴梁。

东京人是最喜欢议论时政的,这一点和后世的北京人差不多,尤其是宋代这个商品经济的社会出现了许多后代营业项目的雏形,比如“朝报”,就是民间自己发行的小报,里面许多朝野大事,中央政府的许多内部意见她们都能拿到,很显然是在政府机构里面有爆料人。

桑平从前对这些事情本来是没什么兴趣的,他一心只想做生意赚钱,然而在此兵临城下的危急时刻,他想起小报来了,从围城那一天开始,他不但时常让严氏回家从娘家打探一下消息,还每天万分积极地买了小报来看,还和严氏商讨这些事,于是足不出户的商玦耳朵里也灌满了完颜宗望、李纲、吴敏、李邦彦、姚平仲、张邦昌这些名字,对这段历史详情不是很了解的商玦听了个头昏脑涨,她知道桑平也不比自己强,起码自己还知道李纲是主战派,开封最后没守住呢。

没过几天,新的震动消息又下来了:徽宗退位了,当太上皇,退居龙德宫,皇位传给了太子赵桓,改年号为“靖康”,呜呼哀哉,靖康之难啊,这个倒霉太子就是钦宗了,商玦都有点替赵桓感到不值,天下太平的时候不见老子让位,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候他退休了,推出赵桓顶缸。不过算了,人家好歹是新皇帝,就算是被掳到五国城,也没给直接祸害死,相比较而言,在金人的威胁面前,女子的命运可是凄惨异常,自己还是先心疼一下自己吧。

金军围城虽然没有立刻打进来,但是有一个问题很快显现出来,那就是食物价格快速上涨。东京的规模即使在当时的世界上也堪称巨大,有上百万人口,从前的粮食都是四方调运,副食品有一部分也要远路运来,郊区菜农倒是种蔬菜,“菜园子张青”之类,毕竟鲜菜这种物资难以从远方输送,所以只能就近供给,但是如今外面是大军攻城啊!菜园子不用说,里面的萝卜青菜都被金军拔起来吃了,就算是有些幸存的还在,能够从一直未被堵住的南城门送进来的也是少数。

严氏非常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围城第一天就让商玦把原本挂在窗栏外面的种植槽拿进来,早春刚刚冒头的小菜苗也是珍贵的,放在房间里虽然阳光不是很好,但是起码能避免被人偷摘,而且屋子里温度还高呢。从那天起,严氏便不再刺绣,每天往来逡巡着看守蔬菜。

商玦的重要性也凸显出来,侍弄青菜的事情全靠她,桑无病虽仍然对她横眉立目,却很少直接挑衅了,连商玦都佩服他的耐性,要说在这情势紧张的时候,人在重压之下最容易失控,这种情况下人际矛盾是最尖锐的,桑无病居然能忍得住,看来严氏关键时刻把他调教得不错,笼头总算勒住了。

东京城中人心惶惶了好一阵,种师道终于率领十万西军赶来,那是赵宋征西夏的边防军,是北宋最精锐的军队,于是战局终于转变了,金国的军队退去,总算这一次没有攻进来。

当金军终于撤退的时候,整个开封府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商玦在放心之余也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说靖康之难吗?徽钦二宗被掳吗?这怎么退兵了?莫不是历史改道了?如果这样倒是也好,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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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的女子们都不用受害了。

桑平也放下心来,东京的包围解除了,粮食又能运进来了,自己的快餐店又能重新开业了,前两个月全市歇业让自己损失了多少!算一算停业期间少赚的钱就让他一阵肉痛。

严氏却不这样乐观,她这些日子翻佛经的时候少了,翻史书的时间多了,还有一些地理图册,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她是知道一些消息的,辗转听族亲严推官说,这次金兵退去之后,官家居然以为从此就太平无事了,本来种经略提出“防秋”之计,建议集合大军屯驻黄河两岸,防备金国再次渡河攻击京师,官家已经批了的,结果耳根子软听了吴敏、唐恪这一班人的忽悠,又给废掉了,说是怕费钱。

严氏熟读史书,五胡乱华的事情血迹斑斑记载在书里面,她知道那些人都是豺狼心性,在她看来,大宋与金国联合攻辽就是一步臭棋,本来宋辽澶渊之盟这些年一直挺好的,辽国还能当挡箭牌抵挡一下金国,结果大宋一心光想着燕云十六州,悄悄和金国结了海上之盟,一起把夹心的辽国灭了,从地缘政治学来看,军事缓冲区没了,这一下可好,辽国暮气沉沉,金国可是新锐,更难对付了。

这场夹击辽国的战役之中,宋朝军队完全暴露了软柿子本质,辽国挡不住金国,对付宋军那是不怕的,结果让金国看了笑话,把大宋的底牌都摸清了,不但燕云十六州实际上没回来,这一次还肆无忌惮来攻汴梁,简直是吃了下家又要吞上家。东京城中百姓一向安稳富足,何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事?真的是上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啊!就连严氏这样饱读史书的,当时也十分紧张。若是朝廷能够前事不忘,亡羊补牢,她觉得还能有点安全感,但是看如今这样子,李纲大人在解围之后就被外调河东宣抚使,朝中能担重任的又少了一个,她不由得感到后背一阵凉飕飕的了。

严氏日夜忧虑,她的这种精神紧张连桑平都被传染到了,也开始跟着疑神疑鬼。

严氏几次劝说丈夫变卖产业离开这里,桑平犹豫不决地说:“我家在东京扎下根来不容易,人情故旧都在这边,若是一下子全抛闪了,在外乡立足也难。况且又向哪里去么,普天之下,金人铁蹄皆可踏遍,哪里是清净安身处。”

严氏稳稳地说:“江南。黄河眼看着是无用了,如今往江南去,有长江隔着,庶几能免于战火兵灾,久闻临安亦是第一等繁华热闹去处,我们去到那里,凭官人你的本事,不难重振家业。”

桑平满脸犹豫:“兄弟一家好容易安顿下来,怕是不肯走的,况且汴梁城也未必真的那般危急了。”

严氏真想糊他一脸的残唐五代,冷笑一声,道:“他如今恁地成人了,挑门立户自过日子,莫非还要当吃奶的娃娃,一辈子拉扯着他?须不是我们抛撇下他。”

“再说吧,如今不曾有事,街面上重又热闹起来,只怕从此太平无事也未可知。况且官家发话了,不得乱说金兵来了金兵来了,被人听到了是要坐牢的,一切以稳为主。好了,天晚了,安置了吧。”桑平再不听严氏说的什么,转身脱了衣服就躺在床上睡了。

严氏看着那脸冲着里面挺尸的男人,暗叹一口气,心道:“可惜我一个妇人,又缠了足,难以带着孩子千里独行往临安去,否则也不须和你商量了,我自带了孩儿离开这灾祸地。一个男子汉,见识恁地短浅,这样一个火油煎熬的地狱,又有什么留恋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道理和你说了也是白说。”

严氏不由得一阵心灰意懒,她觉得自己此时的处境和田丰沮授差不多,空有满肚子学问见识,奈何手中掌握权力的主公不听自己的,偏偏谋臣与主公的命运又是捆绑在一起的,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艘船一点点沉下去。

商玦这段时间也忙得很,如今桑平又把一颗心扑在赚钱上,严氏一心谋划后路也无心管自己,甚至接连几天连裹脚的白布都不用自己洗了,桑无病重新回去了学堂读书,她的空闲时间便明显多了起来,空间中的春耕已经开始,她回忆着自己前世看过的种植资料,先育秧,然后将禾苗栽种在那一小块试验田里。

这些事情都做完后,商玦洗净了脚重新穿上鞋,尽量做到不露一丝破绽,然后拍拍手道:“也不知成不成呢,如果这次不成,只好后面再去找稻种了。”

稻田不远处便是菜田,菜圃里已经一片绿油油的,这几年商玦种菜是颇多心得了,把菜地打理得十分整齐,旁边草绳圈起来的空地上,又刚捉了两只野鸡散养在那里,这一片小园圃虽然一直是零敲碎打地修整,但是几年过去也终于有了点样子了,看起来颇有点田园情趣,一时间商玦很想搬一把竹椅坐在这里乘凉看风景。

就这样悠悠荡荡过了秋天,今年菜地里的收获比往年要多,商玦颇费了些时间将那些冬瓜豆荚之类都储藏好,还堆积了一些干柴,一心预备过冬。

于是又在空间中一个飘雪的晚上,商玦进入里面烤了一条萝卜热烘烘地吃了,正想着这个冬天就可以这么过了,结果第二天晴天霹雳一般,金军又要打到汴京城下了。商玦内心惨嚎,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好好读一下这段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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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本以为是一次成型的,哪知道原来是初加工和再加工,开封围城战居然是两次啊,看来最倒霉的惨事都发生在第二次了。

严氏立刻行动起来,她不再听桑平说任何话,把衣服首饰打点在一个包裹里,自己也准备了两身男子的行头,然后喝令桑无病出去雇车。

桑平被她的气势镇住,这时才想到她官家小姐的身份,便挠着头皮说:“也不至于如此,小种经略相公不是还在抵挡么?”

严氏冷笑道:“老种经略已是被气死了,小的又能抵抗多久?如今太原已是丢了,西军全被憋在潼关以内,没法子来勤王,你便是没怎么出过京城,也须看看地形图,你瞧瞧还有得救么?你便是不心疼自己这条命,也为无病想想,他这么小的人儿,又是你家独苗,你忍心让他在这里等死?”

桑平一听她提到桑无病,顿时更萎了下去,说道:“我再看看,再看看,若是真的不成了,我们马上就走,我现在先去把马车定下来,要走随时能走。男子主外,无病还小,这事必得是我出马的。”

商玦并没有听到她们在楼上说的这些话,如今严氏愈发谨慎了,每逢要和桑平说点什么,便将商玦赶到厨房去,纵然商玦不在上面,她说话前也要推开门左右仔细看看,生怕被人听了去。然而商玦冷眼看着她们的动静,也知道是要采取行动了。

然而无论她们做什么,商玦此时都觉得与自己无关,她有一种预感,各奔东西的时候就要到了。

但是无论如何,开封城不会这么快就被攻破,于是商玦这一天晚上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清晨她起了床,来到厨房做好了早饭,照例用托盘端着送到楼上,然而一推开房门,只见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连床上的被褥都不见了,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倒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眼前这情况太诡异了,简直好像拍鬼片一样。

商玦的心脏不由得扑通扑通剧烈地跳了起来,她将早饭放在桌子上,转身去到隔壁桑无病的房间里一看,那里也是空无一人,桑无病日常喜欢的几件玩意儿,比如小弓小箭,还有空竹七巧板也都没了,显然是精心计划过的,并非匆匆离去。

商玦很快克制了情绪,她噔噔噔跑到楼下,把库房也打开看了一下,确认里面没有藏着人,现在她明白了,桑平一家三人已经全都星夜逃离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所以自己这算是被她们抛弃了吗?

商玦检查了一下房门,发现是从外面锁住的,她眨了眨眼睛,跑到各个房间挨个检查了一下窗户,发现都是从里面闩上的,虽然东京治安没那么乱,但是人们也是“天天防火,夜夜防贼。”

商玦站在上房,眨了眨眼睛,倏忽一下进入空间,站在雪地上哈哈哈哈仰天大笑了起来,还翻了几个跟头,终于自由了!终于摆脱了她们,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再没有盯着自己,自己也不会受到她们的威胁了!

商玦兴奋了一阵,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她出了空间,除了自己再无一人的感觉既奇怪又放松,商玦看着桌子上的几盘早点,说了一句:“要走也不提前说一下,结果做了这么多早饭,幸好今天做的是蒸饺,如果是汤饼的话,留到下一餐就成一碗面糊了。好了,今儿的早饭是我一个人享用!”

她大模大样坐在饭桌前正准备以主人的姿态享受这新生活的第一餐,忽然门轻轻开了,黑狗的头钻了进来。

商玦摸了摸两只前脚搭在自己腿上的狗头,笑着说:“好了大黑,看来我还不孤独,她们把你留下来陪我了,今后就是我们两个结伴生活了。”

(《宋史》:丙辰,诏有告奸人妄言金人复至以恐动居民者,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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