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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技术专利
第二天,晴玦小厨正常营业,可是到了下午申时,刘婶便慌慌张张一路跑了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撑在桌子上说:“不好了,不好了,周家娘子产门开了一个多时辰,已经看到头了,硬是生不出来,你们两个小郎君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商玦一听,弯腰从下面拿出一个包裹,口中说:“今儿的生意不做了,点了饭食还没上的多有得罪,请您另寻别家吧,这边人命关天,我们得去看看。”
吕晴也在不住地向食客赔罪,好在大多数人都还通情达理,一见这边要出人命,便也不能计较口腹之欲,纷纷站起身来,口里还说着“莫要害怕,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吉人自有天相”。
吕晴托隔壁茶坊的主人帮自己看一下店,还有几个客人没有吃完,百忙之中还记着叫商玦拿些米面菜肉带去,然后三人就到街上租了一辆马车,催着车夫快一点赶路,只用了一刻多钟便到了巷口,吕晴还了车钱,三人急匆匆往周家赶。
周家那简陋狭小的屋子里一下子又进来三个人,连同原来的婆婆媳妇和产婆已经是六个人,着实拥挤,但此时是非常时期,众人也顾不得这些。一个瞎眼的婆婆坐在小小的堂屋,一个劲儿唉声叹气,不住念着“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儿子哎,你快回来啊!”
商玦悄悄拜托刘婶进去把产婆请出来,有东西给她。
不多时,满头大汗的老娘便出来了,商玦将手里的蓝布包裹往前一递,道:“麻烦嬢嬢看看,这东西可能用得上么?若得用,便将孩子的头夹出来。最好先用烧酒煮一下,在厨房里放久了,难免有油烟。”
那老娘道了声谢,拿着东西就重新进入产房,当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商玦瞥到房门里面贴着一张花花绿绿如同年画一般的东西,那上面画的奇形怪状的图案自己通不认得。正当她想要细看时,房门“砰”地一下关上,那幅画便被关在了门里。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只听里面一阵婴儿啼哭,外面几个人的心这才忽悠一下放了下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商玦立刻进入厨房做自己的老本行:生火烧汤做饭,吕晴给她打下手。
刘婶则洗净了手和潘老娘一起收拾产房,将床上又是羊水又是血的单子都换了下来,还给周家娘子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让她尽量舒服一些。
吕晴端了一杯糖水走到门口,敲敲门说:“婶子,这里有一杯糖水,给周家嫂子喝了吧,补些力气。”
里面潘老娘说:“小郎君生受了,老身这里还备有一点童子尿,和着米酒糖水一起喝了吧。”
商玦在厨房里几乎要绝倒,这喝童子尿是哪路神仙的发明创造?尿液是人体废液啊,里面是尿素尿酸还有无机盐,自己前世看过的生存手册里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喝海水和尿液,尽管它们可以暂时止渴,但是实际上会造成更多的水分流失,导致脱水,喝多了还会导致死亡”,难道童子尿的成分就不一样,居然有了治病功效?
然而这就是这个时代的风俗,潘老娘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产婆,在这方面的话语权肯定比自己要重,因此商玦也就没有说话,专心地炖汤。
过了半个多时辰,破旧的饭桌上摆了几个盘碗,中间一大碗鸡汤,周围几盘菜,都是些葫芦面筋,丝瓜扁豆之类,商玦和吕晴匆忙出门,便没有带太多东西,就连那碗鸡汤其实都只是鸡架汤,肉都被片下去做鸡脯了,那鸡架已经在晴玦小厨的灶台上煮了半日的汤,如今捞出来添了些笋子做成一碗鸡架鲜笋汤,满满的一大碗看着倒也很丰盛。要说在古代开餐馆最让商玦头疼的不仅仅是没有现代燃气灶,同样要命的是还没有冰箱冰柜,许多食材无法保鲜,尤其是肉类,更尤其是夏天。
刘婶自动代入了周家如今话事儿的身份,招呼着大家一起吃饭,还给刚刚生产完的产妇送了一碗鸡汤进去,潘老娘端坐在椅子上便开吃了起来,不时地还照应一下那瞎眼的老婆婆,对着商玦和吕晴也是眉花眼笑。
商玦从前住在这里的时候也见过这位潘老娘走街串巷,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是也算是脸儿熟,便笑着说:“嬢嬢辛苦了,今儿全亏了嬢嬢。”
潘老娘喜眉笑眼地说:“不是我吹啊,我干这一行三十年了,凭它怎样大风大浪的血泊子也见过了,这一点小事算得了什么?”然后马上凑近了商玦,低声说:“商家小郎,你那铜兜子硬是要的,只一下便将那孩子夹出来也!”
这时刘婶从产房里出来,坐下来一起吃饭,吃着吃着忽然问道:“阿玦啊,你拿了的那包袱里是什么东西?怎么一进去就灵?”
商玦这时的兴致也很高,立刻便说道:“那乃是……”
潘老娘一筷子面筋就塞进商玦嘴里,笑嘻嘻地说:“阿玦啊,你方才不是问我那房门上贴的东西?那叫做产图,乃是妇人用的东西,难怪你们男子不晓得。你看那上面花里胡哨的,那画的是雷公、招摇、运鬼力士、天狗、轩辕、大时、咸池、丰隆、吴时、白虎、大夫……哦还有天候和狂虎,统共一十三
', ' ')('位尊神呢,每次妇人生产的时候,算准了方位把这个画儿贴在房里,用朱砂笔写上月日,这就是把神请下来了,普天的神明都在保佑着娘子呢!那还有个不成的?”
商玦顿时一阵蚊香眼,这就是南宋时代的心理暗示疗法?让产妇相信自己时刻受到神明的保佑,从而获得某种精神力量与内心安宁,甚至能激发身体的潜能,虽然没有现代的医学手段,但是能用的法子确实都已经用尽了。
“啊,这么神奇的东西,我想请一张放在家里,镇宅防煞也是好的。”
见商玦一副星星眼满脸崇敬的样子,潘老娘一挥手,道:“唉,这有何难?我家里一堆呢,明儿送你一沓子。”
刘婶也是个社会经验丰富的人,精通人际关系,见了潘老娘这副做派,哪还不知道她不想让旁人知道那产房里的诀窍?刘婶脑子一转,马上明白了,暗道自己真是糊涂,潘老娘虽是给人家连接生带做媒,闲时也卖些小东西,但是生活也是不易,如今她得了这个窍门,对她最有利的当然是将这窍门儿瞒下来,以后作为自家的独门利器,拿来赚钱。自己居然打探人家赚钱的秘方,可真的是头发昏了。
周老婆婆也是个明白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真对不住各位街坊,老婆子我是个瞎子,什么事都成不的,为了我那媳妇生孩子,起动了这么多人,偏偏我又连个饭也做不得,还要劳动两位小郎……”
吕晴笑嘻嘻地说:“阿婆不必客气,我们反正是开食肆的,做得顺手了。”
刘婶也说:“谁没个为难的时候?缓急互相照应吧。周婶子,如今你儿子外出未归,媳妇又刚生了孩子,你一人照管不来,每日早晚我得闲的时候便来给你帮个忙,我那两个小儿女,你有事便叫她们好了。
周婆婆不由得连声道谢。
吃了饭后,周婆婆摸出一串钱来塞到潘老娘手里,潘老娘笑着给她还回去了一半,道:“不须这样客气,大家都是不易。”
四个人走出来,潘老娘依依地将吕晴商玦一直送到巷子口,看那意思是还要再送,不时还将眼睛觑着刘婶,刘婶晓得她要和这两个孩子说些私密话儿,便乖觉地道别走回家去。
潘老娘拉着吕晴和商玦的手,低低的声音说:“阿晴阿玦啊,不是我老婆子心窄人贪,实在是世路艰难,你们看这满街的花花铺子,可是我们穷人还是难过,今儿你们拿了那个铜兜子,我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了,的是灵巧,亏你们怎样想来,这一下就救了两个人的命,若是今后这东西都在老身手里,给人接生活的多死的少,老婆子的名声就能出来了,也能攒些钱财。我老来得女,四十岁了才有了那么一个女儿,没几年男人就死了,只我一个人拉扯她,如今看看十三岁了,快到婚嫁的年纪,我一心想给她多攒一些嫁妆,将来找了汉子也免得被人看轻,只求你们看在我这一番苦心,莫要将那东西说与旁人知道,这便是对我老婆子的恩惠了,逢年过节我定然有心意的。”
商玦笑道:“这有何难?那东西反正我们用不到,嬢嬢觉得有用,便用好了。有两件事好教嬢嬢知道,那产钳也有弊端,若是使用不好,产道可能会撕开呢,倘若用力稍大,夹坏了孩子的脑袋,可就弄作个痴呆了。”
潘老娘点头道:“我省得的,这东西也不会轻用,若到了那百无一法的地步,可不只能用这个么?总比两个都死了的好。”
第二天晚上,潘老娘送了一包东西到两人的家里,商玦展开一看,原来是一打崭新的“产图”,登时乐得合不拢嘴,连连道谢,顺便还和她说了几句“口罩”的事情,道是每次接生用干净帕子遮住自己口鼻,产妇更不容易发病。
等潘老娘走了,吕晴抿嘴笑道:“这东西有什么稀奇?又不是李成的山水,街上有许多呢,你为何巴巴的把它当作宝贝了?”
商玦笑道:“阿晴,这些放在几百年后也是文物呢,寻那些山水花鸟画容易,找这些民间俗用的东西却难,或许能卖个冷门的大价钱也未可知。”
吕晴手托着腮,说:“几百年后这些东西都成了碎片片,一碰便化作了灰,又怎么卖钱么?”
商玦顿时愣住了,她脑筋一转很快说道:“那么我们就将这些产图装裱起来,这样就能放得久了。”
吕晴哈哈大笑了出来,伏在桌子上差点笑岔了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人家……装裱都是……都是名人字画,起码也是自家写的几个字,哪有将这产图……产图当字画装裱起来的?却不是惹那装裱铺的伙计诧异?”
商玦一晃脑袋,满不在乎地说:“我这叫‘是真名士自风流’,她们都是假清高,这就是不走寻常路,总要做些与旁人不一样的事情,特立独行才爽快。”
吕晴本来是想要坐起来的,闻言又趴下了,捂着嘴抽抽着说:“这也算是不同于流俗的一大怪杰。唉,几百年后我们自己也早就化成了灰,这产图便是能卖大价钱,我们也用不到了。”
“既然我们能打开空间,将来总有其她人能够再次开启吧,到那时她进来一看,哇,空间里好多收藏,如果缺钱用,便拣两
', ' ')('件变卖,岂不是好?”
两个人絮絮地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商玦躺在床上,想到了潘嬢嬢的事情,这位嬢嬢真的很有专利意识,如果生在现代,她恐怕就会和自己协商专利权分成的事情了。商玦记得自己当年查资料的时候,看到过发明这个技术的西方助产士家族把这个秘密在家族内部保守了一百多年,种种掩人耳目保守秘密的手段堪比后世保密局啊,不知道潘嬢嬢的家族会怎么样。
很快就进入盛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商玦在厨房里做饭也是热得满脸通红,一头一脑的汗。
这一天她略得了些空儿走出来坐在那里休息一下,便听到两个读书人模样的人击节吟诵道: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便是易安居士新作的‘夏日绝句’,我读此诗,纵是在此炎热之时,仍是‘肝胆皆冰雪’,拔凉拔凉的啊!”
“议和,议和,成日里只是想着议和,再不想着渡河,只怕在这江南的温山软水之中便软了骨头,再不念汴梁了。可惜我等只能‘有家归未得’,流寓江南,客居异乡,回首乡关万里,真令人痛断肝肠。”
商玦听着那几句熟悉的诗,顿时心情激动了起来,李清照出现了啊,中国历史上非常出名的女词人,也可能是最着名的女词人了,水星上的一座环形山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另一位名字上了水星的女性是蔡琰。现在想一想,这两位才女的命运有相同之处,都是遭逢国家劫难,一个被掳去匈奴,一个从北方颠沛流离道江南。
李清照的号“易安居士”,此时听起来也有一种沧桑的滋味,含了一点“随遇而安”的意思,她本来出身上层社会,当年的生活是优裕安闲的,然而经历了靖康之变后,历经艰险,到如今可能便有了只求平淡安稳的念头。从她一个人的命运可以看出,这世上真的是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啊,世界变化太快,劫难在不经意中便到来,当年富贵安康生活美满的时候,谁会想到突然之中国破家亡呢?难怪中国古代文人多有一种世事无常的悲凉感。
所以李清照到了临安吗?到了临安吗?商玦内心不住地问着,如果可以,能够请她来小店吃顿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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