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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易安居士
这一天她们两个人休假,清早商玦醒来,只听外面一阵卖花的歌叫之声,女子清奇婉转的声音叫卖着牡丹、芍药、棣棠、木香种种四月当令的花卉,调子十分优美,一瞬间商玦忽然感到自己仿佛昨晚喝了酒,今朝宿醉未醒,似乎是带着残留的酒意,有点晕陶陶的。
房间里十分安静,配合着外面卖花声的曲调,商玦竟然有一些闲愁幽恨的情绪,也有了一点词人的情思了,这在她平时是很少有的。
商玦在床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要说古代许多住宅虽然临街,但是因为没有汽车的声音,所以还不算太吵,有时候的马蹄声倒是增加了一种古典情调,自己一般不会嫌它吵。
商玦起了床,洗漱梳头,过了一会儿吕晴房间里传来动静,她也醒了。
两个人坐在起居室吃午饭的时候,商玦拿了一份很文艺的小报,那上面印着文人墨客们的近作,大部分都是临安城的作家作品,比如士大夫和流寓临安的诗人结成的西湖诗社常有诗词作品印在上面,算是古代的文学报吧。今天的小报上赫然有一首署名李清照的词:“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游春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藤皮茧纸做的帐子确实是商玦穿越之前难以想象的,她总是觉得纸质床帐揭开来放下去很容易撕坏,用的时候要小心翼翼的,那样子不是用帐子,倒好像拿了个炸弹。不过宋朝人填词的时候用到这个名词,常常都是表现凄凉伤感倦怠寂寥的情绪。这也难怪,四面都是纯白的床帐,看着就像吊孝的,即使是出离尘世的隐士出家人来用,也显得落寞孤寂了一些,自己还是喜欢在彩色底色的床帐上印一些花花草草,看着更活泼一些。
她是了解词人生平的,一看结尾那句“没个人堪寄”,就知道李清照是在怀念已经死去的丈夫赵明诚。婚姻中的美满爱侣是很不容易的,后世宪法里倒是“男女平等”了,但离婚率也够惊悚的,还有什么家暴出轨二十四条,更别说古代全靠媒妁之言,两个人之前往往并不认识,再加上两性之间法律和社会地位悬殊,想要找到知心爱人就更如同买乐透一样。但是李清照很幸运,居然找到了赵明诚,也算是一段文坛佳话,本来是一对神仙眷侣,哪知突然之间一下子天崩地裂,生存基础崩塌,北宋灭亡了,不久赵明诚也死了,只剩下李清照一个人带着一些文物辗转来到临安。
吕晴也看到了那首词,“哦”了一声,有些兴奋地说:“前两天我听人说,易安居士已经来到了临安了,大概就在今年三月间,当时本来想告诉你,但是店里客人太多,一忙就给忘了。我特别仰慕她的,词写得真好,又有骨气,当年我在老家的时候就读她的词,‘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写得可爱极了!唉,易安居士那时候一定过得很开心,每一天都像过节一样,才写得出这样的词来。”
“啊,易安居士现在住在哪儿?如果晓得她住在哪里,我们过去拜访她一下好不好?也不知李夫人如今有钱无钱,日子是否好过,我们便拿上一篮水果好了,这样既显得敬重,又不至于像是贴补生活的。”
“听说她是住在弟弟家里的,我们不大好过去吧?若是女装示人也就罢了,只当是闺阁拜访,两个年少的郎君,又不是世交故旧,这样直接上门只怕惹人闲话,寡妇门前是非多,易安居士更难过。”
商玦一听,李易安悲剧了,寄住在弟弟家里,弟弟肯定也是娶了媳妇另外组织家庭了,姐姐就相当于是一个外人,相当于异物植入有机体,虽然是自己的亲姐姐,但是可能也会感到是一种负累吧?也不知她弟媳妇是怎么样的人,有没有女性的同性友爱,但无论如何都是艰难吧。
只可恨这个时代,自己连登门拜访都办不到了。
果然过不多久,便传来李清照改嫁的消息,据说二婚对象是一个叫作张汝舟的人。商玦顿时愣了一下,历史上还有这件事?她虽然对婚姻制度一百个吐槽,但是也不觉得女子再婚是对不起前夫、有损自己贞洁的事情,事实上她马上就理解了李清照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选择: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相爱的丈夫死了,自己又没有儿女,还带着那么贵重的收藏,一路南逃身心交瘁之下身体很可能也不太好,古代对于寡妇是很不友好的,不仅外面的恶人,就算是自己的亲族都有可能侵吞自己的财产,而且女人在法律上处于极为弱势的地位,失去了夫权的庇护,基本上就等于离了圈的羔羊,即使是出身上流的李清照都是如此,因此李清照再婚也是为了自保。
商玦只是纳闷儿,自己从前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事儿?看《唐宋词选》的时候不记得李清照生平简介里有这段啊!
吕晴也极是关心,平时在店面穿梭忙碌听客人聊天时格外留神听他们讲那张汝舟的事情。
这天晚上她捶着胸对商
', ' ')('玦说:“据说那张汝舟乃是监诸军审计司的人,还有个承奉郎的职衔,这个官位可是很低,大宋三十级官阶中排位第二十九级,是个卑微的武官,从前在池阳军中当小吏,我女神怎么找了这样一个人?”
如今吕晴说话也带了一些商玦的现代风格。
商玦顿时目瞪口呆,她也没想到易安居士居然找了这么一个人,典型的凤凰男啊,而且还不是凤凰男中的善类,冲他找上李清照这份心机手段,典型的穷屌看到一块肥肉红了眼了,这样的低层恶男野心大计谋深,手段狠辣,为了翻身是不择手段的,放在战国时代他能当吴起,为了向君主表忠心杀死自己的妻子。她本能地感觉到,易安居士这是入了虎口了,然而自己作为一个外人却束手无策。
难道这个张汝舟真的有什么特别的魅力,迷惑了正处于困境之中的李清照?商玦想了想,暗自摇了摇头,仇婆婆最后那段日子就和她说过盲婚哑嫁的事情,媒人两头蒙骗多有夸大,让她将来挑选良人的时候千万睁大两只眼睛看清楚,还说“男人不是以婚配定终身的,他们还能做官啊,经商啊,做工啊,但是对于女人,嫁错了人恐怕这一辈子就完了,可惜人只有两只眼睛,若能有四只眼,那才好呢。唉,这就是‘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当时商玦的第一反应是:四只眼睛?那岂不是要变成小四眼?我最不喜欢戴眼镜了,无论是隐形还是边框眼睛,好在这一世很少看书,没有像前世那样弄做个近视眼。
这天晚上吃完了饭,两个人洗了澡,商玦就坐在起居室的罗汉床上,靠着小桌儿看书,看的是那本生活小百科,话说她对这个时代的书籍,只有这本书最感觉有亲切感。
最前面的“童蒙须知”她就不打算看了,循着目录挑着自己感兴趣的,直接到了种蓻类。有一篇专门论述种竹子的,虽然字数不多,但是她也觉得很复杂,主要是空间里大片竹林,便没有动力去仔细学习前人的种竹经验。她记得前世和网友聊天,她家里是有别墅的,庭院很大,种了竹子,结果水浇多了,竹子长得不好,种植竹子也是有技术的啊,幸好空间里有野生竹林,不需要自己费神了。
不过对于种花,她还是挺有兴趣的,一看瑞香海棠的名字就有一种美感,过去她一心学种菜,花真的很少种,如今渐渐地有了一些闲情逸致了。
吕晴擦洗着头发,说:“唉,头发太长了,洗一次头要好久才能干,冬天倒也罢了,屋子里生了炭火便容易干燥,如此盛夏,身体不住地出汗,这头发要干爽的话须用好久时间。现在我是明白你之前想要减掉头发,戴一脑壳假发的心情了。”
商玦冲她嘻嘻一笑,古人这头发真的是太长了,而且又不能随便剪,每当洗头的时候,她就非常怀念前世可以剪短发的时代,不但湿头发干起来快,而且平时顶着一头短发也觉得脑袋上轻了许多,颈子也不再那么沉甸甸的,支撑这一头沉重的头发,她真担心自己老年会得颈椎病。况且现代还有电吹风呢,无论多厚多长的头发,嗡嗡嗡地吹上十分钟也差不多了。因此有时候她真希望能够和吕晴一起带着空间穿回现代,生活太方便了,洗澡直接用热水器,不需要像现在这样还要生火烧水了。
吕晴用厚毛巾将头发好一番揉搓,终于擦得半干了,靠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甩着头发曼声道:“今儿我听说,官家前两天去了宋嫂那里吃鱼羹了,说味道很好,一次就赐给她十枚金钱,一百枚银钱,十匹锦绢,且不说那一次的赏赐,如今宋嫂鱼羹在临安城里可是大大的有名,许多人去吃呢,生意好得不得了。”
“哎,她当时应该让官家再给她题个匾的,有了那一张金字招牌,代代相传,就是祖传的家业了。阿晴,你想不想让官家也到我们小店来吃一餐饭?如果他来了,不图他给多少钱,只要传出名声去就好了,我们也是招待过官家办过国宴的食肆,水涨船高,规格档次也提高了呢。”
从此就成了中央领导特供食肆了,小厨镶上了金边,档次马上就抬上去了。
吕晴连连摆手,道:“还是罢了,那样太惹眼了,小心叫人瞧出破绽来,我们可曝光不得。我们俩还是就这样平平淡淡地便好了,不求大富大贵,只要手头宽裕,有闲情烧香点茶,挂画插画,这样平安地过一辈子,也便心满意足。”
商玦笑道:“要说宋嫂家的鱼羹也确实是好,我从前只想着炖鱼汤烧整条的鱼,顶多弄个鱼丸,她家专做鱼丝汤,羹里的鱼肉都一丝丝的,想一想把蒸熟的鱼肉那样拨碎,还要剔去鱼皮鱼骨鱼刺,我就一阵头大,这可比我做鱼丸鱼饼难多了,太费神,那些火腿丝笋丝蘑菇丝我们都能办,只是这鱼肉丝丝实在太耗费精神,真心弄不来啊!”
“所以今后我们要吃那种鱼羹,还是去她家吃吧,免得自己劳神,不过现在很可能价钱涨了,还好我们这之前就去过一次。”
“我们赚的钱足够一个月里去她家吃十次了,也不用这么心疼钱,对了我还看到街上有‘效御厨体式,贵官家品件’的店面,门首装潢得金碧辉煌的,什么时候我们也去吃一次,看看皇帝和王公贵族吃的都
', ' ')('是什么?”商玦眨着眼睛说。
商玦是真的心动了,南宋超高级酒楼,放在后世就是米其林三星啊,估计还有很多是私房菜,从现代社会穿越到贵朝一游,不去尝一尝总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
吕晴笑道:“越说越离谱了,那样的酒楼,羹汤菜饭都是金子做的,进去一次只怕要几十吊钱,也无非便是鸡鸭鱼肉,又有什么稀奇食材了?赚钱不易,倒是可以不必花在那上面上,我们找一家像样子的酒楼吃一餐也就罢了。”
商玦伸出指头刮着她的脸笑着说:“晓得了,越来越有姐姐的范儿了。哈欠,好困了,我去睡了,你也早早休息哈。”
于是每天晚上闲聊巩固感情的时间结束,商玦回到自己房里,倒头就睡了。
没过几天,忽然一个糟糕的消息传来,原本租住她们那间单身公寓的商人一个资金周转不灵,生意破产失败,要换廉租房居住了,好在还没有拖欠房钱。不过就算那人哀告说实在还不起房钱,商玦也不打算太过追究了,同行为商,她也有点兔死狐悲,好在食肆的成本主要在房租上,食材有相当一部分是从空间中免费拿来的,否则自己也要担心经营不善关门倒闭啊!临安的饮食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吕商两人送了那位旧租客一点食物,勉励他卧薪尝胆东山再起,马上要搬家的租客感动地说“若有寸进,定当回报”,然后两人就连忙去找那位已经合作多年的牙人。
牙人见老主顾又上门了,拍着胸脯向她们保证:“两位郎君尽管放心,这一次我定然找一个长久稳固之人,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谁想到那位贾老板好好的绸缎生意竟然亏本了呢?如今官家定都临安,许多官员都迁过来了,各部也都完善了,官员着实不少,有一些是单身赴任,没有带家眷,就找他们正好,家仆就在下面堂屋打个地铺或者拉一张吊床好了。你们那房子着实齐整,任他怎样爱那风流高格调的也没得好多挑剔。我也晓得您二位,倒是不急等这一点房钱,不容青黄不接马上就要接续上,只是时常便要倒换租客有些心烦,平日里时间又紧,没工夫总是换来换去的,这一次定然找一个天长地久的。”
商玦一听,这个主意好啊,官僚机构扩充了,找一个体制内铁饭碗的租客,除非很特殊的情况,绝不担心他会破产,难怪后世大家都挤破头要考公务员,旱涝保收啊,就是底层公务员待遇凄惨了一点。
两个人向那牙人连连道谢,再三致意,拜托他一定帮忙找一个长远可靠的租客,牙人满口答应,两人便匆匆回去开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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