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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巫见大巫
春节之后,天气日益回暖,三月里的一天,梅咏雪早起在鸡栅内的食槽中撒了一些谷粒,到今年春天的时候,空间的开发已经有了雏形,鸡栅建好了,猪舍也圈了起来,得到空间十二年,如今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一想到自己的穿越过程,梅咏雪心中也不由得一阵唏嘘,当年自己拿到了一个神秘的金属坠,哪知基因契合之下,竟然给自己开启了空间,当进入空间的那一刻,梅咏雪看着近处的树林远方的平原,经过片刻的错愕,很快清醒过来,她迅速地判断了一下眼前的情况,这莫非就是网文中随身流的现实化?没想到幻想文的设定居然也能够成真,居然让随身空间的大馅饼砸在自己头上,自己上辈子难道拯救了银河系?
梅咏雪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她很快就确信了空间的存在,看来这是一个纯自然的空间,与网文中动辄灵泉萌宠之类的空间架构有很大的区别,不过这样子倒是也好,那么离奇的空间,本来自己也觉得玄幻色彩太过浓重,多维空间或许可以实现,修仙类的还是免了吧,事实上能够有这样一个随身桃源,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今后自己的生存压力就减轻了很多,最起码在食物方面可以节省部分费用了,自己一边努力工作一边开发空间,买房买车的日程就可以提前了吧?
然而就在自己兴高采烈地设想今后应该怎样利用空间资源的时候,忽然间一道时空漩涡从天空中旋转着向自己飞速而来,如同龙卷风一样把自己吸了进去,当自己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已经成为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正被一个女人牵着手领到一个男人面前:“辛老爷,就是这个小丫头,可怜家乡受了水灾,逃难到这里,没有饭吃,爹妈只好卖掉她,您别瞧着她现在皮包骨头,一头黄毛儿,给几碗饭吃就有样子了,虽然眼神是呆了一点儿,不过乡下丫头嘛,没见过世面,好在憨厚老实,没有那么多鬼心思,放在家里干活儿不用担心她偷东西的。”
当时梅咏雪两眼发呆——能不震惊吗?自己不但是穿越,而且还魂穿到一个刚刚被双亲卖掉做丫头的小女孩身上,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于是刚刚得到空间的喜悦到现在被新的现实冲了个落花流水,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刚刚奉送一个大礼包,马上就有穿越的大坑等在后面,这就好像钓鱼一样,鱼饵很美味,然而那里面藏着锋利的鱼钩。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自己的宁可将那坠子丢掉,也不会开启这倒霉的空间,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富裕的自由人,那日子过得也没什么味道,毕竟没手机没电脑啊,这让二十一世纪习惯了网上冲浪的梅咏雪情何以堪?
然而无论如何,自己首要的是努力求生,对于这一点,梅咏雪还是有自信的,因为有随身空间,奴婢身份对于她并不是最致命的,在这个时代她最担心的是细菌病毒,对于烈性传染病,空间也无济于事啊。
梅咏雪眼睛一眨眼,回到了此时此境,十年的噩梦现在终于醒了,如今自己已经自由自在,不在随时处于别人的视线之下了。
梅咏雪料理完空间中的事情,吃过早饭就快速走向铺子里,走在街道上,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如今自己正行走在明帝国的心脏,如同血管里的一滴血液在运行,“扑通扑通”,她仿佛能够听到帝国心脏跳动的声音。
路上,经过一家私塾,里面的孩子正在咿咿呀呀地背书,都是些子曰诗云之类,这么小的孩子要背诵这样深奥的、完全不理解的东西,梅咏雪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虐童,而他们那摇头晃脑的样子让她忽然间想起了辛彦,辛彦读书也是这副模样,也不知是自幼习惯了,还是真的如此陶醉,好像“三味书屋”里面的那位先生,“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坐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读到这样的文章,就微笑着“将头仰起,摇着,向后拗过去,拗过去”。
梅咏雪前世是一个很好事的人,这金金铁铁的对仗十分工整,句子里描绘的物品确实有一种美感,于是好奇之下她也曾经百度过这到底是谁写的,要说古文名句,梅咏雪知道得也不算太少,可是除了这篇文章中之外,在别处却从没见过这段句子,因此她就想要追根究底。
搜索引擎很快将答案给了她,原来是清朝人刘翰的《李克用置酒三垂岗赋》,此时梅咏雪想到,幸好自己当初查过,在这个时空也就没有贸然地去问辛彦,否则因为时代的原因,对方就是读书再多,也绝不会知道这个句子的啊,到那时难免要惊异的。
现在再想到辛彦读书时那晃动着脑袋的模样,梅咏雪心中就升起一种森森的恶意,这人是小脑发育不完全吗?
布铺的生意虽然好,然而也没有到顾客川流不息的程度,梅咏雪这一天下午得了一点空闲,便走出来透透气。
她家铺子西边隔壁是一间比较大的药铺,叫做回春堂的(多么老套的名字),柜子里一个个小小的抽屉中不但密密麻麻摆满了药材,而且还有一位郎中坐堂看诊,梅咏雪站在药铺门前,和里面抓药的伙计段芸生打了个招呼,段芸生正在给一个年老的妇人拿药,包好了药殷殷地嘱咐道
', ' ')(':“生着捣碎之后吃下去就可以了,不必煎汤服用。”
那老妇人离开之后,梅咏雪笑着问:“芸生,那位婆婆是生了什么病?”
段芸生笑道:“她倒是没事,她的小孙子这一阵吃的东西不少,总是嚷着肚饿,然而却又面黄肌瘦,有时候还会肚子疼,怀疑是肚子里生了虫,所以拿了南瓜子回去驱虫。”
梅咏雪点点头:“有时候吃东西不洁净,或者是光着脚在地上跑,就容易腹内生虫。”
段芸生一笑:“咏雪兄弟,你懂得的东西真不少,如果你读几本医书,应该也可以坐堂。”
梅咏雪:人命关天不敢干!靠着我前世读的那几本生存手册,压根儿搞不定啊!
明代的时候没有八小时工作制,因此梅咏雪到了亥时才关了铺子的门往家里走,回到自己的廉租房,她烧了水飞快地洗了个澡,就倒在床上拿起书来看,这个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然而无论每天工作时间多么长,个人生活总是要有的,哪怕只是十分钟也好,否则感觉完全成为了工作机器,没有自己的时间。
这部金瓶梅她已经看完一遍,如今是随手翻翻,前面西门庆活着的时候可真的是花团锦簇,然而当他死去,情势很快急转直下,从前的伙计兄弟翻脸无情,妾室情妇也都另觅门路,除了吴月娘是正室,怎样都是跑不掉的了,其她人全都开动脑筋,没有死守西门家的忠肝义胆。
这里面孙雪娥的结局格外让人感怀深切,这位西门庆府中的厨娘总管兼妾室,讲真性格确实不讨喜,既没有孟玉楼的含蓄稳重,也没有潘金莲的精明果决,更没有李瓶儿的隐忍谋划,情商偏低,动辄得咎,可以说只要她有什么行动,情节一转马上就要砸锅,简直是高高举起Flag一般的人物,她自己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因此口头禅就是“俺们是没时运的人儿”,然而无论如何,她最后的结局也仍然令人感慨。
最大的转折就在西门庆死后,孙雪娥与情夫一起逃了,走的时候随身携带自己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首饰细软,作为今后生活的资本。要说孙雪娥攒下这些家当可当真是不容易,她在西门庆面前不是当红的人物,平时妻妾们凑份子聚会她都要哭穷,费半天口舌只拿出一根三钱七分的银簪子,哪知却悄悄地攒下这些钱。
要说在金钱观念方面,孙雪娥是强于潘金莲的,潘金莲只因为家里贫穷,辗转流离,一直很不如意,因此在钱财方面就格外孤傲,轮到金莲管家的时候,她母亲坐轿子来看她,结果没有带轿子钱,很显然是指望女儿出钱,结果潘金莲可真是大公无私,硬是不肯写账在家族账目上报销,“我是不惹他,他的银子都有数儿,只教我买东西,没教我打发轿子钱。”最后还是孟玉楼解了这个围。
这件事自然让潘姥姥伤心,春梅倒是个侠肝义胆的,对老人家说:“姥姥,罢,你老人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俺娘是争强不伏弱的性儿。比不的六娘,银钱自有(金莲一系与李瓶儿一派的斗争至死不休),他本等手里没钱,你只说他不与你。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想俺爹虽是有的银子放在屋里,俺娘正眼儿也不看他的。若遇着买花儿东西,明公正义问他要。不恁瞒瞒藏藏的,教人看小了他,怎么张着嘴儿说人!他本没钱,姥姥怪他,就亏了他了。莫不我护他?也要个公道。”
春梅这一篇话绝对可以列入危机公关精彩对白教材了,整段话说下来有理有力还有情,堪称一片挚诚打动人心,而且还十分有次序,分层递进的,首先就讲潘姥姥人在府外,不了解内情,因此也是难怪,然后说到潘金莲一向的性情与自身条件,再讲到潘金莲在西门庆家里的立身之本,堪称“无欲则刚”,另外也说明潘金莲简直是一把孤独的利刃,在西门府里把别人和自己都划得鲜血淋漓。结尾的时候再次扣题,讲到潘金莲没钱,一个丫鬟春梅都能做到如此体谅,难道金莲的亲生母亲还要计较吗?
上一次看到这里,梅咏雪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了《金粉世家》里面的冷清秋,燕西的母亲给了她一些首饰,后来金铨过世,金燕西另结新欢,要拿走清秋的首饰,冷清秋说这些东西应该物归原主,交还给母亲,否则大家都知道她娘家穷,首饰突然不见了,别人还以为她拿回娘家去了,想一想那种贫富差距之下的敏感与耿介也是十分相通的啊,单纯靠婚姻提升阶层,事业上没有发展的前途,这种途径也只能说看起来很美,其中酸辛不足为外人道。
然而即使是有些资产,孙雪娥最后仍然命运沦落,因为只有钱是没用的,还要有人身自由,她作为妾室,不但没有权利自己离开,甚至这些年来攒下的家当也不是她自己的,反而落得个“盗取财物”的罪名,成为了罪犯。
这就是奴婢的不幸,奴隶制最残酷的一点在于,剥夺人身权利让人失去了希望,也失去了自我振作改变境遇的资格,正如三夫人所说,“一身一体皆属主人,”连人身权利都没有,更不要说财产权,自己提出用十年的积蓄来换取自由身,然而这事实上全靠主人的良心,如果主人是比较有人性的,会同意自己的请求,如果是周氏辛彦那样穷凶极恶的,别说赎身,连私房
', ' ')('钱都要给夺下来。
事实上书中的春梅也经历过这样一个过程,吴月娘与潘金莲相斗,先卖掉春梅,断了金莲的左膀右臂,当时就是剥夺了春梅所有的衣服首饰,只让她只穿自己那一身出去。春梅也是有自己的箱子的,里面是珠子缨络、银丝云髻、遍地金妆花裙袄、汗巾翠簪,是她积累的一点点资产,然而只不过是表面上属于她而已,事实上都属于主人,吴月娘一句话,她就什么都不能带走。这种情况别说是同气连枝的金莲,同病相怜的小玉,即使是牙婆薛嫂都有些看不过去,这从人情上来讲太过分了,街坊邻居看着也不像话,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吴月娘占着法律优势。
要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其实也是这样一个原因,自己赚来的金钱不归自己所有,连人带钱都只能归属另一位主人,所以当信托的人背叛了自己,她就只好绝望而死。
秋季的时候,梅咏雪工作之余每天挤出时间来收割粮食,每天堪称披星戴月,好在她只需要种植自己的口粮,因此稻麦的面积都不大,连续赶了几个早上,总算收割得差不多了。
事实上自从她有了正式工作,倒是不愁吃饭问题,工钱总归是能让人吃饱饭的,而且还能租得起房屋,然而梅咏雪总是有一种危机感,现在也算是明末了,虽然这个时代没有新闻联播,然而就从北京城看来,万历八年这一年是比较干旱炎热的,闲时聊天也听说过,整个华北地区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因此粮食就有所减产,最糟糕的是,“冬冷夏热”这条规律一直在发挥作用,今年夏天这样热,冬天的时候恐怕就要格外寒冷,事实上从前梅咏雪有时候也听周氏抱怨,说着近年天象不正,夏天热得要死,冬季又比往年都要冷。
梅咏雪在这个时代没有那么丰富的阅历,满打满算也就是穿过来十年,对于较长时间内的气候历史不是非常了解,因此也就是听她那么一说,虽然有时候也想一下明末小冰河,然而感触并不深,那个时候她最关心的是自己的自由问题和空间千万不要暴露。
如今终于海阔天空,防灾的准备也就提上了日程,将来如果真的发生大灾荒,自己的空间里总要有粮食出产才能够安心,因此她就开始在空间中种植水稻小麦,虽然有一些理论知识,然而毕竟是第一年耕种,实践经验欠缺,单位面积产量偏低,好在也够自己吃了,今后随着技术的熟练,仓库里应该会更充实的吧。
这一天早上,她迅速碾了一点米,就走到空间外面赶去店铺,经过回春堂的时候,只见段芸生指挥着几个力工正在搬运药材。
梅咏雪一笑,道:“芸生,你家老板大手笔采购了这么多药材啊!”
段芸生冲她点点头,有些忧心忡忡地说:“可说呢,大同那边刚发了大头瘟,听说已经死了许多人,我家东家一看这样的情势,连忙囤积药材,说将来可能有大用呢。”
梅咏雪一听,瘟疫啊!烈性传染病啊!前一阵自己还为了寄生虫病而感慨,如今一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啊,寄生虫病虽然也能引发肠梗阻、腹膜炎之类,然而毕竟不是快速致死,大头瘟这种疾病可是非常凶险的,自己虽然没亲眼见过,然而这病名声在外死得快啊,回春堂老板这也算是未雨绸缪,先别管人道不人道的,确实非常有商业头脑,自己回头要不要和张伯建议一下,店里面多囤一点白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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