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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竭尽全力
梅咏雪在认真地考虑换房的事情了,其实对于廉租房的居住条件,她还是能够忍受的,屋顶已经请了人补好了,春夏秋三季的雨水不再漏到室内,如果不是滴滴答答漏雨实在可恶,她本来也可以不花这个钱的;至于冬季里的取暖问题,更是不用担忧,她家别的东西没有,木柴可是大把抓,冬季里炉膛之中放的是树枝,而卧室中火盆里的木炭则是自己烧制的。
虽然布铺几乎是全年无休,然而梅咏雪还是如同蚂蚁搬砖一般,赶在冬季下雪之前将一些事情做完了,其中就包括烧炭。
她并不是专业的烧炭党,一个人所要使用的木炭也并不是特别多,因此也就没有在空间中砌成砖石炭窑,而是在地上直接挖了一个大坑,把成段的原木放进去,点火之后看到原木烧成红色,便把水浇进去,这样就能形成木炭,虽然品质不会很高,不过用来取暖却是足够的了。
因为心思的相当一部分放在了空间之中,因此梅咏雪对于这样的“凄风苦雨简陋破屋”就没有太多感慨,不像许多贫苦文人那样,房子漏雨、屋顶茅草吹跑都是非常酸辛的事情,要写诗来抒情,即使是首都北京“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如今自己租住的地方有些人户更加是“四邻局塞,半空架版,叠垛箱笼,分寝儿女”,祖孙三代挤在一起,正常的方式实在住不开,就在房子天花板和地板的中间加一层,隔成小复式,卧室太小,放不下床,就把箱子柜子拼起来,让孩子们睡。
梅咏雪也曾经去送过东西的,当时只瞄了一眼,就感到惨不忍睹,全家一共七口人,就住在这么一个勉强达到四十平米的地方,这样的格局不要说让自己去住,即使是看一看,都感到十分憋闷,当时梅咏雪就觉得透不过气来。前世她是独生女,家里条件也还过得去,所以是有自己独立房间的;读书工作住宿舍的时候虽然房间也不大,然而好在是不用自己烧饭,因此省去了厨房的位置,也没有让人腻烦的油烟气;穿越后虽然与辛月仪共住一个房间以便随时照料,不过这样的双人宿舍从空间上来看也还是可以的,比公司同样是居住两个人的宿舍面积还要大一些,因此她一直没有体会过单位面积内如此大的人口密度。
当时梅咏雪把那一小袋米递了过去,客气了两句,推辞了主人家刘阿公“进来坐”的热情邀请,转身离开了。虽然有些伤感情,然而那样小的房间,再挤进多一个人,其她人也会感到呼吸不畅吧,因此还是赶快离去吧。
回到自己的那间陋室,飞快转入空间之后,梅咏雪看着前方那宽阔的平原,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能够透过气来了,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可以开动起来了,想一想前世有一部很轰动的电视剧叫做“蜗居”,里面讲住房压力的问题,其实古代也不遑多让啊。
自己一个人住这样一间房屋,对比方才那一家邻居,已经是堪称幸福的了,无论房子多么的破旧,至少呼吸还是顺畅的,不至于缺氧,而且还不仅仅是二氧化碳浓度问题,长期住在个人空间那样局促的地方,梅咏雪觉得自己很容易焦躁的,人与人之间还是要有一定的距离,过度的靠近会引起紧张,种群密度太大就是矛盾激化的开始。
然而如今梅咏雪想要改善居住条件,为的却不是升级自己的个人享受,而是她越琢磨瘟疫这件事,就越感到周围卫生条件的重要。对于日益逼近的瘟疫,北京城中的消息已经是满天飞,关于传染病的症状,非常明显的一个表征就是脖子肿,否则也不会叫做“大头瘟”了。
梅咏雪绞尽脑汁回忆自己前世的烈性传染病知识,霍乱的话主要是拉肚,其实只要注意补充水分,倒也不是特别致命,伤寒则是发高烧打冷战,这个脖项肿胀该是什么呢?莫非是鼠疫?梅咏雪恍惚记得鼠疫就伴随有淋巴结肿大的症状。
她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要把沉埋在大脑深处的记忆都挖掘出来,明末的灾难除了天气情况引起的大饥荒,还有什么来着?记得也是有瘟疫的吧,那是什么病种呢?她记得清末是有一次大鼠疫的,知道这一点,还全亏了现代医学的科普博主,她们讲到了那一次传统医学与现代医学的效果对比,让自己印象深刻,当时清政府派出的是三十一岁的年轻医生伍连德,是一个研究现代医学的,由他来领衔主导,另外还有他的一名尚未毕业的学生,结局当然是证明了现代医学的先进性。
那么这一回莫非也是鼠疫?大鼠疫从明末开始闹,中间断断续续一直折腾到清末?
要说这鼠疫在人类历史上可真的是掀起了很大的波澜,梅咏雪对于中国历史上的鼠疫了解不是很多,但是欧洲中世纪的黑死病那可是赫赫有名啊,一场黑死病下来,欧洲人口减员一半,有些地方甚至是三分之二,对社会影响极为深远,宗教受到质疑,劳动力价格上涨,贵族大地主地位下降,商人阶层兴起,文化上则是引起了文艺复兴运动,也算是灾难之后的意外收获。
而鼠疫是由老鼠和跳蚤传染的,与卫生条件息息相关,自己如今居住的地方类似贫民窟,一般这样的地方,清洁状况都不会很好的,
', ' ')('男人们随地大小便,牲畜的排泄物也随处都是,阴沟里面更是不知滋长了什么东西,如果是平时倒也罢了,然而如今是大疫时期,虽然暂时没有传到北京城里来,可是总要未雨绸缪一下的,所以梅咏雪就想到,应该换一个地方住了,住到好一点的地方去,安全系数总能提高一些。
因此她便托了一位房地产经纪为自己找一间房子,要求就是不怕小,不怕旧,只要干净,并且距离工作地点不远。
梅咏雪的要求虽然不高,不过却也不是立刻就可以找到的,到了五月下旬的时候,经纪人终于为她找到了一间比较合适的房子,上下两层的房屋,是一座小二楼,顶上是卧室,下面是客厅兼厨房,相当于后世的一室一厅小户型,一两个人住是十分舒服的,当然价格也是不错,每个月的房租要用去一多半的工资,幸好自己在食品上花钱极为俭省,早饭当然是在家里吃,午饭和晚饭也都带到铺子里,否则简直是入不敷出。
虽然房价比较肉痛,然而这里确实完全满足梅咏雪最看重的两点:非常干净,而且距离布铺不远。
事实上这里就是原居所之前的那条街,本来这间房子是有人住的,只是前不久原来的租客突然要回南方,才将这里空了出来,若是早了一点,还租不到这间房,梅咏雪这也算是适逢其会。
而更加巧的是,她家东边隔壁就是樊娘子的房子,樊娘子的娘家与丈夫乔大郎家里都算是殷实,因此她们家的房屋就比梅咏雪的住房要高档一些,上下两层四间房屋,住着她们夫妻两个,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樊娘子在子息上比较晚,虽然如今已经三十几岁,然而大女儿不过十岁光景,小儿子也只有八岁,虽然在现代不算什么,然而在早婚早育的明代,梅咏雪猜测樊娘子在此之前一定经历过一番身心煎熬。
梅咏雪特意请了一天假用来搬迁,她很快就提了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家当,在这个新家安顿下来,然后带了一些点心就去拜访左邻右舍,自己新来乍到,邻里关系还是要搞好的。
傍晚的时候,她先去了樊娘子家里,乔大郎这时候也从铺子里回来了,打开门将她请了进来,梅咏雪一进他家的门,就闻到客厅里一股明显的香烟气息。
见了新邻居,双方自然客气,这边说着“年轻有为”,那边对应“请多关照”,梅咏雪略坐了一坐,笑着说:“大郎家里礼佛如此虔诚么?好浓的香气。”
乔大郎带了些看不上的意思,撇了撇嘴说道:“妇人家爱弄这个,每天烟熏火燎的,我也说过她的,少烧两炷香,将那窗子打开通通风,却总是不肯,道是香到神知,扶正祛魅的,若是香烟不浓,便是心不诚了,不见那些寺庙都是香烟缭绕的?形容寺院兴旺,都是用‘香火鼎盛’这个词儿,弄得我这一天也跟着熏香。不过倒是也有个好处,如今虽然是盛夏,我家蚊虫倒是少得很。”
梅咏雪:宗教自身的祛魅就挺重要的,这烧香最现实的功能看来倒还是驱蚊避虫,另外大概可也以做计时工具,小说中和明代现实语言里都有“一炷香时间”,大概三十分钟左右,至于用这个来沟通人神就有点太玄了。伊斯兰教其实也是一样的,她们认为猪肉是不洁的,其实是因为猪的体内有许多寄生虫,为了防止染病而定下来的禁忌,并没有什么神秘色彩。
告别了乔大郎,梅咏雪又来到西边邻舍,她敲了敲门,门咣当一下打开了,这一家的家长富安拧着眉毛往外看,很显然是一脸的不痛快,梅咏雪打了个招呼,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往里面一看,只见娘子曹氏站在一边,也骨都着嘴。
这就是邻里串门最尴尬的,正赶上人家家里合气,那种不愉快的气氛让自己一个外人看着都感到十分尴尬,那两个人虽然没有明白地赶人,然而那脸色明显是十分的不欢迎,表情很直白地就是在说“怎么还不走?没看到人家正烦着呢?”
梅咏雪很有眼色地三言两语说完了来意,递过东西去,然后就告辞走了。
富家的门在自己背后关上,梅咏雪轻轻吁了一口气,这种事先没有邀约的临时拜访,风险性真的是很大啊。
八月的时候,进入了秋季,北京的天气愈发干燥起来,这或许是北方地区的通行气候现象,每年的秋天都是十分干燥的,梅咏雪在江南住了十年,如今到了北京,秋季里就感到鼻粘膜很不舒服,令她很担心毛细血管会破裂,造成流鼻血。
因此梅咏雪也很注意这个时间段的饮食,这一天早上,她从地里拔了几棵水萝卜,连同鲜嫩的萝卜缨子一起洗干净切成片,加了昨天晚上自己自制的蛋黄酱,就是一份水萝卜沙拉。
梅咏雪叹着气,在没有冰箱的时代,要吃一次沙拉也不容易啊,冬季的时候虽然可以将沙拉酱保存得更久一些,然而那个时候鲜菜比较少,尤其是绿叶蔬菜更是十分珍稀,制作沙拉的兴趣就变淡了许多。
今天早上其实要比平时轻松一些的,早餐之外只需要再做出午饭就好,因为今天是八月十五,东家请客,店内老板伙计一起吃个员工团圆饭。要说东家虽然不是一个很大方的人,比如说对于薪水待遇就有些吝啬,这或许是
', ' ')('劳方与资方永恒的矛盾,然而在人际关系上起码表面的功夫还过得去,比如逢年过节总会请一餐酒饭,看来后世公司年终尾牙宴会的惯例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形成了雏形。
店内连同梅咏雪一共三个伙计,餐桌上连同东家和掌柜,便共有五个人。桌面上菜肴十分丰盛,梅咏雪如今对于明朝的席面有了更多的领悟,这桌子上烧羊肉、爆炒羊肚、麻辣兔,都是很瓷实的肉菜,另外还有一些瓜果,中秋节吃瓜赏月是传统的活动了,即使是在商铺里开酒席,梅咏雪从敞开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月亮,也觉得很有味道,而且与同事在一起吃饭赏月,感觉确实是不同的,与在辛家的时候截然两样。
从前在辛正家里的时候,每当节日的时候,自己只能看着主人一家人坐在中庭的餐桌边,一家人慈母严父兄友妹恭,而自己则是侍立在一旁,斟酒端菜。如今成为了雇工,虽然在马克思主义里仍然属于“被剥削阶级”,然而自己的博弈能力大大增强,即使是东家,对伙计们也要客气两分,毕竟双方是一种互相依存的关系。
东家与伙计们互相敬过酒之后,大家就是放开来吃菜,这一群人也是累了一天,到了这时候胃口都好得很。
看到梅咏雪吃了几口菜就扭头看向窗外,另一个伙计叫做龙四的笑嘻嘻地说:“咏雪真的是个细致的人,不像我们都粗得很,嘿,咏雪,你是不是读过许多书?有去考过科举吗?”
梅咏雪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读过几本(圣贤)书,像我这样的人去考科举,一定会被赶出来的。”搜身那一关真难过啊。
这时另一个伙计蒲明城笑道:“咏雪,你脸上是不是擦了粉?真是好看啊,比我们这些老男人脸皮儿细嫩多了,尤其是又喝了酒,粉白桃红的,难怪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梅咏雪脸上微微一红:“冬天天气冷,就擦了一点面脂,否则会冻开裂的。”
要说这时代确实没有什么专门的润肤产品,化妆品和护肤品总是融合在一起,梅咏雪用的这款冬季护肤品就是茉莉花蕊搅酥油、淀粉制成,听那配方就十分雅致香艳,擦在脸上不但光泽滋润,皮肤也显得更加洁白,而且还香喷喷的。
要说梅咏雪这样的举动其实也不算另类,虽然知道历史的走向,清楚明朝距离衰败和灭亡已经不远了,然而现在毕竟还算是经济繁荣的时期,许多士大夫都很注重仪表,其中最有名的是张居正,不但衣服要光鲜夺目,而且“膏泽脂香,早暮递进”,对于护肤美容也是很讲究的。
因此有时候梅咏雪也十分感慨,眼前的景象堪称花团锦簇,烈焰光明,然而作为一个知道未来发展的人,她却明白这繁华景象不过将倾之厦,结局来得似乎非常突然,几十年后看到残迹的人,如果回想起当年的盛世,不知是怎样的感慨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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