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进入中山后,裴凌本以为诉清歌会如之前所言那般,带自己去他的父母家,因此连拒绝的腹稿都打好了。
却不想诉清歌却好似完全忘了这么一回事似得,领着他四处玩了一圈,等到傍晚,便在最大的酒楼里要了顶层的包厢,并挥退了周围伺候的小厮,亲自点炉温酒。
“十七了,能喝酒吗?”男人白衣胜雪,眉眼清润,坐在装饰繁华的酒楼里,在一片嘈杂声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这家酒酿得不错,尝一尝?”
窗外,旖旎的晚霞已将大半天幕染得如同火烧,整座城都因此笼上暖色光调。
裴凌坐在酒桌边上,无声的摘下了脸上的面具:“能喝一点。”
诉清歌便给他倒酒。
裴凌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低声道:“都来中山了,不去陪你的父母么?”
诉清歌没说话。
裴凌便抬起头,去看他的脸。男人依旧微微笑着,桃花眼中的情绪,却给人一种十分淡薄的感觉。
“嗯,不去。”诉清歌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而且不是说好了,就我们两个过年吗?他们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不也很好?”
靠着乞讨在市井间摸爬滚打长大,后来入了门,又要看师兄师姐们的眼色。在察言观色这方面,裴凌绝对是个中好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看来诉清歌和他父母弟弟的关系,好像并不如他之前所表现出的那么融洽。
不过这也挺正常的。诉清歌是大宗门的亲传大师兄,天赋惊艳绝伦,裴凌前世虽不曾与诉清歌见过面,但也对这位天才人物的事迹有所耳闻。而诉清歌的弟弟重病缠身,想来在修炼一途上也没什么天赋,父母更是没听过名字的小人物。
天赋上的差距,直接导致了眼界的不同。譬如,十年对诉清歌这种修真天才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可对于究其一生也只能触及筑基门槛的普通修真者而言,寿岁仅有两百多年,十年于他们,已是占据了人生中很大的一部分了。
哪怕是一家人,在这样巨大的差距面前,也会逐渐离心的。
前世的裴凌在心魔道主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到最后,无人再是他的敌手,那时他感觉到的并不是万人之上的爽快,而是一种深切的无聊与寂寞。
思及此,裴凌神情微动,端起酒杯:“是,挺好的。”
诉清歌也端起酒杯,轻笑着与他轻轻一碰。
“仔细想来,”诉清歌抿了口酒:“我也好久没和另一个人一起过年了。”
裴凌道:“大师兄,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只要你发话,怕是有数不清的修士想要与你共度良宵。”
诉清歌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好久没这样,两个人一起过年了。”
裴凌捏着酒杯,顿了片刻,状似无意的问道:“上一次是和谁一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和我师娘。”诉清歌道。
这时包厢门敲响,楼下人送菜上来。两人的对话暂且中止。
等布完了菜,人全都退下,裴凌才道:“我在天道院这么久,从未听过掌门有道侣。”
诉清歌道:“师娘是东山洛河城的城主,虽与我师父结为道侣已有五十年之久,但为了避嫌,才从未公开过关系。”
名门正派里那些弯弯绕绕,裴凌之前从未关注过,更无法理解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五十年,竟还要躲躲藏藏,不能公之于众。
裴凌皱了下眉,在脑海里仔细的想了一番,却完全想不起东山洛河城城主的模样。
许是因为几杯热酒下肚,对面同座的又是诉清歌这种看着就无害的纯良正派,裴凌放松了许多:“既然如此,后来你又为什么不和她一起过年了?”
诉清歌道:“她死了,练功走火入魔,被人发现后绞杀当场。”
裴凌:……
和诉清歌的相处太愉快,以至于裴凌都忘了,正道中人是如何对魔修深恶痛绝的。
想到之后自己魔修身份败露,眼前人说不定也会和那些人一样,怒喊着要诛杀自己。裴凌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连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也没了胃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而诉清歌提到魔修这个话题后,也突然陷入了另一番沉思。
如果那个以牡丹花为标志的宗门真的是某个正道宗派,并与心魔道有所勾结,那么裴凌身为心魔道主,定然知道其中内幕。
当年那围剿之战究竟是怎么回事,诉清歌还是很想搞清楚的,毕竟死也要死的明白一点,稀里糊涂的当了炮灰,可不是诉大师兄的作派。
但,现在和裴凌提……
不合适。
算了,还是另寻他路吧。
诉清歌加了一片鱼肉放进裴凌碗里,正要劝他多吃些,窗外却陡然爆发出一声尖锐且充满了恐惧的尖叫声。
“魔修!魔——”
戛然而止。
尖叫后突兀的安静,令每个听到了动静的人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不安的感觉。
裴凌皱起眉,却见对面座上的男人已不假思索的站起身,提着剑走向了窗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楼下已渐渐恢复了嘈杂,大伙面面相觑,议论纷纷,都在讨论那声尖叫从何而来,其中的魔修又在哪里。城中毕竟普通人居多,一时间人心惶惶,各个面露惊慌。
裴凌见诉清歌竟要直接往下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大师兄。”
月光下,灯火间,诉清歌手持长剑,回眸一笑:“不用怕,我等会就回来。”
话音落下,他的人影已消失不见。
裴凌听到楼下又响起几番惊叹,议论声再响起时,却明显安定了许多,不乏有夸赞之声。
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裴凌定定的坐在原地。
他知道,诉清歌必然是去追杀那个魔修了。
说不定之后的那一天,被他追杀的魔修就成了裴凌。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温酒入喉,却令他感觉清醒了许多。
自己在做什么呢。
不想着复仇,不想着修炼,却和天道院的大师兄在这里喝酒聊天过年,虚度光阴,浪费时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果然,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接受这份好意,如果不接受,就不会渐渐地相信诉清歌,对他放松警惕,好奇起诉清歌的过去,还在这里,因为将来很可能发生的刀戎相见感到没头没脑的失落。
这些无用的情感……只会让自己变得软弱,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
裴凌深吐出一口气,暴戾的魔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他烦躁的给自己添酒,还没喝到嘴里,包厢的门毫无征兆的拉开,一道满身是血的人影跌跌撞撞的闯入进来。
魔气四溢,显然是个魔修。
那人冲进来后,先是跌到了桌上,掀翻了一堆碗碟,又慌乱的爬起来,发现包厢里只有一个炼气期的修士后,不禁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拿出腰间匕首,对准了裴凌:“你、把身上的法宝全交出来,不准让任何人进来,否则我就剥了你的皮,把你的头剁下来喂狗吃!”
裴凌低头,缓缓戴上面具。
魔修看他不理自己,本就紧绷摇摇欲坠的神经受了刺激,大吵大叫起来:“听到了没?你——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啊?我杀了你!”
他举起手中匕首,猛地刺向裴凌的眼睛。
鲜血喷溅。
裴凌本就不爽至极,还来了个撞枪口上的。冷着脸,什么武器都没拿,就这么硬生生用魔气将这魔修的脖子给拧了下来。
反正此人魔气四溢,不用怕被人看出出手的也是魔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杀完了人,裴凌心中的戾气却分毫未少,反而更烦躁了。他看着一室狼藉,倒在地上的酒坛饭菜,房梁墙壁上的血液,还有尸首分离的尸体……
好烦。
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随后比先前还要尖锐的尖叫声便穿透了他的耳膜。
裴凌坐在原地,戴着面具,面无表情的朝包厢门口看去。
见到室内这副惨状,小厮已尖叫着昏了过去,还有人正跪在地上呕吐。
他定定的坐着,恍然之间好像回到了前世。无论他做什么,别人朝他投来的视线都永远只有恐惧和厌恶,遑论这次他还真的杀了人。
裴凌闭了闭眼睛,想要离开,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一动也不动,就这么坐在一片恐惧怪异的打量中。
酒楼老板走过来,见到这副惨状,以及室内那个戴着面具看起来十分淡然的青年,不由拧紧眉头,大概在怀疑这人出手如此狠辣,是否也是个魔修:“这……”
“老板。”
诉清歌来了。
不用听声音,只听脚步声都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裴凌看过去,隔着面具和诉清歌对上视线。
“这是我的同门师弟。”诉清歌行色匆匆,手中提着的剑上还沾着鲜血:“是与我一同来追杀魔修的。”又看了眼室内的情况:“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吓着诸位了,不好意思。”
诉清歌的名头十分响亮,闻言,老板原本为难的脸色立马放晴:“哎哟,哪里哪里,原来是天道院的仙家,是我们该说不好意思才是,真多亏了您们,不然也不知道这些魔修还要作恶多久。这样,我给您们重新摆一桌酒,权当今日受惊的赔礼了。”
“不用了。”诉清歌道:“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先走一步。”
“是,是。”老板赔着笑,又连声道了一连串的谢。
裴凌看着诉清歌踏过地板上的鲜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然后弯下腰,眼中难掩担忧:“受伤了吗?”
裴凌的舌头突然就打了结。
他摇了摇头,诉清歌便将他拉了起来:“这里不太安全,先离开。”
御剑飞出酒楼后,诉清歌道:“我的错,一共就三名魔修,还不小心放跑了一个。吓着了吧。”
裴凌道:“你不觉得我下手太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诉清歌苦笑:“他手里拿着匕首,你没受伤我就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还怪你下手重,下手不重才要命。”
说着,他摸了下裴凌的后背:“真的没受伤吧?”
要是受了伤他也干脆别玩了,本来是带任务对象出来刷好感度,研究研究“拯救”是怎么个思路。现在倒好,路遇魔修,让裴凌出手杀人,搞得本来好了一点的气氛一塌糊涂不说,要是再害得裴凌受伤……
幸好,这位心魔道主的脾气竟然还蛮不错的,语气中不见生气的情绪:“没受伤。”
“那就好。”诉清歌松了口气,“本想吃完了东西再带你出去逛集市的,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
裴凌抿了抿唇,心情悄然无声的下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