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虽然这副卷轴中蕴含的幻术已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但是对上化神以上境界的修士,效果就小多了。
饶是如此,被迫进入心魔幻境,仍然是一件无法改变的结果。
先是魔修作乱、后又出现了两个天道院的大师兄,最后,一直处于风头浪尖,令不少宗门吃了苦头的烟雨江南幻境也现身,将好好的试仙台会搅成了一锅粥。
就在众人都感到茫然的时候,台上的白光已逐渐消散,从高台上跃下的“诉清歌”和浑身散发着魔气的魔修都已消失不见了。
试仙台上,只剩下那个满脸莫名其妙的剑修,对手不知所踪,显然让他十分不知所措。
“胡闹!”剑宗大长老气得瞪大了眼:“到底是怎么回事?中止!全都中止——”
“继续。”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于霄不知何时出现,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传遍了所有的看台:“才刚刚开始。”
周围哗然,而已有聪明人猜到了什么,将视线投向了试仙台上。
剑宗大长老皱起了眉:“于霄!你又在做什么?”
“又?”于霄转过头,很难得的笑了一下:“大长老,我在做什么,我想做什么,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纯白的雪花簌簌落下。
崇山峻岭之间本该寂静无声,宛如纯白的死域,然而现在,却因试仙台会,聚集了修界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宗门。
无数双眼睛、无数道目光。
还有比在这时揭露丑恶真相更好的机会吗?
于霄想,大概是没有了。
诉清歌离开中山前,自己将烟雨江南幻境递给了他,而他果然也迅速的理解了他的想法和暗示。
幻境是诚实的,无论是谁,都无法对意识深处最真实的自己说谎。哪怕玄德真人这个修为的修士也不例外,效果减弱,也只是生效时间长短有差别而已。
玄德真人是个做事很干净老道的人,这些年来,无论于霄如何努力,都无法抓住他的狐狸尾巴,就算有些许蛛丝马迹留下,能顶包的也大有人在。
既然如此,就设个局,让他自己落入其中,“说”出所有的实话,承认自己的罪行。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一道莹莹的蓝光,在试仙台上摇曳着亮了起来,而接到信号的于霄抬起手,将一张燃着火的卷轴扔了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研究墨宗幻术多年,虽无法像那些人一般做出什么真正的幻术卷轴,但想出一个能将幻境中的场景诚实投映出来的术法,还是做得到的。
“于霄,”大长老的声音略带颤抖:“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的事,我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霄道:“我不想做什么,只是不想再做梦了。”
他垂下眼,蓝光与火光交融,迸发出巨大的亮光,旋即,幻境中正发生的一切,也诚实的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幻境之中,伪装成仙人的玄德真人在尚且年幼的于霄额间轻轻一点。
不久后,原本充满平安喜乐的小屋中,只余下了一片腥臭可怖的血海。
小孩子跪在亲人们的断肢残骸前,随着时间流逝,痛苦的哀嚎逐渐平息,再抬头时,他脸上的情绪已完全的消失不见了。
他堕入了心魔,却同时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何封闭自己的感情。
所以,幻境之中,于霄才能比任何人都快的离开。
风声吹过,这一次,容纳了不知多少人的试仙台会上,却寂然无声。
于霄过往的经历从来都不是秘密,所以,他们自然也都意识到了,幻境之中的那个堕入魔道的小孩,正是于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剑宗大师兄,竟然是个魔修。
他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隐瞒这么久的?
更骇人听闻的,是让他堕为魔修的人,竟然是天道院的掌门人,玄德真人。
这修界是怎么了?
于霄察觉到了来自不知多少人的视线,心中的情绪,却比过往哪一次都坦然。
再看到幻境中的这一幕,他已不会再有任何的波澜。他不恨,也不痛苦,不伤心,好像只是在看其他人的事情。
可那时发生的事,再这么多年里,却每日每夜的,不愿放过他。
那天,诉清歌离开中山前,意味深长的说:“魔种一事不知持续了多久,牵扯甚广,与之有关的,恐怕不止玄德真人一个。”
于霄道:“诉清歌,你好像搞错了什么,我一直追查到现在,不是为了什么正义,也不是为了什么真正的真相,只是想给这一切画个句号。”
诉清歌一哂。
于霄停了片刻,又道:“你和我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诉清歌笑道:“于道友指的是?”
于霄冷冷道:“你也没有仇恨的能力。”
在玄德真人的布局下,他们都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事物,可他们却都没有真正的对这件事抱有什么仇恨的感觉。
相较之下,玄德真人留给他们的另一种情感,要更加深刻,更加彻骨。
孤独。
听了他的话,诉清歌顿住,紧接着莞尔。
“或许这也是选择魔种的标准之一。”诉清歌道:“再会。”
于霄道:“再会。”
而再会的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幻境之中,不同的戏码还在继续,于霄朝监察司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尘埃已定,于是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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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幻境之中,玄德真人已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他已明白发生了什么,情感上却还有几分不敢相信。
他看着面前的诉清歌,满脸都是愕然。
而诉清歌看着他,眉梢微动,半响,露出了一个笑。
“师父。”诉清歌道:“你知道这段时间来,我有多少次,不愿相信真的是你做了这一切吗?”
玄德真人短暂的愕然后,回想起自己走入局中的每一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布下了这个局的人会对自己了解的如此之深,而自己,又为何没能看出哪怕一点问题。
玄德真人道:“看来,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太相信另一个人。药庐长老的死,也是你做的吧。清歌,你什么时候开始与魔修为伍了?”
诉清歌道:“师父,你错了,你信得从来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若不是玄德真人太过自信,笃信自己对他的判断,又怎么可能对他这段时间来奇怪的行为视而不见。
玄德真人道:“清歌,我一直以为你将天道院当成了自己的家。若没了我,天道院会有怎样的下场,你不会不知道。”
诉清歌道:“我知道的,师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两人沉默了下去。
没有刀剑相向,没有破口大骂,没有质问,什么都没有。
他们只是看着不远处发生的幻境。
眼前是入了夜的洛河城。
一袭花衣的无情仙子,正狼狈而慌乱的在漆黑阴暗的树林中奔跑着。
而在前面等待着她的,唯有死亡的结局。
“那天以后,”玄德真人忽然开口,“我抓住了杀了她的苏并于,将他的魂魄抽了出来,看到了这一切。清歌,既然你已与那魔修在一起,你应当是那个最理解的我人才是。无情她虽沦为魔修,却是被墨宗那群畜牲逼迫才不得已堕入魔道的,这么多年来,她从未作恶,相反,她为了修界,做了不知多少事。可那些人却没一个愿意正视她的付出,只因为她是魔修,就将她绞杀……你难道敢保证,你那个小朋友,就不会碰到这种事情?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做?为了保护他,付出一切,然后两个人流民般四处流浪、躲藏,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
诉清歌没说话。
玄德真人笑了笑:“清歌,你应该和我是一路人才对啊……这个世界不该如此,魔修也是人,也该占据一席之地,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魔修恢复话语权,让魔修也……”
“师父,”诉清歌也笑了笑,道:“你与那些墨宗的刽子手根本没什么差别。”
玄德的脸色倏然沉了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而面前,无情仙子已被刺死。场景切换。
诉清歌不经意的一瞥,脸上的笑容却倏然出现了裂痕。
一条陌生的街道上,车水马龙。
身着布衣的小男孩站在院子门口,手里紧紧地攥着糖葫芦,面带些许迷茫,看着院落中的尸体,好似完全没能理解,眼前的一切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个小孩是……
诉清歌瞳孔微缩,而玄德真人也从他露出的这片刻怔然中,找到了间隙,毫无征兆地抽出了剑。
从禁制重重的剑宗逃出去的确很难,但不是没有可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逃出去,怎么都好说。计划能重来,什么都能重来,什么都能的……
可他的剑并未刺入诉清歌的心脏。
一柄通体漆黑的玄铁剑,挡住了玄德真人的攻势,两剑相撞,铮然作响。
玄德只顿了一瞬,便了然这是裴凌的剑,他冷笑一声,灵力暴涨,竟是想用修为上的差距强压住裴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却不想,他抬头的刹那,就因为面前人的长相而惊到力气全消。
花衣少女脸上带着小心而羞涩的笑,因饱受虐待而瘦削纤细的两臂,温柔的朝他张开。
“令哥……”
已经好多年没人叫过玄德的名字了,如今他才回想起,自己的名字里好像的确有个令字。
玄德皱起眉,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剑。
他很清楚眼前的人不过是幻觉,是幻象,他真正在等的那个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可他还是怔然无法言语。
眼前的,正是当年与他初遇不久的无情。
埋藏在心底太久的记忆,被挖了出来,于是玄德真人迫不得已的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这么远的一段路。
而这段路,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偏离正轨的呢?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再想起这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玄德苦笑一声。
他拥住了面前的幻象,刹那间,周围风景变化。玄德不需要看,就知道自己已站在了他这么些年来,一直执念着的,所谓修界最高的地方。
在这里,他可以俯瞰整个修界,只有最强的人,才有资格来到这里。
他太执着了,已走火入魔。
是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走火入魔,忘了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本应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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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解除的瞬间,诉清歌、裴凌、玄德三人再次出现在台上。
裴凌的对手早已离开,这场比赛,裴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到场,算作缺席,于是他的对手不战而胜,成了试仙台会举办以来,赢得最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台首。
众目睽睽之下,监察司的人办事倒是十分有效率,很快,玄德真人便被上了缚灵锁,带走了。
事实上,玄德真人在背地里培育魔种的事情,都不是最麻烦的了。此事虽然骇人听闻,但如何处理,却是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麻烦的是于霄和诉清歌的事。
这两个在修界举足轻重的大师兄,无数人眼中绝不可能与恶为伍的天才人物,竟然一个是魔修,一个与魔修结为了道侣。
偏偏还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烟雨江南幻境中的情况,如今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当年洛河城城主被绞杀一事,也完全翻转了风评,从魔修被诛、大快人心,变成了正道不分好坏,滥杀无辜。
毕竟细究起来,当年外人眼中的无情仙子,的确没做什么坏事。幻境中并未出现她与玄德真人合谋培育魔种的事情,玄德认下了所有的罪,几个知情人也都没有开口,十分默契的给了她一个清白的身后名。
既然如此,于霄和诉清歌的那个小道侣,就更不能随意处置了。
于霄身为大师兄,后又入住中山,凭借着极强的个人能力,几乎成为了中山的核心人物,很多事务若没有他,根本无法正常运作。而诉清歌更不必说,多年来云游四方、行善救人,做下的好事不知多少,他的道侣虽为魔修,却没做过任何坏规矩的事情,诉清歌的态度很明确:动他的道侣,等于动他。
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把魔修的地位抬上来,这群体败坏的占了九成九,且一旦发狂就会失去神智,与畜牲无异。
最后监察司与众宗门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不追究责任。否则真的再像无情仙子那样,留下祸端,埋下伏笔,修界可经不起这样的动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
玄德真人死在监察司内的那一天,诉清歌还有点恍惚,无法相信一切真的结束了。
玄德是真的死了,没有失败,没有波折,全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几乎可以说是有些轻而易举了。他真的改变了本该到来的未来。
当然,也是因为他仰赖系统,多活了一世,拥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才能有今天。
只不过玄德的死,也让天道院成为了无主之地。用不着打听,诉清歌便能猜到门内如今是怎样一副混乱的情况。
他身为大师兄,本应第一时间回到宗门内,在其他长老的协助下主持大局,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师父、将天道院的掌门人送入必死局。不公平的说,他也算是让天道院如此混乱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自认将这些情绪都藏得很好,然而在三天后,裴凌还是开口道:“哥哥,你若是担心,不妨回去一趟。”
诉清歌苦笑。
“做了错事的人受到惩罚,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在,揭露了他的人却要感到不安,这根本没道理。”裴凌道:“不用担心,哥哥,我不会和你一起回去的。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这无疑是个拙劣的谎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裴凌的人生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无聊,往常,除了修炼、杀人就是修炼、杀人。这一世,他除了修炼,就是黏着诉清歌,好像害怕一个疏忽,诉清歌就会消失一般,满心都是不安。
想来,无情仙子之所以培育魔种,想让魔修的地位变高,也是想要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道侣身边,而不用担心成为他的负担。
裴凌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却理解她不安的情感。
他和诉清歌的差距还是太大了。或许上一世还算的上势均力敌,但这一世……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唇角,打断了裴凌的思绪。
诉清歌笑着道:“要回去,当然一起回去了,反正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
裴凌眨了下眼,意识到了什么,也勾了勾唇角。
玄德藏了无情仙子一辈子,在外人眼里,始终是个刚正不阿的正派人物。
可诉清歌,却大大方方的将他带到了所有人的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他的道侣。
到底是不一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
回天道院以前,诉清歌还想象过最糟糕的情况,然而事实证明,是他太小肚鸡肠了。
玄德真人死后,天道院便是一块大肥肉,引得无数宗门暗中觊觎,同时门内的各种事务还需处理,门内弟子们又人心惶惶,急需安抚。正所谓内忧外患,各种事一时间全都堆积在了一起。几个长老凑在一起,也根本处理不完,简直焦头烂额。
而诉清歌的出现,无疑是一捧甘霖,他也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凭借着多年来在门内积攒下的名声,取得了其他宗门和门内弟子们的信任,让动荡不安的天道院暂时稳定了下来。
裴凌本就是门内弟子,也算是许多人眼中的熟面孔,虽然他戴了面具,但他脸上的疤,还是给许多弟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说来可笑,他未曾走火入魔时,在门内如同过街老鼠,谁的好脸都得不到。他现在成了魔修,愿意给他笑脸的反而多了。
一开始,他还有些无法理解。后来就明白了:诉清歌和自己因试仙台的事,已正式的被归为了无害的“正派”,同时,他们又能给宗门带来很大的帮助。如此,这些人自然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这下倒显得诉清歌之前的担心有些呆了。
回到宗门后,诉清歌便埋首投入到了宗门的事务当众,宗主殿也成了他的地盘。
好在,事务虽多,但处理起来非常的快,因为大多杂物长老们都代为处理了,积攒下来的,都是需要一个有主见也有权利的人做出决定的事。比如接受或拒绝某些大宗门的要求,要是长老代理,恐怕会惹出什么麻烦,或者给对方无理取闹的借口。但诉清歌的身份刚刚正好。
等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了,静悄悄的宗主殿内,诉清歌唤出了系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玄德真人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可他来到这个世界所需要完成的任务,却还没有完成。
他还没能拯救裴凌。
好在,那天的烟雨幻境之中,他已大概的明白了原因所在。
他将手中还剩一次使用机会的卷轴递给了半空中的蓝色星星,星星打了个转,卷轴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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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凌今夜睡得有点不安。
回到天道院后,他便与诉清歌同吃同住同睡,每天晚上,无论是睡觉还是修炼,诉清歌都总是陪在他的身边,因此,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过这种不安的感觉了。
“道主……道主!”
裴凌睁开了眼。
而在睁开眼的瞬间,他便明白,自己是在做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因为他正坐在一驾华贵的马车上,身旁,玄铁剑上斑驳的血迹还未干透,与车厢内的香烛气味混杂在一起,嗅起来十分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