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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尧来时,卫彰刚帮云子猗理好衣衫,仔细系着斗篷。
他知晓没有什么比朝夕相处更能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头一日知道如今卫彰与云子猗十分亲密,可亲眼撞见时,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高挑挺拔的少年将军低头俯身,轻轻将一件斗篷搭在面前清瘦隽秀的青年肩头,提枪执剑的手,此刻正无比认真地将斗篷的系带打成一个漂亮的结。
明明只是这样寻常的举动,他却做得无比专注,而他面前的青年亦神情温柔,目光比三春暖阳还要和煦几分,在这样的冬日里,格外令人贪恋。
简直像是……一对璧人。
“好啦,我们走吧。”卫彰系好斗篷,自然而然地握上云子猗的手,一偏头,才瞧见门外的祁尧,“太子殿下来了。”
“殿下?”云子猗刚起身,人还没全然清醒过来,也是刚注意到他的到来,“今日下这么大的雪,风冷路滑,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这不是好不容易得了闲,便来陪先生了嘛。”祁尧挽起一个笑容,眸光却黯淡,“先生说这话,莫不是不欢迎我?”
“只是怕你路上危险。”云子猗叹了口气,轻声道。
不知是什么缘故,明明是一大早刚醒来,他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疲倦。
云子猗自然意识不到这疲倦的缘由,他做惯了万人之上的仙君,来到这个世界后也一直是师长的形象,早已习惯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对几个学生更是一贯的迁就纵容,照顾他们的情绪。
尤其是在有读心之能,深知他们几人个个敏感易多思的情况下,更是处处留意。
他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应当。
可他如今只是凡人,是人自然会有七情六欲,也不可能永远处处迁就旁人的情绪。
纵是云子猗,偶尔也会因此感到疲倦。
尤其还是在懒怠的冬日,在人精神最脆弱的清晨时分。
“我没有旁的意思。”祁尧敏锐地留意到云子猗神色间透出的疲倦,甚至还从中看出了一闪而过的厌烦,连忙说道,“我随口说说的,玩笑而已,先生别多心。”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总在向云子猗索取保证和关注,要一遍遍证明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才安心,也知道这种话说得多了并不讨喜。
他贪得无厌,既渴望来自云子猗的重视关心,却又怕极了惹他烦腻。
【可先生分明说过,于他而言,我才是最重要的人。】
祁尧哪知道云子猗有读心的能耐,不过在心里抱怨一句,也落入云子猗耳中,压在他心头。
“既然来了,殿下可要一同去赏雪?”云子猗干脆避过这个话题,问道。
“自然好。”祁尧也立马顺着台阶下来,“外头冷,我记得先生之前那个手炉有些旧了,今儿带了个新的过来,可别着了凉,这天气得了风寒,又得好些日子才能痊愈。”
云子猗闻言,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卫彰笑盈盈地接话:“我和太子殿下竟想到一块儿去了,果然都是先生教出来的。”
祁尧一怔,心顿时凉了半截。
果不其然,云子猗伸出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那只素白修长的手里正攥着一个崭新的,祁尧从未见过的手炉。
卫彰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自然是处处周到体贴的
“确实是巧了,元诚前两日也这么说,刚去定做了新的手炉。”云子猗的笑容中透出几分抱歉的意味,“多谢殿下美意,不过今日都已经添好炭了,殿下的礼物我先收着,等改日一同出游时再用,好不好?”
云子猗知晓以祁尧的性子,遇见这样的事,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处理,总会在他心头留几分不痛快,哪怕自己再极力周全妥帖,也绝不可能毫无影响。
但他也不可能因此委屈了卫彰,同样是一片赤诚真心,他谁也不想辜负。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此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案。
“先生别受了寒就好,这有什么的。”祁尧是发觉了云子猗今日的倦怠的,对方已经这般周全,他自然也不会在此刻无理取闹,但语气里怎么听都透着几分僵硬和勉强。
毕竟最刺伤他的也不止是一个手炉的先来后到,而是云子猗言语间不自觉透出的几分差别。
【先生唤他元诚,却叫我殿下。】
【虽然明知道先生在意君臣之别,但总像是有了亲疏之分。】
听见这些,云子猗就知道该怎么哄了:“好了,我们走吧,阿尧。”
祁尧阴转晴,从来只需要这么轻轻巧巧的两个字。
他瞬间笑逐颜开,挽上云子猗的胳膊:“都听先生的。”
云子猗哄好了人,却没觉得松了口气,反倒在心底微微叹息。
他何尝不愿不顾忌那么多,祁尧既然爱听,平日里就也以名字相称,可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谁不懂,现在的祁尧还是少年心性,喜欢他亲近他,可若将来他登了基,随着年岁增长,没了这些孩子气,哪知道还爱不爱听自己这样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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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虽只是一句称呼,可谁知道届时会不会成为他僭越无礼的罪证?
原主血淋淋的教训在前,这些事上,他不得不谨慎些。
说是赏雪,其实三人也不过是在院里坐坐,天寒地冻的,莫说云子猗自己不愿出门,就是他想,卫彰和祁尧也会千拦万阻。
他那一身病骨沉疴,可没有半分不仔细的余地。
云子猗活了这么些年月,各式各样的雪景也见得多了,倒不是真的多喜欢赏雪,只是爱在这样的雪天里烹茶抚琴,自是别有一番意趣。
云子猗的琴技亦是精妙,只是不常露这一手,就是和他相处了这么久的祁尧和卫彰,也难得听他弹奏一曲。
“总说要和先生学琴,只是先生不肯教。”祁尧单手托腮,神色陶然,语气里却满是可惜。
云子猗轻轻拨了下琴弦,浅笑道:“我的琴是自学的,只会自己弹,实在不擅长教人,何况宫里那么多琴技卓绝的乐师呢,也轮不到我来班门弄斧。”
这话也是托辞,虽然自学成才不擅教人的也大有人在,可云子猗显然不在此列,只是莫名的不大想教罢了。
“这哪里是班门弄斧。”祁尧却不赞同,“我听旁人弹琴,都没有先生弹得好听。”
此言确是非虚,凡人乐师哪怕专攻一道,穷尽一生也不过数十年浸淫,自然比不上活了数千年的仙君。
何况云子猗的天资在奇才遍地的修真界也是首屈一指,任何事只要他肯用上半点儿心神,就能轻易登峰造极。
“我不懂乐理,只觉得先生弹得好听,弹琴时的样子也极好看。”卫彰亦说道,“像传说里的神仙。”
云子猗缓缓眨了下眼,而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午膳三人一同吃了锅子,还开了坛春日里泥封的桃花酿。
这是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卫彰一时兴起,拉着云子猗一同酿的酒,如今在祁尧面前拿出来,怎么瞧都有几分炫耀的意味。
祁尧如何不知道他的用心,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吃味。
虽说这桃花酿并不易醉人,可云子猗太清楚自己这具身体的酒量差劲到了何种地步,为了别太早醉倒扫他们的兴,哪怕这桃花酿的清甜很合他的口味,每次端起酒杯也都只是浅浅抿上一口,只当助兴。
可即便如此,一顿饭下来,也已是醉眼朦胧了。
“先生?”卫彰留意到他的恍惚,轻轻唤了一声。
云子猗缓缓扭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沉重的眼皮终于撑不住落下,就这么栽倒在卫彰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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