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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姿态闲适,喝空了的瓶子被捏紧玩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手极漂亮,嶙峋腕骨,舒展时手指长而白,但并非纤细柔软,骨节分明中透着属于男性的清朗意味。男人的眼神在那手上停留,能看到宽松衣袖下半隐半露的苍白皮肤上还留着淡淡的红印。
——为什么不离开?明明有离开的能力。
但这个问题最终并未被问出口,一是刚刚陈郁的回答,‘想与不想,有什么差别呢’,他在心里思索这话,没能明白其中的微妙含义,却能从表情中明确接收到了对方传达的态度——‘别烦我’。另外,则是因为男人本身也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人。
倒是陈郁想到系统透露过的,这人是二周目记忆被消抹之前的自己吸收进来的人…‘有帮助?’
联想到刚刚男人的所作所为,他不由对其打量探究——难道自己之前,是做着让这人把阮父悄无声息偷出来的打算吗?
但那难度可不像今天这么儿戏啊。
沉思着,被捏玩的瓶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男人默不作声地从后面翻出便携医药箱,找到消毒棉和绷带备在一旁,弯腰要握住陈郁的脚踝。
指尖刚刚触碰到皮肤,就被冷不防被碰的陈郁躲过,反射性的踹中了男人的手腕。
被踹中的人表情都没变,只是平静的收回了手。陈郁很确信自己在不受控情况下的力道,被碰到的时候他正在神游,踹出去至少用了七八分力。但对方不知是太能忍,还是真的觉得那一踹不痛不痒,总之是一点端倪没露。
“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男人哑声道,断句奇怪。
“…”既然思绪已经被打断,陈郁也无意再想。无所谓的调整了下坐姿,直接抬脚搁在男人腿上。只见那脚白皙匀称极了,却并不显阴柔,脚背上隐隐浮着几条青筋,显得又脆又透。
这姿态十分微妙,若再往前搁置一点——但凡换个人,都无法不为之浮想联翩。
可这男人无动于衷——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他只是拿起消毒棉,与用透着凶气的冷硬外表极为不符的认真细致,先是轻轻扫去了沾染着的尘砾,又用了块新的,一点点把渗出的血迹拭干净,最后才直接对伤处消毒,动作干脆利落。
正要拿绷带,青年却作势要收回——男人下意识的攥住他的脚腕——陈郁的小腿修长有力,妙的是线条收势流畅却精细,以至于如今被轻巧的攥在男人掌中。
骨骼细巧坚硬。
“放开。”陈郁不大喜欢这样的感受,有些烦躁道。
不知对方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作的突兀,竟没有立即松开。
宽大的掌心很干燥,可另一人的体温让感官体验鲜明,热意像要透过肌理、顺着什么渗透进来,侵略性在无言中自顾彰显,让陈郁生出些不适。
他冷了眉眼,让人不由生出被雨雪侵袭的致幻错觉,宽敞的车内空间在凝滞中显出了些许逼仄。用了些力挣动,这次没被阻拦。
男人看着他把脚收回,才垂下眼,收拾染着血渍和尘污的消毒棉。
一路再无话。
他以为陈郁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却听到对方突然道:“停车。”
司机闻言,从后视镜里看向男人。
抬眼对上了司机的眼神,漠然,生冷。男人的面孔线条硬朗,却因怪异的木讷与天然的凶性交杂的矛盾气质,不敢让人与之久视。司机受惊一般,仓皇收回视线专心驾驶,权当自己耳聋,无事发生,没有听到那句话。
青年微微前倾,一字一顿道:“我说了,停车。”
开车的人如坐针毡,觉得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那种并不正面交锋、却切实存在的抗衡有如实质,让他真切直观地感受到了压迫感。头皮有些发麻,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车里。
还好有人开口,救他于水火。
“还没有,到地方。”依旧是怪异的断句,半死不活的语气。
陈郁维持着姿势不动,瞟了一眼男人,“我以为你是我的人。”
他没有反驳,算是默认,继而道。“我答应了她。”
“什么?”陈郁稍微有点懵,难道牵回来的狼还没养熟就已经异主了?
“我答应了她,把你带回去。”没养熟的狼耐心解释。
“…”他难得感受到了一点火气,于是把刚才那句被默认的试探用陈述语气重复了一遍。“但是,你是我的人。”
闻言,男人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可我,答应了她。”
——算了。
僵持片刻,陈郁用力靠回了座背。因这个动作终于显出了些孩子气,此刻倒真像一个实打实的、鲜活真实的少年人了。
虽然无法发泄的烦躁让他看起来有些阴郁,苍白英俊的面孔有种近乎尖锐的锋利。
有些人的美不需倚靠旁人,甚至正是由于这种孤身脱离而更显肆意。但人却难免向其追寻,正如试图追逐飘忽不定的风,紧握住流动的沙,拼命拽住逝去的
', ' ')('、无法回头的时间。
“她很在乎你。”半晌,低哑的声音这样说道。
面对顺着话音投过来的视线,男人垂下眼睛。“这之前,她从没,找过我。”
“…哈。”陈郁沉默片刻。
“有烟吗?”
车窗稍微打开了一些,咬着支烟,湿润的雨丝斜斜闯入疾驰的车。
‘统儿。’他在脑海中冷静的问系统,‘我之前是怎么会觉得他对我有帮助的?’
‘我不知道啊。’系统茫然,‘你没有对我说更具体的原因。’
深吸了一口,感受着烟草带来的片刻飘忽,他把烟夹在指间。‘——我怀疑我之前以为他能吸引走韩亦柔的注意力。’
‘谁知道这完全是个呆子。’就着烟灰缸点了点,乳白色的烟雾逐渐变淡。
‘……’系统打出六个点,圆滚滚的拟态满目同情。
有些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走完,还没意识到就已经失去,留在原地的人只能徒劳仓皇。而等待的时间却漫长的可怕,空洞的可以把人逼疯。
她蜷缩着窝在沙发里。她等过了强烈的阳光,那片刻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又冷又亮,转瞬即逝。风云雪雨不理会人间,云层遮住太阳,徒留冷意和晦暗,以及鲁莽击窗的、不知疲倦的雨滴。
‘我喜欢你。’
那张明艳的少女面孔曾经那么骄傲,还未品尝过求不得的失落和苦涩,没有被眼泪沾染过。
对少年侧头瞥来的冷淡目光,兴奋、酥麻,快感沿着脊椎攀爬颤抖,‘所求的,所渴望的,我必得到。’
他并不主动,也不后退,就那样漫不经心的站在那里。她靠近一分,便缩短一分距离,她向他索取一点,便得到一点似是而非的快意。
于是她以为,她已经掌控全局。
风不会因人闪避,光不会因人变暗,雨不会因人停歇。雪落在手心会被融化,沙砾会从指间流走。所有短暂又永恒的东西都有他们既定的规律。
她那时尚还傲慢,不懂得那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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