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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白的夜色透过纱窗,投到穿着法兰绒睡衣的人身上,拉出斜长的黑影。林榆轻手轻脚的拉开冰箱的门边,冷调的内灯亮起,那股应由黑暗与半封闭带来的恐惧感随之减轻。
保鲜层果然如谢然所说,堆满了码的整齐的易拉罐啤酒。
指尖被金属罐冰到的瞬间,脑子里闪过方才谢然盯着他时的浅色瞳仁,也是像这样刺了他一下。不怎么疼,但没由来的让人有点儿沮丧。
明明进去洗澡前还在取笑他。
林榆揣度不清少年的心思,索性就顺着人的毛,来拿酒。
身后忽然传来桌角挪位的声音,对黑暗极度敏感的人怀里搂着两瓶冰啤,还探在冰箱里的手僵掉,“谢然?”
没有回应。但确定是有人,因为月光被遮住些许,沙发后的墙壁上也拉出另一道长影。
“是你吗?”这一问是接着上问的。
“林榆前辈,是我。”单薄的手掌从毛绒睡衣的领口往下滑了几里,在温热的肌肤上留下另一人的体温,贴着软肉的湿发被人用指尖勾出。
林榆被人过于亲昵的动作弄得浑身震颤,“周洛?”
“被猜到了啊。前辈喜欢我的名字吗?”
周洛?
周珞与?
周洛,周珞与……他被原主冗杂错乱的记忆再一次包裹,僵硬的身体被那抵住颈肉的长指拖拽,陷落,“你认识他?”
开了太久的冰箱发出警示的声音。林榆被惊得后撤一步,脊背冲撞进另一人的胸膛,脑子里昏沉得发闷。
“我就是他。”
不可能。回身反抗的瞬间,没站稳被人推压到冰箱门上。
“你不是。”
“我是。”
金发被月光掩映成更深更亮的色泽,细软的带着一点儿自然卷的垂发几乎蹭到自己的鼻尖,环着啤酒外的手肘撑起,“你是周洛。”
虽然不理解周洛在他面前提起那个名字的用意,但总不会是出于好心。
“周洛。”第三个人的声音,熟悉的音色,清晰而冷漠的吐字,“放开他。”
“啊……我就是和前辈开个玩笑,都别当真。”金发的人像是懊恼,又不太像,“只不过这酒,还真是有够冰的。”他压过人胸口的衣服上留有一块水迹。
谢然看着周洛离开,转进房里,又看着面前的人放下怀里的酒,向他走了几步,距离近到能嗅到他头发上的果味洗发水香。然后做出一个他也没想到的动作,林榆忽然抬起手臂,穿过他的胳膊,柔软的身体隔着毛乎乎的睡衣靠上来,很轻的抱住他。
他好像还踮起了脚,柔软的发顶蹭过自己的下巴,酥酥麻麻的痒。
“对不起。”林榆睁开眼睛,感到心脏跳动恢复了正常,于是松开手臂,整个人向后退了半步,“我刚刚被吓到了。”
谢然喉结滚了滚,压下隐晦的情绪。
“没事。”
——
明亮的室内,谢然把带上来的五瓶冰啤放到桌上,转眼就看见穿着暖色睡衣的人往床上一倒,整个人陷进软乎的席梦思里,被黑发绕成一团的脑袋深埋,像只见不得光的球形鸵鸟。
心口蓦地感到柔软,提醒着大脑反复回味几分钟前那个短暂的拥抱。
床的另一端微微陷落,头顶被人罩上什么东西。林榆仰起脖子,光线透过乱蓬的发丝,他瞥见谢然谢然腕骨上分布的浅青色血管。
“喝酒吗?”
鼻尖绕满了淡淡的薄荷味,能够清晰的感到少年的手掌托着干燥的毛巾从发尾揉到发心,力道恰到好处。林榆把这设想为少年提出的短暂交好的邀请,“其实,我不太会喝酒。”
猝不及防的,伸缩的五指探进发缝里,从底端往上抓了一把,惹得林榆下意识的回头。
“知道了。”
陷落一角的床榻恢复原状,谢然回到矮桌边坐下。拇指抵住易拉罐边缘,食指扣着指环一掰,白色的泡沫“滋滋”往外涌,像林榆此刻的情绪,奔涌着窜上脑瓜顶,让他视线黏在谢然的身上离不开。
光着的脚掌落上地面,他撑着床沿开口,“但、喝一点儿应该没关系。”
而后,那被人喝了两大口的冰啤就落到了自己手里,带着谢然手心的高温。
林榆在人的注视下仰头灌了一口。不属于这个季节饮品的温度,又冰又凉的液体触碰舌尖,带走了口腔内所有的热量,泡沫在口里化不开,回味苦涩。较之常温下的酒少了温和,多了份干爽的清冽。
陌生的,却是连自己都出乎意料的适配、喜欢的口感。
吸饱了水的白毛巾顺着肩颈掉落。泡沫沾到的嘴角扬起,露出一个大大咧咧、傻里傻气的笑。
谢然仰着头看到这一幕,也没忍住勾了唇角,“前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笑得时候不要龇牙。”
“看上去很傻。”
傻得可爱。
“是吗?”拇指顺着下巴摸上咧在外的牙齿,轻轻抠了抠,“真
', ' ')('的吗?我不相信。”但还是收敛了笑容,脚尖踏过几步的距离坐到谢然邻座的懒人沙发里。
他喜欢今夜的酒,也觉得此刻和谢然相处的氛围恰到好处的融洽,因而连着又饮了几口。视线所过之处,林榆看见谢然又开了瓶冰啤,一气呵成的开扣、灌酒、点烟。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几根,更无从得知是今天的第几根。
火光乍起,谢然舒展开肩背,像一张被拉开的凌厉的弓,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锋利。恍惚间让林榆记起厕所外的初遇。
那时候他也在抽烟,模样很张狂。
“谢然,你多大了?”
一口烟含进嘴里,又从鼻腔喷出,被问及年龄的人挑眉,自嘲道,“你不知道。”
按理说他该知道吗?原主的记忆里这些数字段都很模糊,似乎从未刻意记忆过谁的。毕竟他要应酬敷衍的人物太多,大多不过是泛泛之交,“你也不知道我的。”所以他脱口而出为自己狡辩。
林榆听见谢然沙哑喉咙里轻轻的笑。
“我知道,11月6号。”
林榆纯粹的高兴起来,“你知道?”
谢然掸了一截烟灰,漫不经心的口气道:“艺人的基本修养。”
那股高兴就这么因为人的后半句话散了一半,但还留存的那半儿仍是被谢然记住生日的沾沾自喜,“你之前说你讨厌我。”
“现在也讨厌。”禁不住翘起的唇角却暴露了少年真正的心思。
“那你还记我的生日。”
“我记了所有人的,包括井然,周洛。”
后者的名字让林榆想起不好的回忆,闷头喝了口酒,“我是不是挺招人讨厌的?”他的声音被冰过的啤酒浸得微哑,或许还有沮丧。
“不,周洛反感你很正常。他和傅迟的关系你应该知道?”
想起屏幕上的联系人,林榆点头,“炮友?”
沾着白沫的红唇微张,吞吐出那个不堪的字眼。谢然后知后觉的舌根发紧,夹在指尖的那根烟忽然就失了宠,一把被人摁灭进烟缸里。他还得为这无名火找理由,以至于不让林榆误以为是小孩子发脾气。
就像上次在厕所一样,用逗弄、安抚小孩的把戏来对他。
妈的。
“对。”
“你和他说的吗?”
谢然:“……我有病吗?”
“没有吧。我只是随口问问,可能是在酒吧那天被别人看见了?”林榆话里更多的是揣测,把自己很容易看懂的思路全盘托出给谢然。
“你也真是大胆。”
“谢谢。”微醺的脸偏侧过来,很认真的回复谢然。
“我不是在夸你。”妈的。少年像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尖,别扭又十足隐忍的模样看上去很颜艺。
林榆在这个时候又忽然觉得他好懂。许久不沾酒精的大脑此刻也有些迟钝,氛围也正巧适合煽情,便由着自己的性子开口,“想不想听听前辈的故事?”
“不留到明天的活动上吗?”
谢然说的是节目组安排的小小屋第一夜特别晚会。
“明天?明天我准备了别的。今天的这个是秘密。”抱住懒人沙发底座的人自然的往自己身边挪了挪,几乎是肩抵着肩的距离。谢然注意到林榆通红的耳尖,连着视线也变得明目张胆起来,像一把钩子,待着人上套。
微哑的嗓音掩过原音的纯粹,可能还有酒精的功劳,带着点儿孩子气。
谢然静静的点燃一根烟,听着林榆讲述他的故事。再熟悉不过了,从开始到高潮,这些年透过各种各样的渠道都听过,却仍胜不过他亲口叙述的平静、委屈、释然。
他是他的偶像,纯粹的喜欢了很多年。
“所以我想……嗝、走点儿捷径。”故事的终章,林榆吸了吸鼻子,唇角却带着极浅的梨涡,“要不太累了。”
说完这一句,精致的脸蛋垂落下去,倒进谢然压低的肩窝。而后,半个毛绒绒的身子都陷进来,碎发埋进人的颈弯,无意识的蹭了蹭。
谢然被人蹭的发痒,心底也被这个潦草却又真实的故事弄得发软。他不确定人醉到了什么程度,五指盖过干透的发顶轻拍,“前辈?”
“唔?”
看来还有意识。
“去睡觉好不好?”明明是该被照顾的年幼者,此刻却极尽耐心半哄半劝着人。不过谢然也乐在其中。
脑袋动了动,挣开谢然宽大的手掌。眼睛里已然看不出有几分清醒,唯有被困倦和酒精折磨后的迷糊,他又抬头,看吊顶的灯光,眼睛半眯起,似乎是有些不适应这亮度,而后又垂下眼睫,神情认真而专注的与谢然对视,“不好。”
亏他还能记得他的提问,谢然觉得人可爱的紧,也没忍着笑。
少年的眉眼太过优秀,笑起来的模样清爽干净,斑驳烂漫的夜色投进那双茶色的瞳仁里,又亮又耀眼。
林榆撑起膝盖,上身倾覆。
和谢然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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