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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极少愧罪。
他似乎是天生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的那种人。
他从人际简单性情粗犷的大漠而来。他应父亲的要求再不回去。他踏入繁华的城市。他被骗得身无分文。他开始明白这是个与大漠完全不同的环境。这里的人视他为异类,而他也觉得这里的人狡诈又可笑。
他依然习惯简单的东西:直接的交往,没有套路的感情,不掺杂利益的帮助。
但他也渐渐看懂了这里的人究竟是在怎样地活着。
他依然过着简单的日子,只与真诚耿直的人交流,粗茶淡饭,不辍练武。他不关心其他人对他的看法,也不在乎他行事之后有怎样的影响。他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他曾救人,也曾杀人。救的是无辜,是良善,是被欺侮的弱势者;杀的有恶棍、渣滓、来杀他的人,那些莫名其妙来杀他的包括而不仅限于为了名声功法的人、悬赏他人头的人、不自量力逼他出手的人。
得幸于家传的功法和他专一用心二十年如一日的练武,他极少遇到无法用武力解决的麻烦事。他冷眼旁观、他固守己路,除去初入江湖的五年,他太久没受挫了,直到近日。
第一件是宝藏图;第二件就在眼前。
第一件不见得算是好事,第二件不见得算是坏事。
但这些和他简单的人生追求一点都不相符。这两件事太绕了,太复杂了。
如果可以,他一定远远避开。可惜,他一件也决定不了——他不认为妥协于眼前就能把这两件算作是一件。他的经验告诉他,江湖水深得很,他最好谁也别信。
他平日里并不想那么多。但现在情况不同,他必须想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他的剑被取走了。说实话,那只是把很普通的剑,没有装饰、材质普通、外形简单,他每三年就要换一把,只是铁匠铺里量产的铁剑。
他的双手被抓住按到头顶,凉滑的发丝拂过他面颊。一瞬间,他的思绪全然被掠走,眨了眨眼,继续转移注意力。
……至于裹剑布,为了方便,有时候他会用裹剑布把剑挂在树上,有时候他会将裹剑布绑在剑柄把剑作鱼叉甩出去,有时候他会把裹剑布充作绑腿……
丝滑的衣衫浮动微暖的皂角香气并清冽的雪松古木余味,冰白的皮肤毫不自知地大片敞开在他视线之下,樱粉的乳头在低垂的衣领中若隐若现。
还有……还有狼皮披肩,那是他亲手猎杀的第一只狼,为此他遭受了一个狼群的报复。虽然这块狼皮不大,挡雨防风倒很有作用……
含着水色的玛瑙灰双眸凝视着他,月光落在那双眸中,柔亮的盈盈光芒似下一刻就要满溢滴落。
苍术心中一颤,说不出的感觉。他感到不自在,他想转过头去,却恍然忽觉自己已被点了穴。
湿漉而勉力维持锋锐的嗓音是琴弦被雨水打乱的模糊不成调,“你……真是个混蛋!……永远装作无辜……让我做恶人……不肯给我回应……连承认一句……都不肯……却又不明言拒绝我……好叫我一直感觉有希望……甘心作你的附庸……而你……冷眼旁观我是如何堕落……偏偏我……”
这话不是对他说的。这话太像对他说的。这话实际是对他说的。这话本意不是对他说的。
苍术感觉很乱。他的逻辑,他的感觉,他的思维,他的情绪,他错位的感知。
“脱身不了,欲罢不能。”
冰凉的水珠落在他颊上,缓缓流到他唇角滑下。
他知晓了,再好看的人,眼泪都是苦的。
他不喜欢复杂的人。
而眼前这个比复杂更复杂。
裹挟了深刻感情,缠绕着浓烈情绪,卷在事件的中心。
明明与他无关的感情,却对着他倾诉,让他心乱;明明不是为他而流的泪水,却对着他洒落,让他无措;明明不该同他做的亲密事,都倾斜错放到了他的身上……像一个谜团,将他搅乱。
看着面前的人,他又觉得对方很简单。像台风的风眼,无论事情如何发展,就算一切因其而变,哪怕外界怎样乱遭,也看不到无法知晓,只需要考虑自己的事情。
他现在的心神全然被眼前人吸引,无法再考虑其他的事情了。
湿润的唇又落下来,雨打芭蕉的骤然猛烈不肯停歇,缠绵了唇内湿红舌尖。
他从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唇舌是这样甜蜜的滋味。
柔软的舌尖抵开了他的心门。
他无暇去考虑以后,他感觉自己全身都燃起了渴求的火焰,比漠北的烧酒更烈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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