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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牵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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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之下,一方卧室之中,微风习习,纱幕飘摇,贴近外台处摆了一方小案,一个青年跪坐在案后,头发散乱的披在背上,绫罗衣衫被之下强壮的肌肉撑起,明亮的月光中,这青年的身影像是一只很大的动物。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方满是灰尘的砚台,用袖子擦了擦,然后挠挠头,又到处去找墨条,直到满头大汗,才从床底下一个练字盒子里翻出几根墨条,顺便找到了一根狼毫笔和一沓宣纸。

他忽然又想起没有水,于是拿着一个木盆去下面打水。

整个祖庭都在黑暗和安眠,他不顾及,在走廊和楼梯上奔跑,取回水后,关上了卧房的门,脱下上衫,露出结实的胸膛,在银白色月辉的抚摸下似乎软绵绵的。

他写了起来……他本是洛阳一户中产人家的小儿子,不知为何,父亲自小培养他修道,他也自认为这辈子别无他路,于是跟着他的叔叔成日研读经书,豢养仙鹤,焚香弹琴,乐得清静。九岁时被送去华山,经华山又送来此地。

守一派祖庭汇聚了捐弃家庭和尘世的人,在此修行者的唯一真正目的就是老死于此……有的求长生,有的求安宁,有的求忘掉过去的痛苦,但恐怕都求不到,唯一求的到的就是死在这无人知晓的世界边缘。

“我走了以后,祖庭里脏污的人心就少一些了。”常信想。

他起初不知如何措辞,后来释然,就用自己心里的话吧,一字不改,直接写出来即可,但要隐去关于快晴的事,隐去他具体的丑恶,让信显得谦卑,而不是令人恶心……人通过忏悔得到尊重的原因一定是忏悔的不够真诚。

他写到自己这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过朋友,非常孤独的时候,知道这是假的,他有朋友,快晴就是,但他还是哭出来了,低声啜泣,用手背去擦眼泪,此时他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动,于是转头去看,发现自己卧榻上有一只胖猫在徘徊。

是白雨。

它一眨眼就现出原形,似乎有些慌乱,但很快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这小胖子穿着一件开衫,雪花一样白嫩的胸脯露了出来,他白了一眼常信说:“你怎么突然要走?”

常信捂住信,生气道:“滚出去。”

白雨跳起来,光着脚踩在他床上,掐着腰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来陪你,还有谁来陪你?”

“不需要你陪。”

“可我想陪你,”白雨盘腿坐下,又焦虑的跳下床,走过来,停在常信背后不远处,“那个,你看,你开头说父亲不知为何要安排你做道士,我跟你讲吧,自汉以来,出家可以免税,而且寺庙大多是人们的团结互助的平台,穷人和富人通过宗教可以平等的互相认识……等同于结社,所以许多聪明人都会安排自己的大儿子继承家产,而小儿子去出家,为家族提供一份宗教势力的助益,本朝佛道之争,起初佛教兴盛,后来华山有一绝世美女出现,她一开始名不见经传,乍然间开席讲经,传播道教,几个月之间名扬天下,贵族子弟们争相来一睹她的美丽,后来她被圣上召入宫中,日日讲法,道教随后扳回一城,正是二十年前的事,你父亲安排你修道的原因,你知道了吧?”

常信不理他,他恨白雨,他按捺着暴怒的心情,喘着粗气写着信。

“谢谢你下午帮我忙。”白雨说,他指的是张难的事。

常信依然不语。

“理理我,”白雨哀求,“常信,你在想什么?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没有帮你的忙,是帮快晴出气。”常信被他的求饶说动,道。

“帮他出什么气?”

常信忽然有点舒服,难道快晴没有跟白雨说过张难的事?难道他没有把白雨当作最好的朋友?

“你不用知道。”

“你们俩瞒着我是吧?”白雨点了点常信的背,“你们俩不是疏远了么?你刻意躲着他,我问他为什么,他不告诉我,我也不好问你。”

“你想说什么?”常信直勾勾的问。

白雨凑上来,声音甜腻,小声的说:“小快晴让我来看你,他让我跟你说,他有点生气了。”

常信眼睛一亮,然后委屈,他看着这小胖子的娃娃脸说:“他只跟我生气?”

白雨想了一下,点头道:“好像是这样。”

“生气什么?”

“你不理他呗,”白雨小声说,呼出的气吹的常信耳朵、脖颈痒痒的,“你想听我说实话还是说点无关的假话?”

“实话。”

“那你别写了,”白雨按住常信的左手,“听我好好说。”

常信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子,白雨抱起双臂,环顾四周,无处可以坐,于是一屁股坐上小案几,生出蓝色猫尾巴来,把笔墨纸砚平推向后些。

“我知道你喜欢他,你别害羞,我清楚这种事在史书和现实中都屡见不鲜了,你也清楚你师兄我直来直去,但我见多识广,绝不会一惊一乍,不会对你有什么异样的想法,从小你就喜欢快晴,他的性子我不了解,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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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总是与人为善,跟你挺亲近的。”

常信过了好一会才点头,“嗯。”

“然后你八成是想进一步了,是不是?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但听人说,这种感觉难以忍耐,像是饿了三天肚子,看见一碗油亮的炸糖糕一样,对不对?你别撇嘴,我打个比方罢了,我猜你找快晴诉说衷肠,他拒绝了你,于是你们两个人就成了现在这样,对不对?”

又过了一会,常信点头,他不想让任何人插手他的心事,可他想听听白雨的看法。

“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他一杆拂尘吗?”

“不知道。”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白雨低声道,“关上外台,我差点忘了,你的卧室和他的卧室正好面对面。”

常信听他命令,拉上了外台的纱幕,回到案几旁,坐在白雨身边,低了这小胖子一头。

“我五岁的时候来到此地,你们来的比我都晚,我记得小快晴是被方湘子用一个竹篮提回来的,那竹篮下半边浸透了水,我猜测恐怕是顺河漂流来的,但我们这条河上面就是瀑布,婴儿从瀑布摔下来,怎么能活?不过我不管,你知道我的猜测,和当时的情况就好。”

他挠了挠头,抬眼看着屋顶,回忆起来:“呃,噢,那个,竹篮里面,嗯,当时祖庭还没有加盖上层,人也很少,只有十几人,祖师和方湘子和我们几个大人、孩子在茶室,当时是观礼堂,围着商量办法,后来决定无论是谁家的孩子,先养在这里,正好附近有一户牧羊的地主发了善愿,许诺每个月为我们准备一石羊奶。”

“你说他是孤儿?”常信问。

“嗯,你说话太难听了,让他听见了心里该有多难过?我不是和你一起背后议论他,只是想帮你和他解决这桩事,”白雨说,“方湘子抱起小婴儿快晴时,发现他身下压着一封信,写信人自称是他的母亲,内容是叙述自己孤儿寡母日子艰难,快晴的父亲家族是终南山中修道世家,出过很多有名的真人,深受达官显贵尊敬,甚至有几人时常入宫讲经,结果因延和初年被卷入谋逆之乱中,家族的人几乎全部被杀,财产、道观和经书都被抄走,我猜测是先天之变时的事情。”

他站起来,扭了扭腰,揉着屁股说:“不能久坐啊,疼疼疼,家族破灭以后,他的父亲穷困潦倒,饱受欺凌和白眼,自小与世无争,到了尘世里活的毫无尊严,于是又想成为名修,恢复家族的兴旺,家族……我猜测他们是终南山那个,全性派的,那个派的道士们又娶妻,又饮酒,百无禁忌,深受贵族们喜爱。”

“总之,他父亲做梦都想成为自己父辈那样的人,日夜苦读经书,格物致知,炼丹养生,辟谷自虐,可完全没有作用,既提不出什么理论,也收不到徒弟,更别提名利了,最后郁郁而终,临死前不甘心,要妻子发毒誓一定把孩子培养成有本领的什么真人才行,否则他九泉之下,痛恨不宁,于是快晴的母亲没有办法,她恪守三纲五常,把夫命看的比天还大,经过一番打听和权衡后,忍着心痛把孩子放进河里,她对这一带十分了解呢,知道这条河沿岸有许多寺庙,摩尼寺、和佛庙,以及道观,可不知为何,上游的那些人怎么没有收下这孩子?可见如今修行之人,满口虚幻,其实自私自利,执着于金钱和现实。”

白雨叹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啪啪拍打自己洁白的肚腩,“她还知道林中有一些妖狐,若是儿子修行到能够击败妖狐,就算是到了境界,用妖狐尾巴做一根拂尘来,拿到洛阳的东市去,到时候她会现身,母子相见,否则她绝不露面。”

常信默然,之后说:“他知道这封信么?”

“知道,所以他时常求我给他一些有关于御雷驱火的经书,我还送了他一根能镇压妖气的玉萧,可他对文理学的很快,对法术却学的特别慢,根本不开窍,我有宝珠可以保护他在森林中不受伥鬼的迷惑,可他见了妖狐,绝对制服不了,这种事我也做不来,方湘子视亲人为仇敌,他以己度人,不愿意把快晴‘推入火坑’,我也不好把这个故事到处去说,去求人。”

“噢……”

“噢什么?你想想,如果你替他搞来一把妖狐拂尘,让他母子相见,你们俩之间的关系,这辈子都难以分离了,我并不是要害他,若他……我绝不会来你这里,说这些话。”白雨絮叨道。

“是他要你来求我的?”常信有些厌恶的问。

“不是!”白雨跳起来,“你怎么总是乱猜?这么高的个子,却心思比女人都复杂,总往坏处想,以他的性格,绝对没有自信和勇气请求你做这种事,你还不了解他吗?他什么都藏着,唯独藏不了胆小和自卑。”

常信思索着,突然间一股喜悦涌上心头,尘封的水闸憋得难受,此刻主动释放出来,他还有爱和希望,并非得不到美少年的青睐,过去的种种心魔都释然了。

“跟我说说林子里的事,既然你如此通天晓地,对此事有眉目吗?什么妖狐?什么伥鬼?”他问。

白雨本来要使他的小性子,但刚跳了一下,就觉得这个场合不合适,于是点点头道:“嗯嗯,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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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被虎豹杀了的人,会化作伥鬼,他们满腔怨念,会帮助虎豹去杀其他人,我曾经进入林中一次,听到他们的哭喊声,还有一个影子,我迷迷糊糊的跟着他走,幸亏被树根绊倒,摔破了头醒过来,否则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不过伥鬼等妖邪,我有一颗宝珠,是上古一个大宗师的念珠,它散发的正气清香能驱散所有这种妖精邪祟。”

他想了会,又说:“妖狐则不同,妖狐性格狡诈阴险,邪门至极,他们不怕我的念珠,我曾缠了方湘子一个月,逼他带我实验,在林中遇到了两只双胞胎妖狐,都是黄毛,见了面后,它们就要伤人,我拿出珠子,对它们没有效果,仰赖方湘子师父将他们两个打跑,你要知道的是,妖狐难以对付,可也不要过分害怕,因为它们胆子小,一旦你使出全力来,一般都能吓跑它们。”

“你知道我有多少本事?”常信问。

“当然知道,”白雨抿起嘴巴,活泼的眼神里写满了骄傲和得瑟,“师弟,什么都瞒不过我,你们的本领,你们的心情,我全看的一清二楚。”

常信听了,突然扑上去,意外的毫无阻力的把白雨按倒在地,他双手伸进白雨的衣服里,摸到一片软软的肉,又滑又嫩,白雨咯咯笑起来,挣扎着要逃,常信一边挠他痒痒,一边问:“你的本事呢?拿出来瞧瞧。”

他往上摸去,不知不觉自己硬了,手指触到白雨的胸脯的两颗小粒,按了按,小胖子的胸脯像是软馒头,他双腿之间的坚硬物什顶在了白雨的大腿上,白雨感觉到了,他不再笑,努力正色的说:“起来。”

常信没有听清,他又摸了摸这软滑如羊脂玉一样的身体,白雨生气了,小脸似乎显出老虎的凶悍,张牙舞爪,杀气凛然,常信猛地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

得意忘形,常信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他总是这样,好事来临后,他总会给自己带来一些不愉快,因为性格如此,就往往本来雨过天晴,结果又弄出几朵乌云,重新沉闷起来。

“我先走了,”白雨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语气冷漠,“告辞。”

他化作一只蓝色猫咪,从外台跳到山壁上,回自己卧房去了。常信不想他的事后,就满心欢喜,对未来有了期待,他把信撕碎,碎纸片倒进砚台里,搅成一团黑色纸泥。

月色被黑云遮挡,夜已过了子时,愈发深沉的寂静和凄清发起了威力,唯有瀑布的声音和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乌啼,黑暗早已将这青年吞没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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