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于家村,就是整个大晟朝,那都是重男轻女的,于老蔫家至少舍得给女娃吃喝,不打不骂,桃花还没嫁人,家里虽攒着钱留给毛蛋念书,却也盘算着给她凑一份体面嫁妆。
一家大人对女娃的要求就是在家了手脚勤快,嫁了出去也别忘了娘家,跟兄弟好好处,有什么困难互相搭把手,这已经称得上是厚道了,但就是这样,村子里还有大把大把人家做不到。
像于宝珍那样好命的,几百几千家才出一个,何必跟人家比呢?
桃花杏花略大,知道村里别的女娃过得都是啥样的日子,她们很知足,也一直做得很好,菊花梅花年纪还小,但时不时从弟弟手里漏点儿出来,她们就心满意足了,没有人会觉得这样不对。
男娃读书,女娃嫁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兄弟出息了她们以后在婆家才站得稳脚跟呢,怎么会坏他的事?
更何况毛蛋打小聪明,才两岁就比大人会算账,以后再不济,去镇上找个账房的活儿总不差。
谁家要是有个在镇上做活的亲戚,说出去都风光。
毛蛋对888说:“小小年纪的人承受着我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
被家人疼爱固然好,但期望太大,偶尔也会让他感到紧张。怕自己辜负别人的喜欢,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以前没穿越时,毛蛋觉得自己一个什么都会点儿的本科生,到了古代不说封侯拜相,至少不至于饿死。
穿越后他才知道,自己属实是想多了,下地他不会,打猎他不行,就连读书都认不清楚繁体字,从没听说过的架空朝代的确可以让他当文抄公,但反过来就是如今世面上的所有启蒙书籍,他听都没听过!
888安慰道:“没关系,你有我呢。”
这次毛蛋闹着跟去镇上,就是想看看于家村外面的世界究竟什么样,他才两岁,十几里路要靠两条腿走,恐怕断了也到不了,所以毛蛋全程待在亲爹的箩筐里,见惯了平整水泥路的他还是头一回走这么长的土路,路况坎坷崎岖,连于老二这样的成年人稍不注意都会踉跄。
于老蔫家的男人嘴比较笨,明明有山货要卖,却不会吆喝,明明有东西要买,也不知讲价,嘴里憋两个字出来,脸就涨得通红,看得毛蛋大为叹息,只能自己上。
他被养得白胖可爱,这个年纪的小孩再丑也丑不到哪儿去,一番卖萌讨巧,山货卖了,东西也买了,于老大夸他聪明,毛蛋丝毫不脸红的应承下来。
他原本想在镇上走一圈看看情况,可来回三十里的土路,大伯跟他爹还背着东西,真是累得够呛,而这两人决不会答应他一个人到处转,出师未捷身先死,毛蛋只好遗憾地结束了这个想法。
家里每年进项有限,赚到的钱都得上交给刘春花,所以除非刘春花给,不然于家三兄弟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这次买东西有毛蛋讲价,买完还剩下一点钱,于老大做主,给毛蛋买了根糖葫芦。
现代社会的成年人可能并不喜欢,但缺油少盐什么零嘴都没有的毛蛋光是看着就忍不住分泌口水,一根糖葫芦有七颗,他自己吃了一颗,坚持让大伯跟亲爹一人一颗,剩下四颗他准备带回家,家里人多,一人一颗恐怕不能够,但切开分分,好歹能尝尝味儿。
于老二见他举着糖葫芦不吃,询问之下才得知儿子想要分享,顿时感动的眼圈泛红,深觉自己这个儿子没白养。
旁边于老大听了,咬咬牙,忍痛又买了一根,这根就让毛蛋全吃了,剩下那根带回去。
等毛蛋再让他跟于老二吃,兄弟俩都推说不爱吃这种酸唧唧的东西,毛蛋知道他们是想给自己吃,所以吃得非常珍惜,连一滴糖稀都不让流到地上。
回家后,冰糖葫芦果然受到姐姐们的欢迎,看着她们充满渴望的眼神,毛蛋感觉无比心酸,家里还是太穷了啊……大姐再过两年要嫁人,这他阻止不了,要是自己再大几岁就好了。
刘春花埋怨俩儿子买这种浪费钱的东西,桃花把糖葫芦切开,刘春花死活不肯吃,于老蔫也不吃,桃花跟杏花两人吃了一颗,剩下全进了菊花跟梅花的肚子。
姜红枣眼看大房跟三房四个侄女都吃了,惟独自家闺女不吃,悄悄朝了了使了个眼色,被忽视。
晚上回房睡了,她才有功夫数落女儿:“你呀你呀,你是不是傻?有好东西都不知道吃?你爹都说了,那是你弟弟特意买给你们的,桃花她们都吃了,你不吃?”
虽然有了儿子,但姜红枣还是知道心疼女儿的,有什么活自己能干,她都不让荷花干,像大房跟三房会委屈女儿来养活侄子,姜红枣却不会,她的确是偏疼儿子,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疼女儿。
了了不说话,姜红枣说得口干舌燥也得不到反应,她气得拍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我看你以后吃亏了咋办!”
等于老二带着洗完手脚的儿子回来,一家三口躺上床,她才戳了戳身边的男人,于老二迷迷糊糊地问:“咋?”
姜红枣就把刚才的事跟男人说了,最后苦恼道:“你说咱家荷花这可咋办啊?桃花跟杏花勤快,里里外外一把抓,菊花机灵,梅花嘴甜,就咱家荷花,干活不行,也不会讨好人,这日后……找的婆家能比上桃花她们吗?”
在大晟朝,一个女人命好不好,就看她爹咋样,看她兄弟咋样,看她男人还有儿子咋样。
于老二不以为然:“咱毛蛋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他有能耐了,还能不帮扶一把姐姐?荷花才多大,大不了,咱多留她两年,等毛蛋考上秀才,或是找着好活儿再给她说婆家。”
姜红枣迟疑道:“那样是不是太久了些?年岁大可不好找。”
于老二:“那你想咋办?”
姜红枣回答不上来。
虽压低了声音,但四下万籁俱寂,了了又耳力过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像于老二两口子这样,有了儿子还能用真心为女儿考虑的并不多,他们想女儿嫁得好,不是为了以后娘家沾光,而是想女儿能过好日子,女人想过好日子,不就得看嫁得好不好吗?
了了没吭声,像没听到一样,她既不愤怒,也不感动,什么感觉都没有。
次日一早,姜红枣先起,她在灶房烧火,刘春花做早饭,昨天买了肉,今儿早上就熬了咸稀饭,把青菜切碎放进稀饭里,加点盐巴,快出锅时再放点猪油,香死个人。
刘春花难得慷慨,还切了一小块肉进去,切得细细的,不仔细看恐怕都看不出来。
咸稀饭一锅,另一锅在熬猪油,不然天热,肉放不住。
猪油渣可比咸稀饭香多了,一大早,于老蔫家齐齐被香得睡不着觉,尤其是梅花,坐在走廊下面狂流口水,眼睛直勾勾盯着灶房,那副馋样儿,看得人忍俊不禁。
等做好早饭,姜红枣回屋拿东西,还在睡觉的毛蛋迷迷糊糊中被亲娘弄醒,没等他搞清楚怎么回事,嘴里就被塞了个吃的,下意识咀嚼后,酥脆感爆炸,油水在嘴里迸裂开来,让原本睡眼惺忪的他瞬间清醒。
是猪油渣!
放在穿越前,毛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因为一块猪油渣感动的差点落泪。
他意犹未尽舔着唇,看儿子吃得如此满足,姜红枣感到非常幸福,比她自己吃猪油渣还幸福。
她用袖子给儿子擦擦嘴,叮嘱说:“一会儿吃饭,可别说娘给你猪油渣吃了。”
全家人都偏疼毛蛋,但明面上还是得一碗水端平的,手心手背虽然都是肉,却也有多有少,一块肉能熬出的猪油渣并不多,一家子上上下下十几张嘴,分到肚里的能有几块?
毛蛋乖乖点头:“我知道的娘,谢谢娘。”
他想跟母亲说下次不用这样做,又怕说出来伤了母亲一番爱子之心。
姜红枣被知道感恩的儿子弄得心里熨帖,要给他穿衣服,但毛蛋坚持自己来,她便起身往外走,走没几步,发现女儿荷花正站在门口的地方,不知有没有看见自己给儿子喂猪油渣那一幕。
不过就算看见了姜红枣也不在意,她问女儿:“鸡喂了吗?马上吃饭了,你把饭桌擦一擦。”
对于吩咐女儿干活,姜红枣很是理所当然,女孩儿家家的,就得手脚勤快眼里有活,这样名声才好听,谁家女娃要是好吃懒做,那会连累一家子抬不起头。
了了没说什么,也没去擦饭桌,她好像没看见姜红枣偷偷喂毛蛋吃东西,只是转身走人。
农忙过去,家里的活儿不再需要女娃们干,她们闲暇时分,就会补补衣服做点针线,但,毕竟没有人教,绣活儿完全不到能拿去卖的水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