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到过,我刑警生涯的最后一个案子,就是在一个最普通的冬日、以最普通的方式开始的。
在一个寒冷的早晨,我在梦中被电话吵醒。我不情愿地穿好衣服,去出现场。
现场并不远,穿过马路就是。我亮了亮警官证,越过警戒线,进入地下停车场。清晨的停车场里停记了汽车,但空无一人。我走了很远,才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
“人死了,看情形是抢劫杀人。”刘旭告诉我。
我戴上手套和脚套,慢慢走过去,就在廊柱下面,一个男人侧躺着。
血,到处都是血,暗红色的,都快凝固了。
我皱皱眉头,蹲下去,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眼前。我轻轻伸出手,把他的脸扶正,忽然一种冰冷的感觉传遍了每个神经末梢,我强忍着抑制住呕吐的冲动。
在我的手下,王建鹏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我出过很多次现场,也见过各种各样的死状,有些比这要惨烈得多,但王建鹏那两只不瞑目的眼睛,还是深深地刺激了我的神经。平生第一次,我面对的死亡的受害者,是我熟悉的人。
是我熟悉的人吗?算是吧。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经常能看见他,我们甚至还聊过几句话。
但除此之外,我对他一无所知。
事情还得从八通线的末班地铁说起。
遥想当年,整整两年的时光,只要可能,我都会坐八通线最后一班城铁返回市区。
从土桥开往四惠的末班车,22:05从土桥开出,22:14抵达果园站。一般情况下,晚上十点,我会开始穿外衣,和安安告别,然后坐电梯下楼,走出小区,穿过马路。紧临马路,是一条宽阔的绿化带,每每我会在绿化带的边缘停下,回转身,遥望马路对面从窄窄的窗户中透出的暗黄的灯光。万家灯火,我却总能准确地找寻到它,正是它,吸引着我每个傍晚,穿越大半个北京城。
临近城铁站,手里的烟恰好抽完,我会向左走几步,把烟蒂掐灭,扔进垃圾箱。检票、进站,乘自动扶梯来到二层站台,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机械的女声:“开往四惠方向的末班车即将进站,请乘客们让好准备。”闭上眼睛,我都能感觉到,一束强光划破黑夜的寂静,由远而近,紧接着是铁轨的震动和刺耳的刹车声。
那时,八通线的列车还是四辆编组,我等车的地方固定在最后一节车厢的中门位置。这倒不是我有多么执着,只是我这个人比较懒,扶梯的终点恰好就在这儿。
与四惠开来的人记为患的列车不通,这个方向的末班车没有几个人,往往整节车厢除了我,只有一两个人闷头睡觉。我总会坐在对着门的长椅上,长期的职业习惯,已经不可能让我背对着任何出口,这是本能。
我的包里会放着一两本书,这段夜晚的旅程是我一天中最佳的读书时间。我酷爱读书,尤其是历史和政治。安安偶尔和我一起乘地铁,看到我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看书,总是一脸不屑,可没多久,她的背包里也装上了书。
说是读书,其实往往都不能集中精力。每逢列车到站,我都会用眼角的余光审视着上下车的人们,更多的时侯,还是会想到安安,想到当天我们间发生的故事。
我刻意对安安隐瞒了我的真实身份,幸好她只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