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这话听上去没有什么怒气但仍有质问的意思,季纬复杂地看着季笺,沉默片刻说:“只是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饭桌还没收拾干净,几盘盛着菜汤的盘子横在中间,有点像是楚河汉界,明晃晃映着房顶上的灯。
“家里肯定有干净能用的床单被罩,我不去买,”季笺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要谈我们之间的事情也不用避开我。”
季纬没有办法,这种时候就不能指望季笺像平时那样好说话,他扶了一下筷子,短短垂下目光,桌面上一时陷入安静,闻椋略微调整了身体坐正了打破僵局:“我大概知道叔叔想与我谈什么,都是为了小笺,是该好好谈一谈的。”
“以前的时候我们不能在一起,是因为当时是学生,身份受限所以分开也在纪律约束范围内,但是现在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之间也不是冲动。”
“我并没有说你们是冲动。”
季纬十指交叉放在餐桌上,严肃起来说:“但我始终认为,你们将来如果要走下去,不仅是对小笺,甚至是对你自己,都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闻椋平静地回问,“只是因为我们不像大部分人那样吗?”
季纬指尖飞快地点了两下桌子,心中有些烦恼,他甚至也站在闻椋的角度去替他着想:“安全,健康,包括你们的风评,以及之后的孩子,养老等等等,这都是问题,现在不显,迟早你们要考虑。”
“谈恋爱和生活完全就是两回事,生活没有那么恩恩爱爱,全都是七零八落的小事,将来日子长了,一旦出现任何问题,你们之间的关系比任何普通夫妻都要脆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季纬是过来人,虽然季笺妈妈去世的早,但是他也经历过从恋爱到生活的转变。
且不说寻常人家会有吵架会有分歧,细水长流之后鸡毛蒜皮的事情可能都会成为感情破裂的根源。
更何况,他们没有法律支持,季家又拿什么和闻椋家比。
季纬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永远开心,但是如果将来要吃亏呢,如果他们彻底破裂了走不下去了,季笺白搭上这几年不说,一旦两方闹得难看起来,季纬根本不敢想季笺可能要面临什么手段。
季笺可以一时放纵去寻求刺激和情爱,但这是要过一辈的大事。
“安全和健康我可以保证,甚至从今天起,每个月我可以给叔叔一份体检报告,保证我不会带给小笺任何风险。”
闻椋正色道:“风评的话,君瓴和IBG都有专门的公关部在防备,我现在和小笺已经处于公开的状态,虽然有媒体拍过我们的照片发在网上,但目前还没有什么需要控制的舆论,所以我想,这个问题应该是可控并且可操作的,也不会对小笺的工作产生什么负面影响。”
“至于孩子和养老,我们确实没有商量过这件事情,如果将来希望能够有后代,大概会是去孤儿院或者福利院领养?”
闻椋转头看向季笺,季笺没有否认轻点了一下头。
“所以再假如我们没有后代,等上了年纪一是可以相互照顾,二是可以请人照顾,三是也可以去到条件很好的养老机构,请更专业的陪护人员。”
季纬听到最后一句话甚至不知道该评价闻椋青涩没经验还是该评价他天真,冷笑了一声说:“领养的不是亲生的,况且你去问问你的父母,他们愿不愿意去养老院待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闻椋瞬间想起在收拾华中老房子时接到的闻平潍的短信,这么多年没在一起待着,现在生活终于稳妥下来,闻平潍和陶颂宁可这几天处理好事情赶在大年三十年夜饭之前过来找闻椋,也不愿意省掉这个步骤留在北京。
“在哪儿待着都是待着,重点是和谁一起。”季笺轻声开口,“人选对了即便是挤桥洞也乐意,选不对了那呆在养老院和家里都一样冷清。”
“况且我也不想选择什么人是为了将来七老八十养老的那几年,如果是这样,还不如现在雇个保姆培养感情。”
季纬心里烦躁地生出些火气:“你住过桥洞吗?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季笺平静下来的眼神里全是强硬,盯着季纬的目光像是锋利难折的刃,一字一顿说:“住过,攒钱的时候桥洞,公园长椅,公厕,便利店,肯德基我都住过,前两年加上凌邛他们一共六个人挤在五十平的出租屋里,闻椋也在和我住在一起。”
鲜少被揭开的过往不经意间被漏了些踪迹,季笺八年攒了创业的头笔资金,那段时候最贵的最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而除了日日隐在黑夜里的闻椋,真的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季笺过得有多心酸。
这也是为什么再见不得季笺囚在牢笼里,不管怎么样必须要睡在好床上,闻椋也不管住在什么地方买什么房子,总要有留给季笺的卧室。
“你……”
季纬的震惊全部显现在脸色上,但不等他为问清楚季笺怎么会有那么落魄的一段日子,季笺没给他岔开话题的机会继续说:
“所以,孩子和养老的问题不是不可以解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两个人坐在对面就像谈合作写条款一条条解决问题的商人,季纬一下竟然有些哑言,他只是随意列举了些,其他什么能搬上台面说的不能搬上台面说的还没提,对面的季笺和闻椋就这样等他,似乎只要季纬说了,他们就能说服。
上了年纪的人越发想让对面两个人理解明白,但好像自己的担忧在他们那里永远都不会出现一样,心里越来越急,季纬指节叩在桌面上使劲儿敲了敲,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起来:“是可以解决,但你们知道将来会出现什么事情吗?刘伟他家儿子不也是领养,人小姑娘长大了要找亲生父母了,找到了之后呢?那对父母现在和你刘叔闹成了什么样子?”
一边是养了十几年的,一边是给予生命的,小姑娘夹在中间控制不了两方大人的纠缠,最后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一个二十出头的人身上,一个人要扛四个长辈,到现在中意的男方一看她们家的条件立马头也不回地跑掉。
“将来的事情是不可控,但爸你想的太远了,况且找生父母又有什么错,如果真的是要领养,就该当成亲生的,难道我们去找个小孩儿的目的就是让他给我们养老吗?”
季笺不要被季纬带着思路跑,每家人和每家人的事情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今天是刘叔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明天又是另一家,本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道理,这些事情出现了就力求解决好就行,根本不需要这么早地去设想和惧怕。
“是,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养老,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关系破裂,后果是什么?”
季纬几乎要站起来,重重吸气胸腔起伏,身体坐姿都在前倾:“你们名不正言不顺,也不被法律承认,到后面如果有纠葛,你叫别人怎么看你?”
空气瞬间寂静,季纬话说出口便知道自己又绕回季笺最抵触的点上,干干顿了两秒艰难地开口说:“不是说别人怎么看你,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后果,别人家不想过了还可以离婚,你们呢?一拍两散,十几年白浪费一场,他可以不受什么影响,人家见的人多,条件好,你呢?”
更露骨的话季纬没有说出口,破裂后正常关系的夫妻起码还有法律保证经济,但季笺呢?
闻椋行走在名利场,什么人没见过,男的女的说难听了就是想找谁玩就找谁玩,所有的后果用钱都能摆平,季笺对他来说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来保证闻椋一辈子都本本分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季笺冷沉地盯着桌面,又是这个样子,好像没了谁季笺就过不下去似的。
从现在开始就要担心长久以后的事,把所有的对于任何一个家庭都可能出现的猜疑全部变相地化为一定然后强加在闻椋身上,这又算什么。
季笺的耐心一点点消耗,紧咬牙关想要平静地措辞,但在出声前听见闻椋从容地开口。
“我听明白了,叔叔是不信任我。”
闻椋神色很好的敛住,半点也看不出他受到猜疑后是生气还是难过,只是站起身,在两人的注视下走到茶几边,从拎过来的礼品袋子里拿出里面的文件夹。
“也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很早之前就在做准备。”
闻椋绕开细线,抽出里面的文件一份份摆在季纬面前,就好像把自己扒干净让季纬彻底安心。
“我和小笺在一起不能让他吃亏,所以不是我们到国外去登记注册就是在国内没有任何名分地待下去,如果是在国内的话,这些是我委托律师拟好并且签过字的合同。”
“正常来说,结婚后会有婚前财产婚后财产之分,所以从大前年六月我们再次遇到时算起,一直到今年年初,我清算了我两年半的收入,并用财产赠予合同来做所谓夫妻共同财产,合同每半年更新一次,到时候可以再签新的。”
“另外这是我最新的财产公证结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闻椋倾身把最后一份文件摆好,重新坐下来刻意忽视掉季笺的目光,注视着季纬说:“如果有什么我没有在合同上列出来的问题,最右边的是一份附条件协议书,叔叔可提出来写上去,我们可以再讨论。”
季纬被几十张密密麻麻打满字的纸一时弄得措手不及,正要伸手拿起,纸面上却突然按上来一只手。
季笺站起身死死按住文件,指节都按的发青发白,闻椋抬头,对上季笺偏身看过来的目光。
怪不得要私下和季纬谈,季笺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火气是被闻椋激起来的,又不能当着季纬的面和闻椋内讧,只是严厉地瞪着他,平常温和柔软的脸都泠冽起来。
闻椋预料到季笺的反应,伸手抓住季笺的手腕将人拉着坐下,钳住腕骨的手劲儿大,闻椋对他平和地缓缓道:“这只是正常的流程,如果将来想做家人,我需要拿出我的诚意,也希望叔叔可以信任我。”
季笺被攥着强按在凳子上,闻椋的手在桌子底下都没放开,手腕上勒出红痕,生怕季笺一时冲动了误解。
“我真正的交友圈并不广,平常除了必要的应酬都会回家,小笺也知道我每一次都去了哪里,虽然说我的父母以前很少管我,但是在底线问题和原则问题上,他们不会容许我做出格的事情。”
“这一点我想叔叔可以放心,况且也可以在附加条款上添加,一旦我与任何性别的第三人产生关系,我将自愿用与我财产数额一样的钱进行赔付,合同的性质虽然还是赠予,但实际等同于净身出户。”
这种时候,没有任何夫妻关系况且性别同属于男反而可以用赠予合同去达成协议,闻椋今天几乎是把自己所有的情况彻底摆明了放在台面上。
谈钱谈权益并不羞耻,这在天天谈生意的闻椋眼里也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只是季纬没来及回答,目光便扫到纸面上的一串串天文数字。
太多了,是普通人家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数目,几代人甚至是几代人可能都不能积累起来的财富。
所有的合同都已经签上了闻椋的名字,只要季纬愿意,他落了款,瞬间就能得到赠予。
但季纬可以摸着骨气说他绝不是觊觎着财富,也是闻椋几乎可以预判的,能教出季笺这种倔性子的人面对这份合同不会提笔忘乎所以。
果不其然,季纬脸色极其复杂。
“虽然感情不该建立在金钱交易上,但这只是类似于确定关系的协议书,和国内正常夫妻没有任何区别,这么多年了不想和小笺再分开,所以也是我的诚意,希望以后能够一直走下去,叔叔可以仔细再想想。”
桌面下季笺终于拧动手腕挣开了闻椋的束缚,等闻椋不紧不慢落下最后一个字,季笺绷着脸色问:“你说完了吗?”
闻椋顿住,片刻后点了点头。
季笺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都被带着剧烈晃动一下。
既然说完了也不再想看见碍眼的东西,两步上前胡乱把摊在桌子上的纸页文件收到一起,“刺啦”两声把季纬拽回神,抬眼便看着季笺一下用力将所有合同撕成两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再撒气似的粗暴地把所有纸片当着闻椋的面丢进垃圾桶,站在两人面前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
闻椋无奈又宽宠地望着他,气炸了人憋着火气发不出来,甚至连声质问都怕讲出来要让闻椋在这场说服里落得下风,年轻人瘦瘦高高挡了一半的客厅灯光,全然可见内里强硬的骨头。
季纬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摸摸下巴扫了眼垃圾桶里的碎片,没好气道:“拿打火机去。”
季笺立在那里这才反应过来这合同要是被外人捡了去可能还会重新拼好,干脆拎着垃圾桶到厨房,打开抽烟机和炉灶,一边冷着脸一边烧合同。
场面一时有些诡异,厨房里传出淡淡的烟熏味,伴随着抽烟机的轰鸣慢慢传到餐桌边,季纬沉默地盯着桌上的残羹剩饭,闻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抬头望着厨房里的背影。
“我还是不同意,这不是钱的问题,不是你家产的问题,”
季纬沉沉叹气,站起身,闻椋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你们这不是正道,走不远,到最后越来越累,受着别人的目光打量,一年两年还好说,时间长了呢?”
抽烟机的声音极好地掩盖住了两个人谈话的声音,闻椋道:“是,但如果是真心的,其他人怎么说应该也不重要了,在一起生活而已,跟性别没有太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