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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谷雨睡觉时不安分的很,一双手碰来碰去,也不知道是梦呓了还是精力多余闲得慌,李蜇本就转了一天的磨盘,临睡了又一碗汤药下去灌得头昏脑涨。他由着白谷雨折腾,只看他什么时候能止了。但一会儿还不止李蜇就恼了,“你再乱动我就把你手给剁了。”他出声威胁。
白谷雨一双手体温极低,小孩的手又嫩,碰到李蜇胳膊上时好似被水鬼碰上一般,开始李蜇还能充耳不闻不问,后来夜静下来了他又难免多想。又累又困,还死活睡不着,菩萨心肠也要恼起来了。
李蜇一把抓住白谷雨的手,“你这小少爷怎的这么欠收拾?”在一个被窝里这一双白生生的手好感的很,甚于在这有光的黑夜,这一双手竟好似要发光了似的。李蜇本来倒是想着要隔开睡,但老婆娘一没有准备被子,二他李蜇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去睡这凉板砖?
白谷雨的手被李蜇攥在手心,李蜇就算力气去了七成手上也还是带了劲,白谷雨被捏的疼了,嘴就下意识地扁一下,这疼丝丝密密,一会儿就变成了麻,随后就像棉花被塞进被套似的被浸在了李蜇炽热的体温中,李蜇见白谷雨不说话,于是就更生气,“怎的不说话?”
白谷雨望望李蜇,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开口,晚上嗓子哑了,调就拖得更长,奶气越发明显,“媳妇,”他的音调像在空中转了两转,要顿好几下才能落地,“你恼了是不?”
这真像一拳打在麻袋上。李蜇甩开了白谷雨的手,干脆背过去不再看他了。
铁链一撞发出清脆的磕当声,白谷雨才好似一下子清醒似的。他想碰碰李蜇肩膀,但想起刚刚才让李蜇恼了,又不敢碰。他稍微靠近一点,但又留心着让他俩中间还隔着一条缝。“媳妇,”他小声说,“你别生气呀。”
“媳妇?”
“媳妇,”白谷雨犹疑不决,“你怎的这么快就睡着了?”
讨命鬼。放着不管都收拾不了他。“你想怎的?”李蜇咬牙。
“媳妇,你摸起来真舒服。”
李蜇听到这话眉毛就一跳,他窑子酒馆都去得不少,淫词浪语也听得不少,但偏偏这话由这么一个娃娃说出来,语调还拖得老长,一口奶气,李蜇一拧眉毛就再转过身去,“你怎么说话的?”
白谷雨一双眼睛亮晶晶,看到李蜇转过来他就要笑,半边脸颊压在枕头上一笑硬是挤出了个酒窝,一颗长歪了的虎牙也白生生的,“别生气呀媳妇。是不是我冻着你了?”
“你冷还是怎么着?”李蜇改不了这一口恶声恶气,他总觉得和这么个孩子在一起要欺负着他显得掉价,要服了软也显得掉价。他干脆希望让这娃娃滚远点,但他偏生过来贴着。
谁料白谷雨却点头,一只手压在了脸下面,手指手背都带着红,李蜇看一眼就别开眼睛,“是呀媳妇。我冷的。”
时间刚过秋分,怕是老太太都狠不下心要穿外褂,“你能怎么个冷法?”
白谷雨想想,“像下了水一样的冷。”
他又和李蜇说话,“我再不那样了。你可别生气媳妇。”
想想也是。白谷雨那一双手冷的像个溺水鬼。碰到人身上怕是死人都要被激出一层鸡皮疙瘩。这一拳打到棉花袋上似的感觉可越来越强了,李蜇气闷,他咬牙切齿,满腔都好似被发泄不出的怒气填满,他用劲一把抓住白谷雨两手,白谷雨倒是吓了一跳,他随后听见李蜇恶声恶气说话:“这样可还冷?”
白谷雨愣了愣又要笑,他一颗长歪的虎牙斜斜地支在嘴唇下,看起来尖尖的像一颗横生的糖,“不冷了呀媳妇。”白谷雨说话,声音又显得拖拉,一路都好似拽着一瓦罐牛奶,“媳妇像个火炉。”
李蜇拢着白谷雨的手,一时倒想不出该怎样讽他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爹呢?”
“爹死了媳妇。”白谷雨说,声音并不显得特别难过,他半边脸颊压在枕头上,语气好似好奇,“媳妇,没爹是不是就是特别不好?”
“谁跟你说的这话?”
“二哥说的。”
李蜇瞅着这村随便两个谁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他也懒得问白谷雨是不是亲哥,真亲哥能这样说话?“别理他,”李蜇说,“他王八蛋。”
白谷雨咧开嘴笑,他往李蜇那边蹭蹭,见李蜇不拦他就再蹭蹭,直到李蜇一个眼神瞪过来他才止住了。“媳妇,你今天干啥去了呀?”
“你不知道?”
“婆不让我去看你。我才下学堂就在屋里等你了,等了好久。”
“婆舍得让你跟我躺一块儿?”
白谷雨脸红了,他偷眼看李蜇,李蜇早已经把眼睛闭上了,睡不着干脆就先闭目养神,白谷雨见李蜇瞧不见他脸红索性胆子也大了,他壮着胆子说:“我求婆的。”
“嗯。”李蜇草草地应了一声。
白谷雨两手抱着李蜇一只手,他侧躺着,胳膊弯了就把手摆在胸口前面,离得近了他觉着李蜇身上这温度好像都能烘着他的胸口似的。“媳妇。”他又小声叫。
“媳妇?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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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谷雨又叫了两声。一开始他权以为李蜇不想搭理他,直到鼾声响起来他才知道李蜇是早已经睡着了。白谷雨扁扁嘴,感到些许气馁又感觉有点高兴。
“我这算不算和媳妇睡觉了……”他小声嘀咕,李蜇累了一天早已经睡过去了,也给不了白谷雨答案。白谷雨把握着李蜇手的两手放在脸下面压着下巴,胡思乱想了一阵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媳妇!媳妇!”
李蜇不堪其扰地挥挥手,但这只蚊子轻而易举还不能让人赶走,“媳妇!媳妇!”
“你……!”李蜇大吼一声坐起来,脏话卡在嗓子里刚开了个头就硬生生地止在了喉咙里,白谷雨站在床边上看着挺开心,“是我呀媳妇。”
“你怎的还不去学堂?”
“就去了媳妇。婆本来想过来叫你的,我让婆歇着,让我来。”白谷雨脸颊红红的,“媳妇,二哥说人家夫妻结了婚第二天早上都要亲亲抱抱的。”
“好家伙,又是你二哥。”李蜇瞪眼,“他是你爹还是怎么的?怎么就听他的?”
白谷雨倒也不是总听二哥的,但白迢递一番话说的婉转,白谷雨光是想着能和媳妇亲亲抱抱就急的主动接了过来叫李蜇起床这活,他心里发着,也不知道修饰修饰,脱口就出了这一句。
“别生气呀媳妇。”白谷雨觉着沮丧,“下次不了。”
李蜇掀了被子下了床,脚还没落地呢链子就砸的咣当一声,大清早起来就觉着一身晦气,他也没注意白谷雨怎么着了,随口问了一句:“昨晚上压着你没有?”
“怎么压着我了?”白谷雨迷迷瞪瞪。
李蜇向来急脾气,看着白谷雨一副温吞吞的样子他说话就要冲:“晚上睡觉时候呀,没压着你?”
“……没,没压着。”白谷雨脸红红到耳根。
李蜇睡觉时候姿势向来不规矩,但他倒是不知道,他压着倒是没压着这白谷雨,但他昨晚上一打滚,再一压枕头,正好就把白谷雨搂进怀里搂了个满怀。白谷雨正睡着迷迷怔怔,寻到了热处自然就往热处钻,又正好钻进了李蜇胸脯里钻了个满怀。李蜇倒是嫌他凉想往外扔,但白谷雨抓得牢,两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人推来往去,李蜇到最后反而把白谷雨抱了个结实。
到了白谷雨早晨一睁眼,扑了满眼的就是李蜇衣裳被他扯松了,结实的胸脯扑了他一眼,白谷雨手忙脚乱地挣出来,下床的时候还险些扭了脚踝,好容易冷下来了过来向李蜇讨亲亲抱抱,李蜇这么一提白谷雨又回温了。
李蜇倒不知道白谷雨再扭捏些啥,他穿好衣服就准备往外走,见着白谷雨站在那儿跟个木桩似的,他不耐烦开口催促:“不去学堂?”
“就去就去。”白谷雨差点咬上舌头,又用手捂嘴,“媳妇,要婆不让我去找你,我能偷着去见你不?”
李蜇想想他像着前面吊着萝卜的毛驴搁那儿转圈的样,光是想想就觉着丢人,还让这奶娃娃给看着了怎么得了?
“要我看着你看我不打死你。”李蜇威胁。
“嘿嘿。”白谷雨倒是咧开嘴笑的开心,李蜇看他一脸懵懂也不知道听懂人说话了没有,跟这奶娃娃置气劳心劳力还只能气自己,“还不快走?”他拎小鸡似的把白谷雨拎出门槛。
“那媳妇跟我说句话?”
事儿真多。李蜇唾道。
“那早些着回来。”李蜇弯了腰对着白谷雨说,他觉着白谷雨就是听不进去那种,非得让人盯着他眼确保着他没魂游了。
谁知白谷雨却突然垫着脚往李蜇脸上亲了一口,李蜇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又迈开步跑远了。“我能早着回来媳妇!”白谷雨扬着一口调喊,就剩下李蜇在那儿干瞪眼。
李蜇用手抹抹脸,好半天才唾了一句,“再这么被叫着我可真成人家白捡的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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