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5.
海上的台风还没登陆,家里的台风眼看要来。
连桓看了两人几秒,一句话没说,转身去洗手,片刻后擦着手上的水珠出来。庄今和没有一连串地追问,只语气如常地说道:“小言下午才到Y市,我让他还是住家里。”
连桓点点头,目光在言意聪身上绕了一圈:“裴子锐又开始找你了?”
“没有。”言意聪不知为何,感到有点紧张。他朝沙发里缩了缩,“是那个,艾、艾格告诉我你们的事,我、我放心不下……”
言意聪注意到连桓的眼神,声音渐小,手指扣了扣沙发。连桓听见“艾格”二字,心念电转,瞬间想通其中关窍。
大意了,艾格这家伙,除了专业领域,其它哪儿哪儿靠不住。连桓舔了舔后槽牙,有点想抽人鞭子。
连桓抬起一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言意聪小心翼翼吐了口气,又往一旁挪一点,企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滩涂’藏龙卧虎啊,黑客都有。”庄今和一手搁在膝盖上,敲了敲,不咸不淡地说,“还都愿意帮你忙,管理员人缘不错。”
连桓用纸巾拭去手背上的水珠,笑起来:“多亏和老板的关系好,艾格卖的也是老板的面子——我们老板你不是见过?改天再介绍你们认识。”
庄今和点头:“是该认识认识的,怎么说,这也是帮我的忙,该我当面致谢。”
连桓嘴角的笑意淡三分,意识到庄今和要说什么。果然,他下一句便道:“小桓,你也是帮我的忙,也该朝你道谢。”
连桓扔掉纸巾,彻底没了笑容:“小和哥,你这样说,我要生气了。”
言意聪察觉到危险气息,受惊的猫似的,小脸一揪。庄今和半点反应没有,从一尘不染的玻璃镜片后看过来:“我哪里说得不对?”
连桓蹙起眉,不言语。庄今和又说:“你帮助我,我不该道谢?还是说,你觉得这不是帮我的忙?”
言意聪觉得这话有点呛人,他下意识去瞧连桓的脸色,又看庄今和,讪讪道:“这个嘛,也是帮我的忙,我也要一起道谢的。”
他本意是缓和缓和气氛,没想到,话一说完,庄今和倒是一派平静,再看连桓表情,更冷了一层。
好像说错话了?言意聪“呃”了一声,一时卡住。
连桓走近,站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这是我该做的,小和哥,我和你的关系——就算我们只是朋友,甚至于,你,你和小言,你们只是‘滩涂’的普通会员,我作为管理员,这也是我该做的。”
庄今和:“你们其他管理员,也负责单独出面,搞定所有对不起玩伴的人渣吗?”
“……”连桓盯着他,庄今和等了数秒,说:“看来不是。”
连桓的呼吸变重了一瞬,紧接着说:“好,不提别的理由,只说我们的关系,我和你。”
庄今和:“我们是什么关系?”
风雨欲来,言意聪看一眼连桓脸色,简直想抱头躲雨。好在这两人没分半个眼神给他。
“小和哥。”连桓的语气里充满了警告的味道。
庄今和置若罔闻,说:“爱人,亲人,朋友……人和人的亲密关系,无论任何一种,一方都不能持一己之见,替另一方去做事情。”
连桓眯起眼睛,不再顾及一旁的言意聪,直接道:“我是你的主人。”
庄今和停顿片刻,一字一句地说:“连桓,我说的是,无论任何一种关系。”
连桓难得的,表露出一丝焦躁,他按着左手手腕,拧出一声清脆的响。庄今和继续道:“你之前要求过我,不能背着你和裴子锐见面或者联系。你的要求没有任何问题,我认同并且执行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愿意让你代替我,独自处理这件事。相应的,连桓,你要帮我的忙,至少应该让我知道。”
“这不是帮忙。”连桓厉声打断他,“小和哥,你这样说,既不信任我,也不愿意把自己交托在我手上!”
庄今和略直起上身:“你也没有信任我,不是吗?我说了我可以解决这件事。”
连桓:“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承担!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你不用再去面对这样的事!”
庄今和住了口。他沉默地看着连桓,许久后,终于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这不是你存在的意义。”
连桓:“什么?”
庄今和抿着唇,连桓则少见地显露出略微激动的情绪,彼此对视,谁也不退让。
言意聪颇有闯了祸的感觉,暗骂自己不该冒冒失失地上门来,告知庄老师此事。他原以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谁知这两人话赶着话,竟然能吵起来?
言意聪在这儿住了一段日子,可从没见过这两人吵架。连桓总是笑眉笑眼,似乎永远温柔。庄今和顶多一副严肃模样,却从不这般再而三地争锋相对。
以往生活中,好像没有让两人吵架的事情。
言意聪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弱小无助地抬了抬手。
', ' ')('不是……他觉得这事儿没有必要吵啊?庄老师去和人渣谈有什么问题吗?连桓在坚持什么?连桓愿意代替他出头不是很感人吗?庄老师又在坚持什么啊?
连桓的声音里罕见的带着一丝戾气,这是从未出现过的。他微低着头,视线从阴影中射来,冰冷的刃一般,数息后,连桓猛地转身,忍耐着什么似的,朝着阳台的方向大步走去。
公寓里一时无人说话,沙发上两人的目光跟随着连桓的背影——他在书桌前停下了。
今天没出太阳,阴沉的光线里,水母风兰的叶子绿得发灰。它的绿色柔润而饱和,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是丰沛,此刻却像一团阴影。连桓的视线落在叶丛中央,那么茂密的一蓬叶子,细瘦优美,长长短短,打着柔软的弯儿。
完美无瑕,又很脆弱。
土不合适,阳光不合适,水浇得不合适,温度不合适,一点差错都很要命。植物们总是这样,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转天便黄了枯了,或是沤了根。它们的死亡迅疾,常常不容主人做出反应,便义无反顾地死了。
植物们安安静静,快死了也不叫你晓得,死了也就死了,没半句怨恨留给你。可你知道,都是你的错。
连桓的目光定定地锁在风兰上,半天没有动,背影仿佛一尊沉重的雕塑。
“结花苞了。”庄今和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听起来竟然很温柔,像流水淌过干涸的土壤,“你看见了吗?我今天发现的。”
连桓下意识去看,在深深的绿意低下,觑见一抹不起眼的白。那白小指甲盖大,尚且半裹在绿色的萼片中,近乎透明。连桓睁大了眼睛,庄今和说:“它要开花了,你养得很好,别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这不一样!”连桓脱口而出,“这不一样,小和哥。这种事我可以替你做,你没必要再卷在里头!你只需要像以往那样,根本不用去为这种事烦恼!”
“连桓。”庄今和叹了口气,“你的兰花虽然活在你的书桌上,但它原是生长在野外的,所有植物,都有独自存活的能力……”
连桓:“够了!”
连桓紧盯着那小小的花苞,并不想再同庄今和争辩。他抬起手,飞快地在风兰叶子上一抚,斩钉截铁地说:“小和哥,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必须听我的。”
庄今和豁地站了起来。言意聪吓了一跳,弱弱抬起一手,想打圆场:“那个,别激动……”
不待他说完,冷不丁一片衣角擦过侧脸,庄今和已略过他,径直朝连桓走去。
“连桓。”庄今和终于也显出恼意,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去搭连桓的臂膀,皱着眉道,“别耍小孩子脾气!我知道你是为什么——”
“站着!”连桓一声呵斥,倏然转身。
他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挥开庄今和的手,朝后动了半步,并以双手向后撑在桌沿,上身微倾。这样一来,连桓用身体将那一小盆水母风兰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这动作充满了保护的意味,似乎在他面前,正有危险袭来。
这危险并不是指快步而来的庄今和,而是庄今和的态度,正昭示着连桓想保护的人,可能即将去面对可怕的伤害。
“我决定好了。明白吗?”连桓的胸膛微微起伏,缓慢而清晰地说,同时一指庄今和身后,“这件事到此为止,准备吃晚饭。”
通常,当连桓郑重其事地表明他的决定时,庄今和都会服从。但这一次是个例外,庄今和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连桓。这是我的事,由谁去做是我来决定的。”
连桓的睫毛动了动,松开撑着桌面的手。他直起身,那点不明显的身高差立刻显示出压迫感来。
连桓垂下双眼,冷漠地说:“小和哥,我没有在和你商量。”
庄今和不为所动,他冷静、清楚地重复说明自己的决定:“小桓,和裴子锐面谈这件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准确地说,我认为你不需要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不行!”连桓骤然提高声音,厉声道,“庄今和,绝对不行!”
66.
连桓扬起一只手。言意聪在裴子锐手底下受惯欺压,下意识以为他要打人,腾地蹦起来,一声惊叫卡在嗓子眼。但连桓只是抓住了庄今和的肩膀,朝他靠近,质询的语气里压着焦虑。
连桓:“到底为什么要这么逞能?”
庄今和抬手,按住连桓的手腕,认真道:“连桓,你误会了。我没有逞能。”
连桓的眼前浮现另一个人的脸,所有当哥哥的,似乎总习惯有一副万事无恙的模样。无法冷静的当下,连桓并不相信庄今和的话,他牢牢盯着庄今和的脸,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砰——哗——”
“啊!”
连桓的动作太大,庄今和又使了挺大力气,两人一时拉扯不开,却引发了一连串的动静。庄今和被拽得失去平衡,连桓的后腰磕在桌沿,匆忙伸手朝后去撑,稳住两人的身体。紧接着,他的手肘撞在什么坚硬的东
', ' ')('西上。
小小的陶盆带着大蓬葱郁的叶子,歪向一旁,翻出托盘,继而顺着桌面滚了两圈。连桓和庄今和同时转过头,水母风兰连花带盆滚出书桌边缘,“哗啦”一声摔碎在地板上。
言意聪的那声惊叫终于顺利冲出了口。
公寓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三个人的动作全部凝固在当场,齐齐注视一片狼藉的地板。
言意聪回想起自己刚来时闯的祸,顿时觉得连桓的植物真命苦,放在房间里就总有被人摔坏的风险。
数秒后,连桓和庄今和同时动了。连桓飞快转身,在桌边半跪下来,捡开压在土堆上最大的碎片。庄今和半点没犹豫,直奔阳台,片刻后拿着崭新的花盆和小铲子进来。
风兰躺在地板上,长长的叶子蜷曲半折,土壤半碎开来,露出兰花的根茎。连桓的手指顿在半空,接着小心翼翼地探进叶片,将植株扶起来。庄今和快步过来,拎着小铲子,屈起一膝就要矮下身来。
“等等。”连桓原本注视兰花的目光迅速挪过来,紧接着腾出一只手,挡住庄今和的膝盖,“有碎渣。”
连桓的表情隐约带着难过,手掌向下,平平贴住地板,把几不可见的碎陶片拂走了。
庄今和一愣,眼神颇为动容。他低低叹一口气,稳稳跪下来,用小铲子铲起一抔土,转移进新的小花盆。
“啊……”言意聪也围了过来,杵着膝盖躬身去看,发出惋惜的喟叹,“花摔坏了吗?要怎么办?”
连桓没回答,修长的手指小心理顺了叶片,一手拢着兰草,一手捧着尚附着在兰根上的土。他安静等着庄今和铲好碎土,听见言意聪的话,目光瞥向兰草中央的花苞——他已经第一时间确认过,花苞尚完好,仍忍不住再三去看。
庄今和的动作干净利落,他迅速铲拢绝大部分土壤,细心捡走其中的碎陶片,将土松松填满半个花盆。庄今和把花盆放在地板上,推至连桓手底下,这才开口:“花不会摔坏的。”
言意聪:“唔?”
庄今和:“你看,好好的。”
连桓听见庄今和的话,动作停顿了一瞬,将兰花安置进新的花盆里。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好根须的位置,干净的手指已沾满泥土,将所有土壤拢好、压实。
庄今和:“只是土摔碎了,当然,土是散开了,不是坏了。”
言意聪觉得这个描述有点奇怪,露出疑惑的表情。庄今和开始收拾地上的碎陶片,继续说:“土呢,养着花,也靠兰花的根须维系在一起。我们有的时候觉得兰花脆弱,其实只要依附的土壤足够丰沃,植物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坚韧。再脆弱的小苗,茁壮起来,便能反过来维持土壤的……”
“保持水土,涵水固本。”言意聪觉得自己听懂了,立刻抢答道,并暗暗赞叹庄老师不亏是庄老师,真能以小见大。
庄今和:“……”
庄今和与连桓同时偏过头,看了言意聪一眼,看得小同学莫名其妙。不过,两人很快转回去,依旧有条不紊地配合着,收拾好了一地狼藉。
言意聪中途跑开,去拧湿抹布,回来的时候,正听见沉默许久的连桓在说话。
连桓:“小和哥,我听懂你的意思了。”
庄今和:“嗯。”
连桓:“但是,我的兰花,这是我的兰花。”
“树才有那么大的本领。”连桓跪在地板上,用脏兮兮的手指轻轻抹掉叶子上的浮土,说,“我曾经以为文恺是一棵树,一棵被台风摧折后仍会生机勃勃的树。”
打理好的风兰又恢复了聘婷样子,连桓站起来,把花盆重新放在书桌一角,眨了眨眼:“但是,事实证明我认错了。所以,我决定,我要把所有植物都当最矜贵的兰花对待。就算它自己说它不是。”
庄今和眼睫动了动,他跟着起身,很认真地说:“连桓,我真的没有逞能。”
连桓并不相信。或者说,他就算百分之九十九地信了,却也会有百分之一的怀疑,像针尖若即若离抵在胸口,让他寝食难安。所以,连桓一遍一遍用力观察庄今和的表情,眼睛深处藏着某种不自知的担忧和恐惧:“小和哥,交给我就好了,我能做好。我不想让你去面对他,交给我不就行了?”
庄今和:“我知道你可以。”
连桓冲他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
庄今和靠近连桓,一手按在青年的手背上,低声说:“但是小桓……”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连桓打断他。他少见地在严肃的时刻,露出孩子气的表情,就像已隐隐知道错了的小孩,倔强地坚持己见。连桓推开庄今和,一手在其胸膛上指了指,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和他约好明天见面了。小和哥,你明天哪儿也不许去。”
说罢,连桓不再看庄今和,绕过他兀自走开。
“明天?”庄今和显然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快,立刻上前一步,拉住连桓的手臂,“连桓,等等,明天什么时候……”
“小和哥——”连桓反手抓住庄今和的手腕,“你
', ' ')('还想讨论这件事吗?”
两人僵持在原地,空气里充满了紧张的味道。
庄今和的双眼在镜片后微微眯起来,嘴角绷着不悦的弧度。连桓默然注视他数秒,忽然拽着庄今和的手,一言不发地朝楼梯走去。
“诶!”言意聪还拿着抹布收拾残局,根本没料到两人三番五次冒起火来。他腾地站起来,慌慌张张跟上来,“你们不要吵架啊,不要吵啦不要吵啦!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呃……”
连桓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是他从没见过的危险。言意聪浑身一激灵,立时住口又住腿,原地同手同脚转了半圈。他这一犹豫,连桓和庄今和已一步不停地上楼去了。
不是吧?感觉是件很好商量的小事啊?这不会再打起来吧?
言意聪愁眉苦脸地回去蹲着擦地,担忧地望了一眼天花板。
67.
卧室里的窗帘只留了个缝,加之天阴,一点阳光没有,那缝便像黢黑的石头上的罅隙,渗着水,让人不安。
连桓气冲冲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刺激。他仿佛回到数年前的,拿着一包过期咖啡豆,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自己和自己较劲。他们的话信得过吗?文恺甚至在最后的电话里,还语气平常地说着,要喝咖啡。
连桓不敢去踩那百分之一的可能,他偏执地认定自己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处理方式。
他把庄今和拽进卧室,反手拉上隔断,于黑暗中注视庄今和,眼睛亮得可怕,像被威胁到的狼。
连桓:“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
连桓太紧张了,庄今和皱着眉,打算缓和一下气氛,于是他走向窗前,想让房间里更亮一点,别像一团稠得化不开的浓墨。
“站着。”
庄今和的脚步刚一动,连桓立刻开口,叫住他:“过来,小和哥。”
连桓的语气不容反抗。庄今和放弃去拉窗帘,叹了口气,转身过来,紧接着,不等庄今和做出反应,连桓两步上前,将他抵在墙壁前。
连桓抓着庄今和腰,胸膛紧紧压上去,又蛮横地分开男人的膝盖:“小和哥,为什么要这么犟?”
庄今和:“到底是谁犟……唔!”
连桓狼似地咬住庄今和的嘴唇,压低声音:“这有什么好坚持的?”
他一脚踢了踢庄今和的左脚脚跟,强迫他踮起一腿,方便自己更紧密地挤进庄今和双腿之间。连桓发泄怒火一般,碾磨庄今和的嘴唇,大腿紧紧压在男人胯下,又惩罚一般撞了撞。庄今和发出低低的闷哼,连桓将手探下去,喘息着道:“明天不会让你出门的。”
庄今和没好气地笑了声:“怎么,准备把我锁起来?”
“对。”隔着薄薄的家居裤,连桓手上掐了一把,在庄今和的呻吟里恶狠狠地说,“早知道该在家放一个笼子!”
连桓以臂弯架住庄今和的右腿,他的手指很热,粗鲁地揉搓庄今和柔软的性器,温度透过布料,近乎烫人。就像青年急切的情绪。
连桓:“我去解决这件事,不就是最完美的选择吗?”
“是的。”出乎连桓意料,庄今和这样回答他。
连桓停下动作,猝然抬眸,注视庄今和的眼睛。庄今和的目光忽然温柔下来,因姿势的关系,他的手臂正环在连桓颈后,此刻抬起一手,摸了摸连桓的头发。
“看起来,对于我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但对你来说,不是。”庄今和停顿两秒,接着说,“所以,这对我来说,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连桓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放开庄今和,退后了一步,唇角露出带着难过的笑容:“你在说绕口令吗?”
连桓退后,在床尾坐下,躬身撑着双膝,低着头,像倔强的小孩终于肯示弱。
庄今和安静站了数秒,走上前,在连桓面前单膝跪下来:“小桓,你在担心什么?”
他放平另一边膝盖,微微偏过头,去瞧连桓的眼睛。连桓以手支在额前,避而不谈。庄今和又说:“对我没有信心吗?”
庄今和跪坐在地板上,连桓坐在床上。连桓是居高临下的那一个,想做的是保护,却显得不安。
床很柔软,连桓的双腿陷在被褥里,看起来有点无助。庄今和放松脊背,拍了拍他的膝盖:“开诚布公。”
连桓不说话,一眨不眨地注视他。庄今和与之对视,半晌换了个姿势,将头枕在连桓膝上,握住青年的手。连桓抽了一下手指,被庄今和抓住了,接着彼此缠住,掌心相合。
许久后,连桓说:“我的风兰养了挺久。”
庄今和:“嗯。”
连桓:“有一个花苞。”
庄今和:“再等几天,说不定不止一个。”
连桓:“这时候才最怕。不结花苞也就罢了,结了再遇变故,最后不开,更难过。”
庄今和:“养花蓺兰,我也不懂。这种时候,主人都该做点什么?”
连桓再度沉默,很久后,他说:“等
', ' ')('待。”
“主人能做的有限,有些事情,例如开花,例如抽芽,只能靠兰花自己来。”庄今和笑起来,他摩挲连桓的手指,沉声道,“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没有逞能,也没有骗你。”
南方沿海城市的夏日潮湿闷热,新风系统不分昼夜,尽职尽责地嗡嗡运作。情绪激动时全身发热,现在坐下来,连桓觉得有点冷,忍不住抓紧庄今和的手。
接着觉得不够,他把庄今和从地板上拉起来,紧紧抱住他。
“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庄今和一膝跪在床尾,跨坐在连桓腿上,抱住他的肩膀,“先前你说,你存在的意义,是让我不用再去面对那样的事。”
连桓将额头抵在庄今和颈侧,瓮声瓮气地说:“你不是反驳我了吗?”
“对。”庄今和拍拍他的头,“主人是不能代替他的风兰开花的,主人只能好好浇水,好好施肥。兰花受你恰当的照顾,摔在地上也有人第一时间复原,哪能越长越惨呢?你是那种,懂得怎样爱它才是正确的人。”
“父母保护孩子,爱人保护伴侣,保护的方式不是禁锢,杜绝他们接触任何自认为不好的事情。全心全意的爱,以支持和容错的方式,人们会有无穷的力量面对任何事。”他说,声音里充满庆幸,“这是你存在的意义。不是代替我,而是让我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样的事——甚至更可怕的事。”
庄今和想了想,更改了措辞:“准确地说,这已经不再是可怕的事了。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关于阳光和阴影,关于真实自我的事。”
“可是文恺……”连桓喃喃道,抿紧嘴角。庄今和的目光带着悲悯,说:“文恺觉得不够吧。他最想得到的爱和支持,不来自于你。”
连桓抬起头,庄今和摸了摸连桓的脊背,偏过头,在黑暗的房间里,同他安静的接吻。
我需要爱,我给予爱。
爱不是屏障,爱是后盾。被爱之人不必受精心的保护,他们战无不胜。
次日。
贝升铭亲自开着车,在街角挺稳。艾格双脚没规没矩地架在前挡上,吃着薯片,用油乎乎的手一指窗外:“哟,就是这家伙?人模狗样的嘛。”
“看不出来。”他摇头晃脑,“咯嚓”咬碎薯片,“这么衣冠禽兽。”
不远处的咖啡馆,裴子锐眉目间凝着戾气,坐在橱窗前,不耐烦地捏着搅拌棒。庄今和开走了连桓的越野车,此刻车停在咖啡馆门前,庄今和神态自若地下车,身边跟着言意聪。
少年双手握拳,一脸严肃,一副要去打仗的英勇模样。
艾格:“言小宝贝也去了?”
“嗯,非要去。”连桓坐在后座,远远注视两人的背影,“他说,他也算当事人,他不应该一味逃避,要谈判的话,他怎么也该出席。”
“哟有勇气。”艾格想到什么,开始嘲笑,“所以他俩去了就不带你?哈哈哈哈哈你好没威信啊哈哈哈哈哈你不是说这事儿你一个人解决吗?哈哈哈哈哈哈怎么现在不带你玩了?”
连桓的目光冷冷挪回来,透过后视镜直射而来:“这是因为谁管不住嘴?”
艾格被口水呛住了,惊天动地地咳起来。
贝升铭回头,冲连桓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和小孩一般见识:“虽然之前我也劝过你,不过,我真没想到,你同意他俩自己去。我原本以为,即使你同意他们一起,你也会跟着。”
连桓漫不经心地乜他一眼:“小看庄老师,还是小看我?”
“毕竟遇到这种事,你总是很固执。”贝升铭笑起来,“责任心爆棚,喜欢大包大揽的家伙。”
连桓:“唔。”
沿街的玻璃墙后,庄今和与言意聪在裴子锐对面坐下。庄今和拿起菜单,礼貌地同服务生说话。
“早说了。”贝升铭一副过来人的不屑,回头冲连桓一挑眉毛,“别小瞧你的小和哥。”
连桓漠然地看着他,贝升铭又伸手揉他脑袋,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但你是后盾,这话也不是说说而已。”
连桓一时有点哭笑不得。他收回目光,懒怠地朝后一仰:“行了,不会出什么事的。走吧,不是还要筹备爵士的活动吗?天天催我。”
贝升铭:“哟,看都不看着了?真是长大了。”
艾格夸张地大笑,连桓随手一勾副驾驶的安全带,拽开、松手,安全带弹回,正中艾格臂弯里的包装袋,薯片崩了这个烦人精一身。
贝升铭踩下油门,边笑边打方向盘,随口说:“对了,还有件事。”
连桓:“?”
“你是庄今和的家人,我是你的家人。怎么也算亲戚,我得给庄老师表示表示。”贝升铭朝艾格递了个眼神,艾格小朋友掏出一封请柬,拿在手里晃了晃,朝连桓露出“你恩将仇报”的不满表情。
“撇开这层关系。身为‘滩涂’老板,我也得为我其它被打扰过的会员们表示表示。”贝升铭打了个哈欠,乏味地说,“所以,不管你们最后谈的怎么样,爵士的活动,艾
', ' ')('格都会去邀请裴子锐参加的。”
三人回了“滩涂”,连桓又被催着去绑他的绳艺装饰。连桓颇有点心不在焉,拖着一大捆红绳爬上梯子。
绳索不断绕过铁环,井然有序地穿插成网,连桓变得专注起来,不知不觉忙到了日落。快结束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叮”一声响。连桓咬着绳头,飞快地掏出手机。
庄今和简单说明了面谈的情况,末尾附着一张照片,显然已经回家了。
连桓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咬着红绳的嘴角慢慢露出微笑。
贝升铭正站在底下,无语道:“怎么每次绑这东西,都要莫名其妙地笑?”
连桓不理他,利落地一拉绳子,系紧。无数绳索从他手中分裂、四散,遮天蔽日地生长开去,长成一棵坚不可摧的参天大树。
连桓拍拍手,从梯子上跳下来,若无其事地经过贝升铭身边。
走出两米后,他忽然回过头,冲他一扬手机,眼角眉梢压着些许飞扬的得意:“我的风兰,今天结了更多花苞,回头开花了,请你来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