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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呼吸一敛,凝眉不语,只等着少年的答案。
只见少年薄唇轻启,目光渺远,沉吟半晌方道:“陈平兄,小弟这几日的去向本是隐秘之事,绝不可轻言妄语,不过既见陈平兄与我有缘,告诉你也无妨,但只恳请兄长切勿透露出去。”
孟珩说到此,略一停顿,而后故意压低了嗓音,道:“小弟这几日乃寻了一隐蔽秘境,闭关修行,参透天机,实不应受外界俗事干扰,因而抹去了踪迹,叫人难以寻到罢了。”
话毕又煞有介事地叮嘱道:“陈平兄切记,此事万不可叫第三人知道啊。”
说完,他这才又倚在那里,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对方那张目瞪口呆的脸。
却见对方已经完全呆愣住,一双眼上下打量着孟珩,神色里隐隐有原来如此的豁然,又有竟然如此的不可置信,最后全部变为果然如此的崇拜。
脸色变化纷呈,甚是好看。
孟珩眯了眯眼,不再管他,弯腰掀帘,叫其候在马车外的手下把人拉走,方叫罗云驾着马车,大笑而去。
陈平却毫无所觉,由着属下掺着自己下了马车,半晌却还杵在原地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背影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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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爷您看,这朱雀街的地段儿开商铺是最好不过的,对面便是这品香居,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旁边比邻着的一溜店铺那可都是百年老店,长长久久的旺铺,随便一个人过来了,不都得往您这铺子里瞧一眼么?”中年男子一边满脸堆笑地道,一边引着孟珩四处探看。
孟珩随着他的指引看去,果见附近商铺汇集,门庭若市,旁边既有酒楼客栈,也有医馆药堂,在此地开个药店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心下如此思量一番后,便点头道:“此地果然不错,只是不知这租金几何?还有那店铺里的一应摆设装饰可否齐全?”
“齐全,齐全。”中年男子忙点头道,他往前疾走几步,指着一家空着匾额、锁着大门的铺子道:“爷您随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他掏出一把钥匙打开房门,在门口半弯着腰候孟珩进去。
里面果然干净敞亮,前堂设有柜台交椅,后门连着一个颇为宽敞的后院,洒扫庭除、石墨作坊、马槽水井,一应俱全。
孟珩满意地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觑着孟珩脸色,见其似有满意之态,心下一喜,趁机道:“爷您若是把这店开起来,什么东西都不用再准备了,只招几个伙计,把您的药材进过来就行了。”末了又觍着脸问道:“听说爷是要开个药堂吧?”
孟珩瞥他一眼,略略回了个“嗯”,不作多讲。
如今来他那里求胶囊的人数日益增多,他闲来无事,也多研究了几种药材,制了一些种类不同的能够提神醒脑亦或解乏助眠的药品,总守在家中等人排队上门来求,一则费时费力,二则终有些被动,不若于这京中繁华地段开一家药铺,方简便许多。
中年男子见此,嘿嘿一笑,继续道:“若是开药铺,租金我也不多收,只与这附近一溜的医馆药堂一个价码就是。”说着,他报出了一个价格,而后殷切地看着少年。
孟珩挑了挑眉。要价不算高,不过看这中年男子的神情,却也可知他必定虚报了一两成。
孟珩不在意地勾唇一笑,叫身后罗云递上银两,又与这中年男子交代客套几句,便正式盘下这间店铺。
待中年男子心满意足地走了,他方悠悠踱至房中的太师椅边坐下,打了个手势,叫那一直隐于人前的013号一众三个妖精出来。
他看向013号狸妖少年那总是一副苦大仇深、不甘不愿表情的脸,挑眉笑道:“别杵着当木桩子了,怎么交代你们的,都给我一一去做好。”
他话音一落,便见这几个刚刚还颇有些奇形怪状的异类们纷纷旋身一变,转眼间便变化得与常人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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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店是在三日后开张的。
此前,“孟大夫要专门开个铺子出售胶囊”的消息早在药店开张前便不胫而走,这日新店匾额刚刚提上,张灯结彩之时,便有不少人前来道贺,一时间热闹非凡。
先是有因着孟珩和府尹大人的交情闻风而来,凑个热闹表示站队的陈大人、孙大人等,凑到少年面前混个脸熟。
再是那因孟珩为自己出过诊而惦念这份人情特来道贺的赵大人、王大人等,每人还特着随从备了份贺礼献上。
也有那仰慕孟珩名号已久,却因种种原因总是排不上号,还未得见孟珩真人一面的李大人、高大人等,这会儿可逮着机会,一睹少年真容。
更有那因为孟珩离府多日,胶囊停售而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钱大人、房大人等,一听说孟大夫开了个药店专门出售胶囊,都亟不可待地叫身边长随备了一沓银票,赶在前面来到店里打算抢占先手。
因而这并不算多大的药铺一时间竟贵客云集、高朋满座。
顺天府刑狱司陈平代府尹大人前来道贺的时候,看见的是便这样一副场景。
长身玉立的少年被诸位“朝廷命官”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周围前来道贺的人都是一副殷勤客套的笑容,少年的脸上却只挂着淡淡一抹浅笑,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犹如一块璞玉,虽不耀眼,却也散发着温润无比的辉芒。
孟珩的视线轻轻扫过这一众人等,笑道:“承蒙各位大人眷顾照拂,本店今日所售胶囊,皆折七成价出售,也算是孟某对各位前来捧场的感激。”
众人闻言,皆是眼前一亮,面上一喜,纷纷对这“青年才俊”“府尹大人面前的红人”的孟大夫褒奖赞许一番,便忙让身边下人掏出银两,购买胶囊,生怕自己略慢一步,便抢不到手了。
孟珩微眯了眯眼,他退出众人中心,而把这等取药收钱的活计都交给由狸妖少年013号担任的少年掌柜手上,自己则半是愉悦半是懒怠地抽身出来斜倚在太师椅上,悠悠啜饮着一盏清茶。
却见户部高大人眼疾手快地购得上百粒胶囊差手下装好后,便慢腾腾地挪至孟珩面前,笑呵呵地似有话要说。
孟珩抬眸望他一眼,也略扯了扯嘴角,叫那伙计打扮的003号兔子精给客人也添上一盏好茶,方道:“高大人可是有事要说?”
高大人捧着茶盏轻抿一口,而后笑道:“果然瞒不过孟大夫一双慧眼。那我便直说了。自上次孟大夫来寒舍出诊后,家父那头脑不清的毛病便好了许多,只不过病虽好了,家父却还常常念叨着孟大夫的卓绝人品,也颇为想念与孟大夫交谈过后的舒畅之感,故而……”说到此处,高大人呵呵一笑,放下茶盏,微微倾身道:“本官想着,若是孟大夫平日得空的话,可否多到寒舍走走,与家父一叙?”
却见他话音未落,便另有一位玉冠博带的大人凑过来坐于孟珩对面,道:“高大人说的是啊,不过高大人尚有幸得孟大夫亲自于府上出诊,可本官却没这个福气了。”他颇有些酸酸地道:“本官已派人到孟大夫府上递过多次名帖,却未能排的上号,也不知孟大夫是不是瞧不起本官?究竟可否赏脸一次亲自到本官府上一叙?”
孟珩扫了他二人一眼,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半晌才挑起一抹笑意,道:“既是两位大人亲自开口,孟某哪有推让之理?只不过么……”他话到一半,却又顿住,眉心微蹙,似有为难之色。
“只不过寒舍位置偏远,每每入京来都要颇费一番周折,孟某往日甚少亲自去各位大人府上走动,也皆为此故。所以……孟某实是愧疚。”孟珩说到此处即止,只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哦,原来竟是这样。”两人听了孟珩的解释,顿时深表理解地点了点头,也不好再做勉强。然而仔细品着少年的话,心下转念间,却另冒出一个念头来,登时有了主意,遗憾暂放,反胸有成竹起来。
只听那高大人道:“孟大夫无需如此,本官之前既承了孟大夫的情,又与府尹大人私交深笃,看在府尹大人的面子上,也绝不会责怪孟大夫。况且本官既知道孟大夫有此难处,定会想法子替孟大夫一解忧虑。”
孟珩连忙拱了拱手,道了句“不敢不敢”,唇边却略略勾起一抹笑意。
彼时天色渐晚,前来或真心道贺或假意逢迎或跟风凑热闹的一众客人都陆续离去,孟珩也与之稍作寒暄客套便一一送客。
然而有关孟大夫住宿偏远、交通不便一事却悄然传了出去。
不过半旬时日,孟珩便被人邀请去京城内一处极便利之地看宅子。
还是借由鬻宅坊的人牵的线,只不过当日那卖给他翠微林苑的矮个男子再见到彼时那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时,却是很有些刮目相看、悔不当初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