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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柏桓看到邵寻的时候,他正和另一个年轻男人一起,立于长桌旁。两人看上去似乎正在闲聊。
另外那人容貌不算出众,但打扮温和儒雅,印象里,似乎是某家新锐公司的高管。
画面中,长桌上奶白色的满天星干花一束束盛放,澄黄的香槟塔中气泡浮涌,宽口杯晶莹剔透,在耀亮的吊灯下熠熠闪光。
两人间看上去气氛轻松,邵寻唇角扬着淡淡的笑意,是他一如往常的从容优雅。
路柏桓蓦然感到有点不习惯。
总觉得……他好像很久都没看到邵寻笑了。
他看着,脑海中冉冉回放起过去几十个小时发生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很久。
脑海中的一幕幕回忆止不住地朝着更过去的时刻缓缓延伸。
一直都是这样。
邵寻跟别人在一起时,常是风度有礼,言笑晏晏。
而从前,到现在,他和邵寻好像一直都难得好好说话。
他们关系好一点就那么难吗?
路柏桓抬脚走了过去。
邵寻刚就瞧见了来到附近的路柏桓,但见那人杵着没动,一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他也就没去理会。
他收了余光,浅笑着与继续与身旁的人交谈。
没说几句,对面的那位高管便停下话头,眼神一转飘向旁边。邵寻也看到路柏桓正朝这个方向走来,他扭过头,神情不改地看过去。
人明显就是朝他们来的,高管热情地笑着主动打招呼,“这位是路总吧。”
路柏桓略显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搭话,似是对他没什么兴趣。
邵寻就着谈话的间隙抿了口酒,见路柏桓直直往他身边怼,却不搭理人,便开口:“这是……”
“XX公司的CCO”这句简短的介绍还未出口,就听路柏桓靠近他说了句:“宝贝,你病还没好,少喝点酒。”
话顿时悉数被堵在嗓子里,一瞬间邵寻花了极大的克制力才稳住手,没把酒给洒到地上。
那位高管脸上也闪过一丝尴尬。虽然听说过这一对夫夫的事情,他本人对这些接受度也比较高,但这种同性恩爱场面,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打起精神,笑着自我介绍:“你好路总,我是XX公司的内容总监……”
路柏桓看向他时仍是一脸冷淡,敷衍地握了个手,听完后只高冷地“嗯”了一声。
明摆着就是不想把注意力分到他身上。
高管悟了。
敢情这位路总就是为了秀恩爱而过来的。
他识趣地不再打搅,“那你们慢慢聊,我先失陪了。”
刚才那位高管离开,但四周还是有不少人在走动。
邵寻维持着脸上淡淡的笑,他放下只余少许液体的酒杯,转向路柏桓,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路柏桓其实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他知道现在不该这样叫,但他刚才就是没管住嘴。此时他只得梗着脖子,故作不经意,“有什么问题,他们不是都知道我们什么关系吗?”
不自觉地,他略微避开邵寻的目光,跟了一句:“之前,叫你的时候,你不是也认了么?”
说完这句不知会带来什么后果的话,路柏桓心下情不自禁地升腾起一阵紧张。
就好像,他在期待着什么回应似的。
这个“之前”指的是什么时候,不言而喻。
邵寻顿了顿,显然被勾起了某些回忆,但更多的是对现下情况的思考。
他看了看路柏桓,片刻后说:“正好,我也打算跟你说这事。协议我已经找人拟好了,过几天寄过来,咱们抽空去把手续办了吧。”
路柏桓觉得自己没听清:“……什么?”
邵寻没重复,只是接着说:“你哪天有空,提前跟我说一下就行。”
他的语调平淡,脸上神色也没什么变化,仿佛在对待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路柏桓莫名觉得喉咙阵阵发紧,脑袋里也像是被灌进了成吨的水泥。
他知道邵寻应该不会回什么好话,也许不搭理他,也许一顿轻嘲淡讽,但他没想到,邵寻跟他说的居然会是离婚的事。
他在脑海中抓着什么,张口:“……现在这时候?”
对了,在现在这个不怎么合适的时间点,这么急……?
因为什么?
还是……因为谁吗?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的,邵寻却是听懂了。他看着路柏桓有些僵硬的脸色,心想这人大概是怕被家里收拾,想了想道:“你要是担心你家那边,我可以去跟你妈和你奶奶说。我跟她们说不是你的问题……”
“不行。”路柏桓不假思索道,随即反应过来,对上邵寻的眼,又张口道,“……你不用去说。”
邵寻见过很多次路柏桓沉着脸,大多是不高兴的,在各种生气理由之下,每一次的神情或都有微妙的差别。
', ' ')('以往他偶尔故意把路柏桓惹炸毛时,还有闲情逸致品鉴一下对方被自己气到的样子,但此刻,他并不那么想探究这张脸背后情绪的不同。
他看了会儿,道:“行,那就这样。”
语罢,他便错开身,欲走向另一个地方。
路柏桓见他要走,下意识伸手将他拽住。
“……”邵寻被迫停步,瞥了眼那只一言不合就爱乱抓的手,“还有事么?”
“我说不行,”路柏桓盯着他,费力转动起被凝住的大脑,“是现在离婚不行。”
邵寻顿了顿,下意识蹙眉,复又将面部表情恢复如常,“嗯,说说看,为什么不行?”
脑子转不动了。
明明刚才应对一群各色人士时还游刃有余,此刻在邵寻淡漠的眼神下,他的脑中仿佛被浆糊粘住,将水泥封堵在里面,把其他东西都挤了出去。
等了一会儿,邵寻似乎用尽了耐心,想要抽回手,“没事就别耗着了。”
路柏桓心中莫名升起不知是怄气还是什么情绪,终于从乱糟糟的大脑中憋出一句:“邵寻,你别忘了咱们合同还没签呢。”
“什么合同?”邵寻问完自己就想到了答案,顿觉有几分不可思议,“……你说宇亚和宸越的?”
路柏桓顿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
四周人很多,甚至还有不少有攀谈意向的目光不时停在他们身上。邵寻忍着气,反倒轻轻笑了一下,“路总,借一步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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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的光亮,喧杂的人声,空气中飘荡的演奏乐曲、馥郁酒香,还有香氛淡雅的气味都被抛在了身后。
宴会大厅的高门在身后缓缓闭合,眼前只余一段寂静的黑灯走廊,LED显示屏无声闪动着冷光。
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微凉意,驱散了身上残留的属于宴会的鼓噪。
路柏桓终于感觉脑子开始缓慢地转了。
两人站定,邵寻转回身看向他,昏暗中表情有些模糊,“说吧,路总,几个意思啊?”
许是从来没被人这么威胁过,他又轻声哂笑了一下,“金主当上瘾了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路柏桓无声地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拽着邵寻的那只手随着心绪起伏愈收愈紧。
他是不是又搞砸了。
再这样下去手腕都得被攥断。
见路柏桓盯着他也不开口,邵寻皱了皱眉,也没心思再回去宴会,便道:“行了,没话要说就撒手,我先回去了。”
路柏桓终于出声:“咱们就不能试试?”
邵寻蓦然一顿:“什么?”
果然,这个人和他预料中一样,是一副反感又抵触的态度。
路柏桓看着邵寻骤然沉下去的脸,脑袋里竟静得出奇。某种呼之欲出的东西,又渐渐在胸腔里冷却了。
心底知道不该这样说,但他还是听到了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那天你不是也很爽么?这么着急办离婚干什么,你不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在下面?”邵寻在看他,他的大脑却好像无法处理自己双眼所看到的表情,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不会是你发现自己其实挺喜欢在下面,不好意思承认才急着离的吧?”
邵寻听明白了。
路柏桓这个狗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想上他。
他定定地看了路柏桓一会儿,而后笑了笑,徐徐道:“路柏桓,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呢。先不说你发的梦有没有可能性,就凭你活烂的程度,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这回路柏桓大脑在处理这段话时是真懵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邵寻眼神故作怜悯地看着他,一弯唇角,语气满是嘲意,“听不懂吗?你,活烂,字面意思。”说完他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又轻笑了一下,“错了,要说活烂也得称得上是活才行,你……应该连一根擀面杖都比不上吧。”
路柏桓完全没料到邵寻对他的话会是这种回答。他脑中顿时思绪纷乱,难以置信的心情占了上风,“你要是不舒服还一个劲往我身上蹭?还叫成那样?”
“我……”他妈……
路柏桓不说还好,一说邵寻就回想起那天后来被药性模糊了意志的失控和前边欲仙后边欲死的蛋疼冰火两重天体验,弯起的唇角都不由得僵了一下。
路柏桓今天是欠收拾吗?
他都已经打算不跟他计较,放过他了,这人怎么还一个劲主动往上凑?
邵寻最终缓出一口气,“我劝你,不想后悔的话,就别继续招惹我。”
路柏桓不知在想些什么,没回话。半晌,邵寻正想再度开口,路柏桓才垂下眼去低着声说了句:“……我没有。”
“……”邵寻一时都搞不懂他这是什么奇怪的反应了。他意有所指地朝路柏桓腿上投去一瞥,道:“撒手。你不想明天下不了床吧?”
路柏桓脑中乱得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
', ' ')('么要说些会让自己后悔的话,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想问邵寻没车要怎么回家,想说……
这堆杂乱无序的思绪中有一个不停闪过的念头:他不想又让邵寻就这么走了。
走廊太黑了,稍微走远一些就仿佛会被这个隧道吞没,找不见了。
他不想……
路柏桓慢慢松开了手。
他那只手像是不知道该放回哪似的,揪着口袋的缝隙抓了几下。
……这是被活烂的事实打击成这样了?
有种熟悉的傻兮兮。
邵寻微哂着评价道。
看着路柏桓莫名有些委屈巴巴的模样,邵寻不由得想起上回路柏桓被酒精毒害了脑子似乎也是这副情形,他顿了下,还是开口问了句:“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路柏桓索性低下头去,掩饰性地揉了把头发,含糊道:“记不清了。”
……他其实没喝几口酒。
要是真醉了就好了。
大概就可以不管不顾的了。
他低着头,没能看到邵寻无声地笑了一下。
邵寻看了看他,最终宽容地抬手拍了拍醉鬼的头,“乖乖把协议签了,嗯?别跟我瞎闹了好吗?”
路柏桓揉着眉心没答话。
他不自觉想到邵寻从前那些短暂的交往史。邵寻在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哄小情人的吗?
邵寻收回手就要走。
路柏桓忽然拉住他,“等下。”
“又怎么……”
话没说完,路柏桓这次倒是很干脆,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塞到他手上。
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邵寻有些无语地看了眼手中的物品,出乎意料的,是一板护胃的药片。
路柏桓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耐烦:“给你带的,晚上一直没机会拿给你。”
不是……
“那你现在给我干什么,”邵寻脸上的神情像是有些无奈,“这上面写的‘请于饮酒前服用’你应该能看明白吧。”
路柏桓莫名其妙地没好气,“现在不也能吃吗?说不定还有用呢。”
“……”邵寻看着这个大概是喝糊涂了的人,终于说出了早上没能出口的那句话,“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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