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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
“咔哒”一声,浴室门开了,淡淡的水汽被留在身后。
路柏桓朝主卧的方向看去,那间房内依旧和十几分钟前一样,一片漆黑。
他走到沙发前拿起手机,又一次摁亮屏幕看时间。
已经快十点了。
心里仿佛有一罐碳酸饮料在不停冒泡泡,让他又来气又不是滋味。
不是一个小聚会么?
到这个点还不回来。
邵寻还记得自己是个已婚男人吗?!
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被切来切去,最后停留在和邵寻的微信聊天界面上——
那是这一周加上好友以来的聊天记录,非常简短,一页不到。
[周一]
-【转账】
-你醒了吗?
-晚饭想吃什么
[周二]
-晚上的宴会你去吗?下班我来接你?
-我到了。
最后这条消息停在好几天前,再往下就无法滑动了。
甚至算不上对话。除了转账,邵寻并没有回过他。
路柏桓的目光在那个微信头像上停驻良久,终于挪动手指,调出[语音通话]选项,轻轻一点。
他打开免提,握着手机在沙发上坐下。
“嘟——”
“嘟——”
界面上是毫无变化的“正在等待对方接受邀请”。
……没听到吗?
“叮。”
大半分钟后,语音终于被接通。路柏桓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对面略有些嘈杂的背景音中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喂,您、您好……”
——怎么回事?
路柏桓脸色和声音顿时一同沉了下来:“邵寻呢?”
“他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对面有些犹豫地说,“请问您是哪位?”
不、方、便?
路柏桓心态快要炸了,“怎么不方便?你们在干什么?”
对面那人似乎被他凶厉的语气吓到,“没、没什么,我们同学聚会,他就是有点醉了,我……”
“地址报给我,我过去接他。”
路柏桓打断他,然后在对面的人还想再说什么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是他家属。”
-
将车停在一间幽静的小酒吧门口后,路柏桓过热的大脑终于稍稍冷却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招牌。这儿他来过一次,是一家适合朋友小聚的私密小众酒吧,环境清幽,挺干净的一个地方。
路柏桓推门下车,迈步朝酒吧内走去。
循着包厢号绕过两条走廊,就见邵寻正单手抄兜靠墙倚在一间包厢门外,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却没在抽,只是出神地将目光落在对面墙上的某一点上。
这幅画面让他不由得想起上次在宸越楼下看到邵寻时的情形。
这个样子的邵寻给人的感觉太疏离了,路柏桓下意识走过去拿下了那支烟。
发觉自己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他一边将烟捻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一边对着正转过头来的邵寻掩饰性地说了句:“抽多了不好,你瘾怎么这么大。”
“……这才今天第二根,头太晕了,提神。”邵寻扭头看向他,眼中流露出毫不遮掩的意外,“你怎么来了。”
他表情相当困惑,似乎是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不久前才来过电话。
路柏桓假咳了声道:“你同学说你喝醉了,让我来接你一下。”
邵寻听完,应了声“噢”,抬起手按揉眉心。
路柏桓看着他。
上次他就发现了,情潮之下,邵寻眼尾处的皮肤似乎很容易泛红。而此时大概是由于酒精的影响,那双眼下也晕出了一层薄薄的绯色。
邵寻是冷白皮,即便那层色彩浅浅淡淡,也在周围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看着,他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像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似的。
其他人……也会看到邵寻这个样子吗?
总觉得好不开心啊。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抚上眼前这张含着醉意也依旧好看的脸,拇指轻轻摸了摸那微红的眼角。
指腹轻蹭过柔软的皮肤带来一阵痒意,邵寻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而后反应有些迟缓地想到可能路柏桓是想亲他,便略一偏头避开了那只手,想了想,又往旁边让开一步。
路柏桓没想到邵寻会是这个反应。
他正愣神,却见邵寻眉头微微蹙着,像是有些嫌弃的表情,随即缓缓说:“……我刚吐过。”
路柏桓:“……”
前几天的某一幕场景霎时又在脑海中重现。
想到上次的呕吐事件,路柏桓下意识也皱起了眉,“胃不好你还喝这么多。”
“不是。”邵寻蹙眉揉了揉太阳穴,回道,“那味道真的太恶心了,你喝一
', ' ')('口也得吐。”
路柏桓观察了一下,见邵寻除了有些不清醒外确实没有特别不舒服的表情,便道:“那咱们现在回去?”
说完,他瞟了眼紧闭的包厢门,有意无意地问:“你没别的事了吧?”
邵寻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简短地回了声:“嗯。”
邵寻返回包厢去拿个人物品,路柏桓站在半开的门外朝里面望了一眼。没有想象中的狼藉一片,包厢里几个完全醉倒的都安安静静地瘫着,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分清醒的人在收拾着有些凌乱的桌面,那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
他立刻笃定刚才接电话的就是这人。
见邵寻回来,戴眼镜的男子连忙站起身,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路柏桓站得远,声音传来时已变得模糊,无法辨清谈话内容。
出了酒吧后,微凉的夜风徐徐吹过,激起一阵冷意,邵寻眼角的薄红渐渐消退下去,脸上也带了几分清醒。
要不是他扒着车窗抠了半天还没把车门拉开,路柏桓都快要相信他其实没醉了。
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邵寻醉得几乎迷迷糊糊的样子。
路柏桓于是上前给他拉开车门,见他坐进去后就跟大爷似的一动不动,等了几秒,只好又俯下身去帮他把安全带系上。
弄完后路柏桓一抬头,就见邵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同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揉着。
邵寻这种看起来颇为专注的神色以及稍显温情的气氛让路柏桓突然心慌了一下,他顿时如触电一般,快速收回手退出了副驾驶位。
邵寻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脸不解地看向他:“……你干什么?”
抽筋吗?
路柏桓从手脚发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偏开脸轻咳一声道:“没,脚有点麻。”
刚才邵寻脸上的表情太具有欺骗性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好像邵寻也喜欢他。
可也只是错觉。
邵寻明明只是醉了。
片刻后,停在酒吧外的车重新启动,驶入夜色中。
开出去一段路,路柏桓不时朝旁边看去几眼,见邵寻一手支在车窗上撑着头,眉心一直轻轻蹙着,不由得皱眉问:“你行不行啊?还很难受么?”
“还好。”过了一会儿,邵寻才刚睡醒似的回答,“就是有点晕。”
见他这样,路柏桓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晕车,毕竟刚刚才吐过。
他扫了眼周围,放慢车速道:“要不要先停车让你歇会儿?”
“嗯……不用。”
“真不用?你不是说晕……”
“嗯。”
“那……”
路柏桓话没说完,邵寻却已经不耐烦起来,不怎么客气地打断道:“你要问几遍。”
“……”
关心人还莫名挨怼,路柏桓顿时好一阵憋屈。
他也就问了两遍吧,有那么烦人吗。
想起刚才酒吧包厢里那个收拾桌面的戴眼镜的男人,路柏桓心里又开始冒泡泡。
他忍了忍,没忍住,问了句:“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邵寻正出神地盯着窗外,听到这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对自己说的,有些迷茫道:“什么?”
一副完全忘了刚才发生过什么事的样子。
路柏桓动了动嘴唇,换了另一个问题,状似不经意地道:“刚才那人谁啊?干什么的?”
邵寻一手支在车窗上,偏头看过来,神情略有些困惑,“什么谁?”
“就是帮你接电话的那个人。”
“……你说陈于。”邵寻眼睛眯了好半天,才仿佛终于想起这么一号人似的,“他好像是在事务所……还是留校?记不清了,不怎么熟。”
不熟?不熟人家还能开你手机锁屏帮你接微信电话呢。
路柏桓一顿腹诽,嘴上佯装随意道:“看不出来啊,他还挺能喝的。”
“嗯。”
邵寻先是随口应了一声,过了几秒,在路柏桓正要继续说话时,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说:“没,他酒精过敏,喝不了酒。”
不是说不熟么?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刚才嫌他话多,现在却特意为别人解释。
心底的汽水罐子满满涨涨的,简直要溢出来,路柏桓忍不住讽了句:“不能喝酒,那还去酒吧干什么?专门看别人喝?”
配上语调,这一句实在够阴阳怪气的。
邵寻盯了他一会,混沌的大脑慢慢回过味来,有些莫名又有些好笑道:“你干什么啊?这有什么好酸的?”
被戳破心思,路柏桓心跳陡然加速。
手心顿时沁出一层薄汗,他不由自主抿起唇,有些紧张地等着邵寻接下来的话,然而话没等来,却是听到邵寻发出了轻轻的抽气声。
他连忙转过头,只见邵寻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你怎么了?哪不舒服么?
', ' ')('胃还疼?”
“嘶……头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笑起来的时候牵动了哪根神经,这会儿邵寻感觉脑袋上有一根筋在突突直跳,头像要裂开般阵阵发疼。
见他这样,路柏桓也没心思想别的了,“咱们掉头回去吧,刚那儿有家药店……”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邵寻屈起手指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蹙眉道,“靠……那酒太上头了。”
说话间车已慢慢停至左转道上,邵寻按了会儿眉心,慢慢恢复了些精神,抬眼看了看信号灯道:“直接回家吧,泡个醒酒茶就行。”
见他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神色也逐渐清明,路柏桓最终应了声好。
左转灯亮起,他开动车。
后视镜中映出一张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倦的脸,路柏桓看得有些难受,“又不是应酬,有必要喝成这样么。”
“真没喝多少。”邵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许是刚才的头疼所致,他这会头脑还算清晰,“喝的是那酒吧调酒师自创的新品,说就是一般的果酒,谁知道后劲那么大……等到发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都喝了两轮了。”
车身在夜色中飞驰过几个路口,耳边是邵寻时不时的吐槽:“后来不知道哪个傻逼把榴莲汁和酒混在了一起,啧……那味道,简直就像在喝泔水……”
路柏桓发现邵寻醉了以后说话条理还是挺清楚的,虽然有时候他会忘记自己之前说过什么,有时候会思考好一会儿,但基本上都会认真给予回应。
他也发现,虽然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邵寻和他闲聊这么久。
他转头朝副驾看去,座位上那人正微微侧着脸看窗外,昏黄的路灯在那张神色微倦的脸上掠下一道道光影,莫名衬出来几分温馨柔和。
恍然间他觉得,这一刻,他们就好像真的是一对晚归的伴侣一样。
又一个拐弯,熟悉的小区出现在道路尽头。
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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