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四十二亿年,那是他在地狱的时日长度。
路西菲力坐在马车上,闭眼细数着永生的岁月。他的种族本就不是永生种族,头脑构造自然也无法保留麽多记忆,除了他成为司令前的大罪刻骨铭心,大多人事物他都忘掉了。
能在他脑海里留下波纹的,必定是那些最为闪亮的碎片,足以跟他的罪孽匹敌。
就像尹禅那样。
他还记得,最初他是丝毫看不起这名人类少nV的。
不,与其说是看不起,不如说完全没放在眼里,一个年仅十七岁r臭未乾的少nV独身来到冥界,所有司令都在打赌她何时会被冥界的力流击垮,成为内在空无一物的躯壳。他们向来对那些零界防卫人员没有好感,他也一样,哪怕他自己曾经是其中之一。
她的搭档东方剑吏已经在冥界值勤长达三十年,有着史上最强防卫人员的称号,但他觉得这称号实在是夸饰过头了,他或许是史上最尽责的防卫人员,是不是最强还有待商榷。
况且那份尽责,在他与巫nV相恋以後也被削减了大半。
不管怎麽样,司令是司令、防卫人员是防卫人员,平常井水不犯河水,连要碰个面都不容易。
路西菲力原本是这麽想的。
「你是人类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那一天,他正要进入某个哨站检查Si者的监察纪录,她居然直接在他面前现身。黑sE的长发散在身後,腰间挂着两把铁扇,她那对深沉瞳孔注视着他,左眼角下的泪痣格外引人注目。
「你这是什麽意思?」他毫不客气地举刀指向她,他可一点被搭话的兴致都没有,「把我当成同类了吗?很遗憾你找错人了。」
彷佛没有看见眼前的尖刃,她浅笑着说:「我不是指我这种人类,而是你这种。」
这句话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连现任的其他司令都没有人知晓他的真实身分,区区一名人类少nV怎麽可能察觉?
「你又是什麽东西?」直到这顷刻他才认真审视起前方的人,她的气势与态度完全对不上她的R0UT年龄。即便是像他们这样的永生者都不免要在身上留下长久岁月的痕迹,且那些痕迹再怎麽遮掩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如此一来,只剩下一种可能:她是一位转生者,灵魂上承载了过往的老练。
他见过几个能顽强地把前世记忆给带到下辈子的亡魂,这件事绝对不是办不到,但这没有解释他全部的疑问。她的灵魂不可能跟他来自相同的时代,要带着这麽久以前的记忆转生b登天还难。
她是怎麽认出他来的?
「别紧张,」她纤细的手指由侧面推开他的刀尖,「我只是觉得你身上有熟悉的气息才判断你可能是那个时代的人类,我并不晓得你是谁。」
「没想到除了我以外还有人从那场浩劫中活下来。」他把刀cHa回鞘里,不论对方起先是抱着什麽居心跟他搭话,她都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
在现代科学所定义的生命起源时代以前,世界上就有一批同样自称人类的族群,虽然本质上有着差异,外貌却跟现在的人类相差无几。没有对照组就想凭外观或表层感觉去分别两者很困难,所以他相信她所说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包含你,我也只认识两个这样的人。」她对他伸出手:「我是尹禅,新到任的零界防卫人员。」
「路西菲力,冥军第一司令。」他已经想不起来上次这样友好地跟人握手是什麽时候,却意外地并不会太生疏,「你还没有称号可以报?」
「前辈们是有给我取了一个相当浮夸的称号,所以我不太好意思报。」
「报上称号是礼貌,而且称号就是取来报的。」反正零界防卫人员能报出来的每个名号皆是虚假。
「既然你如此坚持──他们叫我西方降主。」她的语调很平淡,听不出她究竟有没有感到她所谓的不好意思。
「确实浮夸。」
一般来说称号都只会显示出当事者的特X,一如擅长使剑的东方剑吏、谋略深远的智者、知悉魔法的魔力看守者和喜好战斗的斗者等。他知道西方二字是承袭东方剑吏的前一位搭档,不过降主究竟代表什麽?
他只能想到或许这与她前世的经历有关,如果她不主动说出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那就先不打扰你工作了,第一司令。」她转过身踏往地平线的方向,他注意到她的脚步完全不带声息,「跟你谈话很愉快,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多说点。」
结果虽然她自己留下像是期待机缘的言语,下次、下下次和之後无数次都是她主动找上他,总是像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聊了几句便离开,来去如风,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这样的互动模式。
他的辖区离她的住所不远,终於在某个时刻他学会了反过来拜访她。b起Y沉的哨站,住着人的地方更适合坐下来闲聊;空闲时间较长的时候,她还会沏一壶从家乡带来的茶招待他,两人坐在简朴的木桌边举杯对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对了,你能教我用枪吗?」一日,尹禅放下茶壶不经意地问道,好b她问的只是能不能教她放风筝这样的问题,「我知道你会。」
路西菲力在创界活过的时代,人类的科技发展程度跟现代差不多,并且在武器方面更胜现代一筹。
「你没事学这个做什麽?防卫人员的工作可不需要用枪。」他淡然地回应,闯入零界的灵T子弹打不着,妄图或无意间侵犯零界疆土的生者,以她的身手要对付是绰绰有余。
她g动嘴角笑了笑:「多学技能总是好,以前没学过,以後恐怕也没机会学了。」
他用最缓慢的速度举起茶杯,一边小口啜饮茶水一边思忖,由交流中他确知她转生过不只一次,这是在说她的转生之路即将走到尽头吗?
「我可以教你,不过别告诉东方剑吏。」
随着来串门的次数增加,他碰到她搭档的机率也跟着提高,偶尔附带偷溜出来的司徒绯雪。他无意跟东方剑吏加深交流,只是透过尹禅稍微认识,那个人的道德观感相当强烈,极有可能反对亦徒亦友亦晚辈的尹禅学枪。
她的笑意忽然黯沉下来:「……他很快就不会有时间管我这芝麻小事了。」
「怎麽了?」他挑高眉头,鲜少见到对方这样的表情。
「这事不该由我说出来。」她一口饮尽杯中的东方美人,「你很快就会知道。」
司徒绯雪、冥界的巫nV、防卫人员的禁忌恋人、一位r0U身早已化成灰烬的Si者,她怀孕的消息转眼间传遍整个Si亡世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是连冥皇都能够震慑的新闻,虽然这位上司的惊讶只有他一人看见。冥皇虽不是无时不刻都能掌握冥界讯息,但有时能透过他与这世界的连结知晓些什麽。那个当下路西菲力正好同他在冥g0ng书房处理例行要务,只见Si神倒cH0U一口气放掉了手上的文件,并在纸张落地的同时倏地站起身。
「不会有这种事……」冥皇的嘴咧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分不出究竟是在生气或是在笑,「那样的孩子、那灵魂……」
「您是指红巫nV的事?」路西菲力以为对方早就该知道了,此时冥界为数不多的活人和保有意识的亡灵应该都听过这消息,而且对方这个反应程度也b他想像中大很多。
「红巫nV?那nV人跟防卫人员怎麽样都好,我才不在乎。」他的上司闭起双眼,g起一抹确定是笑容的弧度,「真是令人期待──哈哈哈哈!」
之後回想起来,兴许冥皇在这时就发现了那孩子灵魂的来由。
这阵风波很快就过去,或者说,众人都在屏息以待那个不符常理的生命诞生。几位司令和其他巫nV曾猜测冥皇会对红巫nV施行什麽处分,但当时在场的他很清楚,他们的上司也是那个在等待结果的人之一。
尹禅的态度倒是一反先前彷佛在叙述坏消息的样子,非常热衷於那孩子的事,甚至连取名的工作都接下了。
「不管未来如何,生命的诞生总是令人喜悦。」她在稿纸上涂涂写写,钻研着哪个才是最好的名字。
「得了,最後还不是会来这。」他不曾觉得这值得庆祝,「我还替那些被放到这无理世界来的灵魂感到悲哀。」
他口中的无理世界当然不是在说冥界,而是所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悲哀吗……我理解你这麽说的理由,但我同时也见过这个世界美好的地方。」放下笔,她由衷地说道:「我喜欢在这样的世界中活下去。」
「能说出这种话,你要不是温室中的花朵就是头脑有问题。」他没打算掩饰他的不以为然。
「也许两者都有吧。」
自那时起,类似的对话层出不穷,她对於世界和生命的喜Ai深到,被防卫人员的职位绊在一无所有的冥界形同浪费人生。
他曾这麽对她说过,她也只是笑着说:「这并不是浪费,这里更不是一无所有。」
他就是无法理解她的思维。
不久,东方剑吏与司徒绯雪的孩子诞生了,身T健全,人类该有的似乎一部份也没少,与普通婴孩无异。父亲、母亲与Ai情的结晶,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样子正常得几乎让人遗忘这之中的荒谬,使人遗忘他们正身在地狱,那与生命的喜悦相距最远之地。
为孩子命名的那天,尹禅把当事人一家和路西菲力请到她家来,她在抱着孩子的家长前摆好笔墨与宣纸,计画戏剧X地宣布那个名字,路西菲力则站在角落倚着墙观看。
「好了。」屋主说着放下毛笔,将未乾的墨迹推向那对夫妻,「你们觉得这个字怎麽样?」
孩子的父亲相当欢喜,「不错呀,能感觉到坚定中带着气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孩子的母亲却稍有迟疑:「这个字好听是好听,不过总觉得发音和字形有些不吉利?」
「不只是这样,」路西菲力蹙眉说道:「这字代表的植物经常与冬青树Ga0混,衍伸义是虚假的神圣或虚假的生命喔?」
闻言,孩子的母亲也跟着皱起了眉,「你不会是在讽刺这孩子的身分吧?尹禅。」
「路西菲力说的没有错,这个字的确有这些意思,但我为什麽要讽刺朋友刚出生的孩子呢?」尹禅看着对方怀中的婴儿,他正在与自己的手指头玩耍,偶尔会自个领略出什麽而微笑,「这种植物唤作终结,却经年常绿。你们不觉得这与他很相符吗?」
──与虚无的零相系,却有着无可质疑的存在与生命。
「没有人能想出更好的名字了。」孩子的父亲弯腰把脸凑近他小小的脸蛋,「要是你也喜欢就好了呢,柊。」
「你没在讽刺,但你把那个字所代表的全部意义都交给那个婴儿了。」
东方剑吏带着家人离开後,路西菲力垂眼看着还在收拾桌面的尹禅,她把毛笔洗净,和砚台一起转放到通风的柜子上,留下那张写有单字的纸张。
她不是那种会撇去负面含意、只做片面考量,就把对於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名字强加於婴孩的人。
「我交给他的远b这个字还多,」她卷起桌上最後的物品,「他会超越虚假,成为真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在这时,他还不了解她的话语背後,究竟指向什麽样的道路。
婴儿吃着尹禅和东方剑吏轮番从创界带回来的N粉,在父母的守护下平安地成长,冥界的不良环境没有影响到他分毫。有时其他巫nV会到红之间一起帮忙照顾,连几个好奇的司令也会在远处观看,这个不可能的生命牵动起了Si亡世界的活力。
他们议论着,要是这孩子就这样在冥界长大,极有可能会成为司令,就算不是,也会成为六界中别有一番作为的特别之人。
「是的,无论是生命的历程、世界的历史、还是时间的记忆都会留下他的轨迹,差别只在善名或恶名。」
又是在只有路西菲力与冥皇的场合,那男人忽然出现在冥g0ng的王厅。路西菲力立即对他开了一枪,不管来者何人都不能这样直接闯进这里,却发现他的子弹扑了空。
「吴忌丹!」冥皇起身招出镰刀,但没有发动攻击,「你来这里做什麽?」
「来满足好奇心。」绑着高马尾的男人瞬间转移到王座前,微笑着说:「来吧,冥,让我看看你们会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