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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兼却不觉冷场,走进去,很自然的坐在席上,笑着说:“各位突厥使者,这夏日里火气大,燥热得很,食点龟苓膏试试看看,清凉解暑,常食还可养生。”
杨兼来做和事佬,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在场众人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不过突厥使者还是不肯让步,咄咄逼人的说:“我们还是那句话,都带着可汗之女进了京兆,足见我们突厥的诚意,但是你们周人天子却没甚么诚意啊,给的还不如齐人一半多,隋国公世子,你是个明白人儿,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看向杨兼,杨兼笑了笑,摇着腰扇解暑,一个磕巴也没打,竟然点头附和突厥使者,胳膊肘往外拐,说:“是啊!齐国公,这兼就要说您的不是了,人家突厥使者千里迢迢远赴京兆,给咱们送来盟约,相约一起出兵东伐,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突厥使者只是要一点点儿的利益,也无可厚非,是也不是?”
他这话一出,杨整嘿嘿傻笑,杨瓒头疼不已,负责谈判的宇文宪脾性再好,也忍不住冷冷的盯了一眼杨兼,似乎觉得杨兼是故意来捣乱的。
别说是他们了,突厥使者都懵了,没成想这隋国公世子竟然帮着他们,这一开口,口风怎么不对头?
在场众人都惊呆了,唯独小包子杨广坐在席上,慵懒又悠闲的靠着三足凭几,像模像样儿,很是平稳的抱着水精碗,吃着碗里的龟苓膏。龟苓膏被冰镇着,上面洒满了甜水和甜滋滋的瓜果,一口下去又韧又软又嫩,还解渴,一面吃,一面晃着小脚丫。
杨兼一句话说完,整个厅堂都陷入了沉默,就在众人的诧异之间,杨兼复又开口了,说:“突厥使者,我们大周能给的,确实不如东面的齐人多,请各位使者想想,倘或我们联手出兵,一同东伐,攻下邺城,这齐人的地盘,齐人的财宝,有一半都是您突厥的,随便怎么处置不是么?所以兼说,我们大周能给的,的确不如齐人多,这可不是个大实话儿么?”
杨兼的前半句,把突厥人都说懵了,杨兼这后半句,把突厥人又给说懵了。原杨兼并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方才那句不过是策略,杨兼实则空手套白狼,用齐人的地盘来“勾引”突厥人。
杨兼笑着说:“至于到底能从齐人那里得到多少好处,不还是要看突厥可汗的决定么?因此兼私以为,这给的多,还是给的少,不是看我们大周,而是看您突厥的决定与作为。突厥早日签订盟约,我们早日发兵东伐,您突厥也早一日能把好处掖在自己怀里,不是么?”
阿史那国女听他们谈论国家大事,也听不太懂,嘴里吃着龟苓膏,耳朵里听着杨兼那磁性又微微低沉的嗓音,只觉得说甚么都好听,立刻应和说:“是是是鸭!”
突厥使团:“……”
宇文宪:“……”
杨兼这话可算是说到了突厥使团的心坎儿里,自然了,其实突厥人也不是不想和北周合作,他们是打定主意合作的,只是想要多捞一笔是一笔,杨兼的许诺假大空的紧,但偏偏突厥人听了,特别欢喜。
突厥使者笑着说:“早听说隋国公世子巧舌如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杨兼淡淡的说:“使者若是觉得没有甚么异议,不如今日便签下盟约,咱们双方也好放心,这等子大好事儿,宜早不宜晚,不是么?”
阿史那国女刚好吃完一碗龟苓膏,连最后的甜汤都给喝干净了,其实她也没听清楚双方在说什么,但立刻欢快的说:“是是是鸭!”
杨兼巧舌如簧,还有阿史那国女的助力,加之突厥人就是端架子而已,如此一来,盟约竟然十足顺利的便签订了下来。
宇文宪与突厥使者签下盟约,双方收好,这便准备告辞了,宇文宪还要赶着进宫面圣,将这大好的消息呈禀人主。
阿史那国女依依不舍的送众人离开馆驿,杨兼今日来,其实并非为了盟约,而是为了拉拢宇文宪来的。杨兼帮助宇文宪敲定了盟约,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一个字儿也没有对宇文宪多说,完全是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模样,竟然施施然转身便走。
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二弟杨整和三弟杨瓒跟在身后,杨瓒实在憋不住了,低声说:“大兄,你不是来拉拢齐国公的么?怎么说走便走,便不和宇文宪多说两句话?”
杨兼端端正正、堂堂正正、器宇轩昂的往前走,仿佛走秀一般,气场十足,怀里还抱着隋国公府的“高定”,别家绝无分号的小包子杨广,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说:“自然要说两句,你们便没发现,大兄走得很慢么?”
杨整恍然大悟,说:“怪不得!弟弟还以为大兄方才坐麻了腿,才走的这般慢呢!”
杨兼:“……”
杨兼不理会老二的吐槽,笑得十拿九稳,说:“你们信不信,为兄数三个数儿,宇文宪必然自己追上来。”
“一。”
“二……”
“隋国公世子请留步!”
果不其然,杨兼根本没数完三个数,齐国公宇文宪真的从后面赶了上来,拦在众人面前,说:“请留步。”
杨兼装作一脸惊讶,明知故问的说:“齐国公,有甚么事儿么?”
宇文宪咳嗽了一声,他方才在席上,还以为杨兼是来报复自己的,所以瞪了杨兼一眼,哪里知道杨兼非但不是来报复自己的,反而是来帮助自己的,一出手竟然拿下了与突厥会盟的盟约。
这对于宇文宪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帮助,卫国公宇文直谈了那么久都没有谈下来,宇文宪第二次便谈了下来,要知道无论是人主还是大冢宰,都十足看重与突厥的盟约,宇文宪拿下了盟约,必然会受到大力的褒奖,对日后也是大有裨益的。
这么大的人情,宇文宪自然要归还的,倘或是一般的“无赖”,也就不会归还人情了,但宇文宪不一样,杨兼算准了他是谦谦君子,必然会追上来。
宇文宪的目光很是诡异,恐怕他现在还没想明白,为何一直与自己不对付的杨兼会突然帮助自己,而且还送这么大一个人情。
宇文宪拱手说:“多谢隋国公世子。”
杨兼说:“齐国公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且咱们都是为了朝廷办事儿,兼做的也是分内之举。”
杨兼越是谦虚,越是不提人情的事情,宇文宪这样的谦谦君子自然越是过意不去,干脆说:“今日我欠世子我一个人情,不知世子还缺些甚么,倘或是我能尽力的,一定鼎力相助。”
杨兼笑了笑,说:“想必齐国公是不愿意欠旁人人情债的。”
宇文宪追上来之前,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杨兼如何狮子大开口,自己归还了这人情便罢,免得这人情仿佛雪球一般,利滚利,到最后无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