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王加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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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萨尔的王死了。

那个夜晚,有蓝色的流星雨划过天际,纷纷坠坠、奇诡瑰丽。

兰斯洛特默默伫立在偌大的琉璃窗前,凝视着流星拖曳的尾巴,直到手足冰凉。

身后的维比娅提醒他:“很晚了,殿下。您该回卧房休息了。”

那双比琉璃更纯粹的蓝眸倒映着星空,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宛如清冷甘冽的幽泉:“……它们是帝国战士的亡魂,维比。”

“殿下,为帝国荣誉而战的人是不会陨落的……他们会去天国。”

“天国?”金发的少年轻至若无地笑了一声。

“双手沾满鲜血的人,难道不该下地狱吗?”

晦暗的眼神仿佛压抑着什么,可惜没有人看见。

维比娅张了张口,似乎仍想反驳,少年却已经转身离去,华丽的袍角安静流淌着,宛如黑暗中无声翻涌的潮水。

七日后。

亚特兰萨尔王都,阿克罗提里城。

天色未亮时,街道两旁已挤满了热情高涨的平民,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帽子、围肩、胸前别的羽毛,谈笑着、高声欢呼着,预备在第一时间掀起最大的躁动,以盛迎他们所向披靡的帝国军队凯旋。

即便阿特拉斯国王及两位王子战死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却并不影响他们对于赢得战争的喜悦之情。

毕竟——王都内不是还有一位王子吗?

“殿下,帝国军队已经返回都城……阿维都斯亲王及元老院的诸位已动身去迎接,我们是不是也……?”

一只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拨开床帷,兰斯洛特身着睡袍,金发披散,日光为他的脸庞描摹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就说我病了……反正阿维都斯亲王在,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维比娅神色凝重地望着他。

“您……莫非想要将王位拱手让人吗?”

兰斯洛特犀利地瞥了她一眼。

“不……即便我想拱手让人,元老院也不会答应吧?”

维比娅轻轻吁了口气。

“不过,等我坐上王位之后……你猜猜,我亲爱的叔父会怎么做?”

明明是嘲讽的语气,他的话却似乎夹杂着冰碴,少女不由微微打了个寒噤。

湛蓝的眼眸仍然凉薄,王子却安慰地抬手拍拍侍女的胳膊。

“这只是一种示弱,告诉他我会安分守己……做一个名存实亡的傀儡,总比被刺杀要强,是吧?”

“……是,殿下。”

浩浩荡荡的军队以鲜花簇拥的棺木为首,敌国波吕斐蒂斯的俘虏作尾。

王储兰斯洛特殿下因父兄逝世,哀怮过度,无法亲自迎接,由亲王阿维都斯代为转达其慰劳之情。

三日后,盛大的加冕仪式于神殿举行,大祭司耶洗别为兰斯洛特王子戴上王冠,并授以代代相传的指环、权杖与宝剑。从这一刻起,他正式成为了亚特兰萨尔的君主。

加冕礼毕后,凯旋式与祭神献俘礼紧随而至。

在场的诸人都兴奋起来,许是源于人类天性的贪婪与残忍吧?

兰斯洛特先是依照律法为立功者授勋、赏赐金银(包括部分战利品),实则不过是宣读元老院的决策与意志。

为军事统领献上桂冠后,十三头白牡作为祭品被宰杀,一些敌国的俘虏也随之就地处死,余下的全部沦为奴隶。

接下来便是瓜分奴隶的环节。

按惯例先从国王伊始,在出身王室与贵族的奴隶中挑选,随后是阿维都斯亲王、元老院高层、执政官……逐次向下,至低等贵族为止。

挑选奴隶……

兰斯洛特淡漠地抬起双眼。

阿特拉斯国王嗜武好战,在位时常年征伐不断,吞并了不少周边的国家,俘虏更是数不胜数。

羞辱并且折磨他们,可是那个人最大的乐趣……

那个死去的小女孩……

大祭司双目直视前方,状似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

猛然从不堪的记忆中剥离,新王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拾起名册,点选了少年、少女各五名,立刻有人将战战兢兢的奴隶绑缚拖了下去。

“等等。”军事统领这时扬起手,咧着嘴道:“——我还有一份大礼要献给陛下。”

兰斯洛特默默撤回离开的脚步,浅淡地微笑着,做了个优雅的手势。

“请。”

“将他们抬上来!”军事统领宽阔的脸盘由于亢奋而泛红,鼻孔翕张,兰斯洛特甚至能感受到他灼热的鼻息,仿佛就喷在自己脸上。

不多时,士兵们抬上来两个人,其中一位是成年男性,另一位看身量明显还是孩子。

较为一致的是,两个人身上都缠绕着绳子和锁链,只能跪伏在地上,眼睛被黑布蒙住,嘴巴也堵得很严实。

他们……也是战俘吗?

新王因眼前的情景而微微蹙起眉头。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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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军事统领一撩衣摆单膝跪地,洋洋得意道:“之前为了给您一个惊喜,所以一直瞒而未报——波吕斐蒂斯的王和幼子在乱战中被生擒,我想您一定会喜欢……战神柏格和他的儿子!瞧,他们就在这儿……完全是您的啦。”

他的前襟上有一些深色的斑点,像是干涸的酒渍,配上他那张油腻腻的深红大脸,目中无人的神气,兰斯洛特忽然觉得一阵反胃,几欲作呕。

少年慌忙移开视线,却正对上台下阿维都斯亲王的脸,那个男人碧眸微眯,冲他勾起一个惹人生厌的笑容。

“陛下想必不会碰这卑贱的东西,佐伊……如果站在这儿的是我亲爱的兄长,他倒是会欣喜若狂。征服,这就是他诞生的意义……即便他最终因此殒命。战神又如何呢?那些都成为往事了……何况,波吕斐蒂斯的王骁勇善战、体魄健壮,一定很难驯服。”

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允许,他就这样理所应当地说着拾阶而上,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与亚特兰萨尔的新王并肩而立。

“我们的新王才十七岁……柏格的儿子白白嫩嫩、惹人怜爱,更适合陛下享用。您说呢?”

阿维都斯亲王微一躬身,用力捏住了那孩子的下巴,致使他挣扎呜咽起来。

“呜呜!”柏格的身形忽然动了,即便实际上他连一黍都移动不了。

为防万一,方才押送他们的士兵一拥而上,将曾威风凛凛的战神牢牢按在地上,漆黑如鸦羽的发凌乱披散,徒劳的反抗后,少年发现他蒙眼的布浸湿了。

阿维都斯的嘴角含着残忍快意,再一次地,兰斯洛特感到无法自抑的恶心。

热衷于践踏高高在上的强者……不愧是阿特拉斯王的亲兄弟。

“叔父,”他惊异于自己开口时的和颜悦色,“既然柏格的儿子在,想必令他屈从调教也不是什么难题。先将小家伙圈养起来,我自会好好对待他……至于柏格,什么时候他的硬骨头软化了,再让他来取悦我。拖得越久,小家伙就越依赖主人……没准到时候,还要和他父王争宠呢!”

阿维都斯闻言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像是心有不甘、微感恼火,又因某种程度上获得了满足而无法撕破脸皮。

在二人对话的工夫,那浸着绝望的黑布条反覆湿了又干,最终只听那悦耳的声音拍板似的道:“带下去吧。”

踉踉跄跄地被拖下台阶,柏格仰起头,眼前却只有一片浓重的黑暗——

正如他们前途叵测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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