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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
“先生,我是秦济,我带兰先生来了。”
兰邺垂着眼睛,漠然地看着自己脚尖的地面,有些走神。
早些时候秦济如约而至,还体贴地带了一副轮椅。他本来以为秦济会带自己外出,却没想到对方只是推着他来到了更高层的病房。现在,他就坐在这轮椅上,等待着一场久别重逢。
门很快开了,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后面,冲门外的他们点了一点头之后,把路让开了。
轮椅再次被缓缓推动,向房间里面移去。
转过隔断,兰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病床上的人,紧接着便愣住了——
omega显然已经听见了刚才外面的动静,此刻正抬起眼睛,安静地朝这边看了过来——浅色的眼瞳在阳光下折射出剔透的质感,少了常年弥漫其中的凛凛风雪之后,这双眼睛甚至让人生出了一股清澈的错觉。即使依然带着拒人于外的漠然,却因为少了威严的凌厉,而外露出些许以往不曾有的明媚来。
从当初第一次见面开始,兰邺所认识的白先生就已经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白先生了。
白先生身为最优质的omega,无疑是美丽的,甚至比绝大多数的omega都要美丽,只是这种美丽不是可以任意欣赏的——如果没有本人的允许,大多数的人只会在第一眼的惊艳之后就匍匐在他的权势之下。
上位者的美丽高不可攀,容不下任何昳丽绮思,没有人能肖想这样的omega,唯有被宠爱者才能短暂地接近。
兰邺曾经以为自己能是例外,只是后来发现,没有例外,他也不例外。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omega先生,曾经就连靠近都会让人担心会被他的冷冽割伤的人,现在却变了,像是一块剔透的冰玉,纵然还是冷的,却可以握在手中。
兰邺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想象,因为在此之前,恐怕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在面对白先生时生出这样疯狂的想法……即使是曾经的自己。
“你在想什么?”
omega的声音依旧带着清冷的意味,乍听起来和以往没有什么分别。
兰邺骤然回神,反应过来是自己盯着人看了太久。他微垂下眼睛,收回了自己放肆的目光,温和地叹息了一声,道:“先生,是我们太久没见了……”
——……我很想您。
白琸仿佛已经听见了beta没有出口的话。
这样的表白他过去一定听过很多遍,因为他混乱的记忆对此记得格外清晰。哪怕那些时候的beta言有未尽,可依旧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其中克制的思念,不言自明,一向如此。
这段时间以来失控的记忆带来的烦闷被一扫而空,omega的心情因此变得轻快起来,甚至生出了一股微笑的冲动。
但是垂着眼睛的beta没有留意到他——他就坐在自己面前,却似乎又在走神,安静得像没有生气的人偶,苍白而平静,没有温度,不再回应。
白琸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安来,他敏感地察觉到了beta身上发生的变化,直觉到了有什么事情正在脱离掌控,可却因为混乱的记忆而迟迟无法把捉那违和感的来源。
他感到不可抑制的焦躁。
“……先生?”
兰邺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眨了眨眼。omega的力气不小,钳得他腕骨生疼,但他没有出声提醒,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回握了过去,在对方看向他的同时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您怎么了?”
beta关切的视线专注地停留在他身上,白琸谨慎地确认了这一点,心底的异样才慢慢散去,钳制着beta的力道也渐渐放松。
兰邺并不好奇omega的心境经历了怎样的转变,他只是趁机将自己的手腕翻转过来,反握住对方的手,将omega修长的五指笼到手心里,又轻轻地捏了捏。
beta挣脱了桎梏,却无人发现,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只会觉得这不过是讨好omega的小手段,甚至就连beta自己,也暂时没有发现这一微妙的倒转。
而至于被讨好的omega,他正因为感受到了beta的亲昵而暗暗松了一口气,稍稍放纵了自己,嘴角翘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小弧度。
兰邺没有错过白琸眼中毫不吝惜的愉快神采,这让他有些晃神。眼前的omega并不全然是那位深沉而难以窥测的先生……他要直白得多,也好懂得多。
就像现在,omega看着他,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并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怎么瘦了这么多?”
闻言,兰邺微怔了一下,而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一旁神色不动的秦济。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和白先生解释的,有没有把他……流产的事情也一起汇报,但就目前的情况看,白先生似乎还不知道。
几乎只思考了一瞬,兰邺就选择了含糊带过:“……前段时间发生意外,受了点伤,让您担心了。”
不仅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更因为
', ' ')('他一点也不想再回忆这期间发生过的事情,身体上的虚弱已经是某些过去留下的最后的印记……他甚至没有足够的立场来伤心,因为现在的这个结果,和他当初的选择近乎讽刺地殊途同归,他是那个孩子唯一的依靠,可是他没有欢迎他的到来。那个孩子没有被任何人期待,包括他。
……他无法面对。
兰邺的回答像是提醒了白琸什么,让他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听秦济说,我们之间是交易。”他这样说着,眼睛却紧盯着兰邺,不欲错过beta的任何表情。
然而beta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因为错愕而怔愣住了,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表示。白琸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却仍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这让他有些恼火。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去抽回自己被虚握着的手,反而需要按捺自己去抓牢对方的冲动。
omega在紧张,在等他的反驳。兰邺忽然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现在有点相信秦济说的话了——
在来的路上,他们有过简短的交谈,当时秦济是这么告诉他的:“白先生对于近年的记忆十分模糊,反而对年少时的记忆记得更清楚一些,他醒来之后曾经问过前任家主的事情……您想必知晓前任白家家主在多年前就已经过世,而白先生,正是在那之后才开始逐渐代表白氏行事的。”
……或许他真的开始被偏爱,被现在这个记忆停留在年少时分的青涩的白先生,但是这样的混乱意外,又能够持续多久呢?
“兰邺。”白琸不知道眼前的beta在想什么,但他已经失去耐性,语气沉了下去。
兰邺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看向秦济,“秦助理这话真是伤人。”
也许是他过久的沉默让这位助理也产生了不安,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对方的不动声色中竟泄露了一丝隐藏得很深的紧绷。兰邺忽然之间觉得眼下情形有些可笑,他知道秦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此刻却因为失忆的白先生而不得不在意他的一举一动,警惕防备着他,却又有求于他,更因为之前被索要的承诺,而怀疑他居心不良,忐忑难安。
“秦济,你们先出去。”白琸对beta的避重就轻感到不悦,顺带着其他令beta有机可乘的人也被他迁怒。
“是,先生。”
等到房间里的其他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兰邺终于忍不住轻笑了出声,只怕以后自己在秦助理心里的形象要更加不好了。
白琸瞪了一眼面前笑意盈盈的人,不快道:“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兰邺将白琸的手牵了过来,合掌握住,“先生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白琸愣了愣,似乎在回忆,但很快陷入僵局。他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您不记得,那您应该看过我的资料。”beta的声音平而缓,像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们之间的确开始于交易……”
“兰邺!难道连你也要告诉我……”
“不,”兰邺从容打断了omega的怒火,“您忘记了其他人,却记得我……”
“而我也早已擅自喜欢上您,至今……”他轻展开omega的手掌,低下头,缓缓在那掌心上印下一个吻,剩下的话语模糊得宛如自语:“不曾止息。”
亲吻至白琸手心的那一刻,兰邺的眼睫很轻地颤了一下。
如果beta在这一刻抬起头,那么omega就将看清这个正在对他说着情话的人,眼中一片平静——
只剩平静。
渴望或许不曾止息,只是疲惫更甚。
如何开始的,便将如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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