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 南瓜知我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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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仙门中能被称之为老祖的,寿数保守都有四位数,人老成精,何况走仙路的,虽然久不出山,也深谙人情世故。

嘴皮子上的同气连枝只能换来嘴皮子上的关切惋惜,就算火烧眉毛了,屁股也稳得像钉了根定海神针。

指望他们主动包揽硬刚魔域寻找生机的活实属不可能,瞧凌云老祖踢皮球的态度,动心归动心,绝不当那出头的蠢鸡——

颜修秦也很上道,废话不说直接跪好,便道:

“我桐山坐镇南洲极北,是抵御魔修南侵的首道防线,如今防线已破,南洲大地岌岌可危。”

差不离意思就是今日的桐山明日的各位,听起来像诉苦,实际上是威胁。

平巅老祖含笑不语,目光投向颜修秦身边同样老实跪好的几个小辈。

没人敢接这个茬。

姓颜的生性狷狂,又是桐山硕果仅存的苗苗,或许老祖们看在不知死活的桐山老祖的份上不至于把他怎么样,所以他可以说真话。

其他人是真真不明所以,懵的多晓得的少,多说多错。

“你说桐山的事是北边魔修干的?”平巅老祖温声问道。

颜修秦见老祖打太极,咬咬牙,又把如何发现功德金童,被沈劭引到岷山、遭遇天雷,而后桐山之难一气全讲了一遍。

一番叙述让齐菁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之前担心颜修秦花言巧语蛊惑老祖才主动跟来,于是他成了满屋子唯一一个才知道桐山干了些什么的人,没有大骇出声已是几百年积淀的涵养,更令他恐惧的是自家老祖淡定的神态。

老祖知道。

冷汗瞬间湿透里衣,一时更是无话。

“...是。”颜修秦犹豫片刻,应下来,虽无十分证据,但那魔修似乎确有办法引动天劫。

“这事按下不提。”平巅换了个话题,似乎对金童的兴趣不大,这有点超出颜修秦的预料,老祖抛出他更感兴趣的问题:

“我记得桐山百年前也有一次大劫,桐山式微,雷云如潮,继而魔修大举南下,我等都做好应援准备,却被贵派掌门回绝,大家一直很好奇,那一次怎么就没事了?”

颜修秦浑身一悚,他一直以为这是桐山机密,天下无人可知。

那次大劫确实对桐山影响甚深,他们不敢求援,一是求援无用还可能暴露整个门派的阴私,二是老祖已经找到破劫之法。

桐山之所以选在南北大陆交界处开宗立派,并非要抵御魔修这么光明伟大。

他们一脉的功法重实战而非清修,所以才能养出颜修秦这种乖张的混账,若非体内真元的确不含混沌浊气,说他一门是魔修都不为过。

开山祖师深知倘选址南洲,混到后期难免成为仙门面上的共敌,于是,既然不能与诸仙友一同守善,主动北迁反倒能赢得一个镇恶的美名。

对普通仙修北域是穷山恶水的险境,对桐山、却是无人管束的宝地,没有南洲腹地诸多规矩,也离了争权夺利的是非场,时常捉些个落单的魔修来练手,又能役使凡人开荒种药,怎一个逍遥痛快。

何况经年累月地似乎也琢磨出了规避天罚的办法,世间所知将功德凡人炼成鬼仆的法子就是桐山流出来的,只是今天知道这个的已经不多。

但鬼仆消得了一人灾祸,挡不掉整座山门的厄难,于是后来得出一招更隐秘的——移花接木。

老祖曾言,世间有一比功德身更罕见的嫁祸之体,乃是天生容器,仙门可用丹阵之法将一门业孽聚于一阵,并把阵法刻在容器上投入地火焚烧,积年脏污便可随之灰飞烟灭。

颜修秦奉老祖之命寻找这种“容器”,找了足有十年,死了无数实验体皆无果。

他自认是个狼心狗肺的,可比跟老祖这种黑心烂肺的比起来,又觉得自己无辜的像刚出生的婴儿。世界大千,谁人不是娘生凡胎,哪个是为藏污纳垢而生的存在?只得像炮制炉鼎一样慢慢炮制这样的容器。

原以为想有结果虽不要三五百年,六七十载总是要的,毕竟业孽对任何活物而言是噬魂化骨的剧毒,大罗金仙都得在它面前败走,试阵多年颜修秦就没见过能挺过两个呼吸的。

直到那回,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想弄死他关在后山的炉鼎,私自把他扔进阵法想毁尸灭迹,若不是他及时赶到——

不,即便他没赶到也无用。

他的炉鼎在全天下最歹毒的阵法中毫发无损。

......

颜修秦目光闪烁,头顶审视的目光宛如实质,下一秒就变成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他不由弯下腰,冷汗如雨,这才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有个办法...但只能用一次...”

他其实不愿的,可没人相信。

他的惊怖和震怒无人能知,只能怀着满腔怨毒地屠灭在场祸首,可无济于事。

戎克没有立即死于阵法就已经暴露在老祖眼皮底下,结局注定,反抗都是螳臂当车。

活到那个岁数的老怪物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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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只要彼此别想不开火并,能终结他们的只有天命寿数,还有悬在颈侧的那把名为因果天道的铡刀,不论多少功德鬼仆也没法彻底摧毁这把刀子。

而世上能彻底斩断因果的只有两个东西:一是死亡,二是来自魔渊的地火。

但二者又是同一个东西,没谁经得起地火炙烤,相当于还是死,惜命的仙修不可能为了求活去死,所以只能找一个替死的。

桐山老祖第一个吃螃蟹,并没有把螃蟹分享给其他老友的意思。

那次大劫后桐山浴火重生。

不止雁荡门,所有仙门的老怪物都纳罕他们的好运,论行为狂悖九大仙门都不能望桐山项背,可偏偏该死之际还能活,活的竟越发好,甚至隐隐有挣脱天道伦常,因果束缚的迹象,虽说“好运”似有时效,但也足有百年。

因果之外的百年何其珍贵。

自认高风亮节的平巅老祖觉得有望在这百年中一举飞升。

“炉鼎?”

颜修秦的话让平巅微微皱眉,他不认为下贱的炉鼎有避祸的本事,如果是真的,天底下的炉鼎早被仙门抓干净了,

“什么样的炉鼎?”

颜修秦咽了咽唾沫,余光收见月北离惨白的脸,嘴角浮出讥诮,却没直接爆出那个炉鼎的身份,只说了几个关键特点,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遇阵不死,并愿意主动将聚秽阵法献出来。

“天下竟有这样强悍的人?”平巅若有所思,就算是炉鼎,有这体质约莫也能修成一方大能,南洲十门虽自恃正统,但也保不齐有些隐世的野修厉害非常,这样的人如何能轻易被桐山拿住?

颜修秦强笑: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老天给了这人一种天赋,就剥夺了其他天赋,晚辈当年找到的那个炉鼎修为低下,就一副身子值得稀罕。”

平巅大笑,直言放屁:“你信天?”

底下的人噤若寒蝉,黎普心里嘟囔,都修上真了还不信天?不信天哪来的天罚?

“圣人无心,神人无情,上古时候可没有什么恩仇有报,因果天罚的狗屁规矩,登仙问道各凭本事,人如刍狗,命如草芥,天道可不兴管这么多劳什子。”平巅突然有了讲道的兴致。

黎普听得煞有介事,这很符合他老家那套万物为刍狗的道家理论,这才是正儿八经修真世界的规矩,不然他怎么慢那么多拍才意识到穿的这个世界在搞特殊呢。

其余三人皆是无言,却有些震惊,这一方面颠覆了他们一贯的认知,另一方面又和黎普一样觉得这应该才是修者的规矩,如果修仙还有这么多条条框框,还休个劳什子的仙。

“所谓天道,不过是上古某位大能的私愿,今日破除不得,不过因为势必人强,技不如人。”又一次提醒自己技不如人的平巅意兴阑珊,看着伏在地上的桐山遗孤:

“你说的那种人纵是炉鼎,怕也是‘天道’宠儿,桐山今日之祸,约莫也是偿百年前的债罢了。”

颜修秦倏地抬头看他:“老祖不想要这样的人?”

平巅挑了挑眉看他——

想有何用?天道宠儿又不是地里庄稼,收一茬涨一茬的那种。上一个已经被他桐山烧成了灰,还能再找一个不成?昔年桐山在找到这人时若是能惦记着其他仙门,他今日也不至于束手旁观。

“你还能再找一个不成?”驳斥他的却是月北离吗,他寒着脸,瞪着颜修秦的眼神怨毒可怖,然后朝老祖再拜:

“桐山此祸罪有应得,我师祖碍于桐山老祖颜面不忍直说,岂不料桐山弟子如此厚颜,妄图把南洲仙门全部拖下水,其心可诛。”

颜修秦恨得咬牙,还是乖乖伏地:“晚辈不敢!只是还有那功德金童...老祖难道...”

“我久居深山不问世事,门下纵有孽徒犯下混账事,也一人做事一人当,何须祸害一个凡人?”平巅好笑——功德金童虽好,但不知桐山此次惹祸多少,搞不好真的会被拖下水,在因果丹还足够好用的时候不值得冒这么大险。

凌云那家伙不知又知道多少,明明自己不肯下水,还把人引到他这,区区鬼仆,想试试他动不动心吗?

说起来...平巅看向座下修为最低的那人,凌云要他来有何用?

“你...”他一指黎普,还未说话便被颜修秦打岔——

“我若说那人还活着呢!?”

所有人都愣了,下一瞬月北离怒的满脸通红,齐菁孤也省过来那炉鼎是谁,一时颜色苍白,黎普直接瞪圆了眼,心内疯狂卧槽:

他知道剧本里设定颜修秦是个疯批攻,但现在只见疯批没见一点攻该有的素质,这特么最后要还能HE,作者我当场吃掉你的头。

平巅愣了一愣,手指垂下:“还活着?”

颜修秦浑身觳觫,咽了咽口水,脑子里闪过戎克嫌恶的表情还有沈劭傲慢的面孔,狠狠闭上眼睛:

“是,还活着。”

“等,等等!”黎普脑子一热,话一咕噜地不假思索从嘴里出来,“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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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更好的办法!”

妈的,把人活烧这种事情不该是中世纪西方那群宗教脑残干的事情吗?他无声疯狂大骂,脸上一阵冷一阵热,全无血色,话出口后,所有的目光都被聚过来了。

“神...神器,我发现了神器。”黎普疯狂呼唤的系统,希望给个稍微靠谱点的攻略指南。

当即,满室皆静。

在千万年都无人登仙的修真世界说有神器,正常人的反应都和黎普当初一样不信,但除了平巅,或许还有凌云。

这是个被古神意志笼罩的世界,凡人修行的终点就在大乘,那一线之隔从未有人跨过去过,两人目睹过无数大乘抱憾而终,一度愤怒到绝望,却也无可奈何——成仙无望,那成神呢?

平巅的眼中燃起火苗,迅速被他压下去,他克制住急迫,冷下声问:

“世上有神器?”

“您知道...魔渊,也被称为魔神之眼,这世上有神器,还有...魔神遗迹。”黎普冷汗涔涔地说着自己也才知道不久的剧情解析,靠着系统无机质的声音稳住心神,肚里还在骂,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不早告诉他!

好在这套话已经在凌云老祖面前演过一遍,现在不过复习,然而就在心神稍定的时候,突然一阵微风拂面,眼前出现一双云布金丝仙履,他像看见鬼一样抬起头,要出口的话冻在嘴门边上,整个人直接给傻住了。

平巅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修为浅薄的苍月弟子,问:“你又如何得知神器下落的?”

“有...人告诉...”黎普猛地闭嘴,不靠谱的话没有彻底出口,人凭啥告诉他,难道是想传授修炼秘籍给他?他又为什么告诉别人,难道是想在弱肉强食的修真世界里建设共产主义?

“有人告诉你?”平巅嗤笑一声,“谁告诉你的?”

“我答应前辈不能说。”黎普讷讷道。

“那你又为什么说出来?”

黎普心里发苦,怎么凌云老祖就没那么多问题?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系统的耳提面命如期而至,他照本宣科道:

“我嗯...桐山弟兄遭此大劫,我怀疑是对方用神器作孽,对方很有可能得了...得了古神传承...”他只字不提那个对方是谁,虽然想也知道待会儿身边两位大哥会迫不及待把“对方”暴露出去...他越说声音越低,瞳孔悄悄扩大——原来是这么回事!

妈的果然沈劭才是天选之子!

不对,如果真的得了古神传承,那原书里他怎么死这么早?还是说因为他得了古神传承所以才没像书里死这么早?

他一边机械地照着系统指示说话,一边琢磨现实和原书的差异,但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的猜测不靠谱了——

系统给他编了套守墓人的身世背景,说他祖祖辈辈都在看守遗迹,却在几千年前遭遇仙魔联手围剿,全家被杀的只剩两个活口从遗迹里逃出来,他们一族的天赋就是感应神器,他是血脉浓度比较浓的,所以才能看出沈劭身上带的是太初石。

等等,或者系统说的是真的,他这身子的原主确实有这种血统,可不对啊,他之所以能发现太初石不是因为系统提示?

黎普陷入矛盾纠结,期期艾艾地讲完了系统指示的剧情——他一个心怀天下,不忍见修界生灵涂炭的良善工具人,充分运用自己的血脉优势为化解仙门大劫发光发热,多么感天动地,凌云没准就是因为这个才没多嘴多舌地问那么多问题。

他期待雁荡门的老怪物和凌云一样识趣,而不是一味制造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默,而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平巅飒然一笑,偏头问月北离:

“他也是这么告诉凌云的?”

月北离张口结舌:“晚辈...不知...”

他满脸迟疑,瞥见黎普一副“我命休矣”的可怜样又有些好笑,忙补充道:

“但那沈劭着实奇怪,年不过百就有出窍修为,他终年闷在北域,不曾听说有什么奇遇,若说得了传承,倒可以解释这种古怪了。”

平巅呼吸一滞,不可思议道:“他多少岁?”

月北离默了默:“约莫...七八十?”

黎普满脸无语,果然,在场会珍惜沈劭美貌的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眼里只有修罗场....

——————

沈劭那边正是难得的阳春,魔城日光和煦,开荒已有成效,暂时不用发愁凡人生计,孩子们的学习便放上日程。

土蛋修魔暂未看出成效,就算同心成天到晚地画饼鼓励也难让小崽子不生出懈怠,故而戎克大手一挥,把他和咸蛋打包扔到私塾识字念书,加上他同村的二十来个孩子,原本的屋子竟坐不下,需要扩建。

趁着三月晴暖,扩建工作快马加鞭,今日授课地点临时改在近郊。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

私塾先生前半辈子是东洲一屡试不第的秀才,故国烽火狼烟,和点燿是同一批背井离乡的人,但没有点燿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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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没能踏上修途,只得拾起书袋子,在城内做些不辱斯文的活计。

他面前坐着三十来个孩子,最小的四岁还在吃手指,最大的十五岁,听得心猿意马,看看天又看看树,树下坐着一对师徒,徒弟靠着树坐没坐相,师父躺在徒弟腿上睡得正香。

和他一样心猿意马的学生还很多,先生的声音从左耳朵钻进去,又一个字不落地从右耳朵钻出来,他们好奇满满地观察两位美其名曰关心新生代文化情况的北域尊者,却不见他们来了以后吱一个有用的音节,在树荫下一坐就是小半天。

秀才发怒不得,甚至大声呵斥学生走神也不敢,念书的节奏断了,一张脸漆黑如墨。

戎克枕着沈劭的大腿,脸朝里埋在他腰间,耳边萦绕的书声一断,就迷糊地嘟囔道:

“怎么不念...”

沈劭揉着他的脖颈安抚一阵,看向秀才那秘音传信:“继续念。”

秀才的脸一抽一抽的,勉强挤出一个恭顺的笑容,继续念他无人专注的经。

熟悉的节奏重新续起,戎克眉头一松,舒服地在徒弟怀里蹭了蹭,又安稳睡去——其实也不能说安稳。

支离破碎的梦境突然钻出一片阴翳,还是桐山那个破旧的柴房,他衣不蔽体,冻僵的四肢传来麻木的钝痛,被一群面目模糊的人围着,颜修秦暴怒的脸从人群中挤进来:

“是你!为什么偏偏又是你!你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又是他。

那个暴跳如雷的人像拉扯一头牲口一样把他从屋里拖出来,神色和动作一样慌张,不知朝谁大吼:

“滚!我让你滚!”

他声如霹雳,挥剑如电,周围全是血腥,下一秒,脸上的暴怒僵住,狰狞的脸霎时惨白,凄凉的目光落在被他当牲口拉拽的人身上,痛苦地喃语:

“我尽力了...我真的...不是我,不要怪我...因为偏偏你是这样...如果你不是...”

声音忽地放软,放柔,几乎像情人间的低声细语:“我会疼你,宠你,再不让人碰你....”

梦境轰然碎开,接下去的记忆疼痛非常,戎克不安地扭了扭身,立马被一个温柔有力的怀抱圈住。

又一块碎片从梦的一角钻出,取代了之前血腥的画面:

“师尊吃南瓜!”小小的孩子抱着比身子还宽的青皮南瓜走到他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

“这是地里最大的一只!”

“哪偷的?”他听见自己挑衅的声音。

“君子不受...不对,君子...爱瓜,取之有道,这是六婶给我的酬金,我帮她家拔野草了。”

“小兔崽子!拔草对修行有什么用?教你的功法背会没有!?”徒弟成天不务正业让他几乎抓狂,早知道就不带他靠近凡人村落了。

“好处有的,瓜...不是,我气感凝实,差不多可以筑基了。”兔崽子煞有介事,把硕大的南瓜往上一举,堵住下面的问询:

“烤着吃?六婶说包甜!”

说着,撒丫子就往土灶跑,边跑还嚷:

“我饿了,我还没辟谷呢!该长身体,吃饭比修炼重要!”

戎克跨了两步就把腿还没他胳膊长的崽子抓在手里,那张稚气未脱的漂亮小脸从南瓜背后露出来,附带一个纯洁无辜的笑:

“吃了才可以长高,我要长得比你高。”

“志气不小,就你这五短身材...”他不留情地嘲笑,却也没阻止烤南瓜的大业——

那天的瓜确实甜,香糯可口,惹得他一个早辟谷的大修抛开脸面跟崽子抢食,导致夜了还得补他一顿宵夜,又是南瓜。

他记得自己半夜跑到那户凡人家里陪笑买瓜,还承诺隔日能把徒弟再借给他们使唤一天,才赢得对方眉开眼笑。

好在那日的瓜真甜,之后都没吃过这么甜的瓜了。

......

戎克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零星的光从几道缝隙里钻进来,他眨了眨眼,拿开沈劭捂他眼睛的手,从他怀里坐起来。

“师尊梦见什么了?”

戎克瞄他一眼,笑了:“南瓜。”

“?”

“想吃南瓜了。”

沈劭呆了呆,就听不远处课堂一阵骚乱,土蛋慌乱的声音响起:“阿妹别跑...”

比梦里崽子还五短的丫头冲过来,仗着身形,卡在两人中间,歘地侵占戎克身旁的位置,朝两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角的泪直接躺在戎克腿上。

理直气壮得让沈劭看傻了眼。

土蛋跟着跑过来,又朝两人露出一个缺齿的讪笑:“她说她听困了...”

在秀才念到“风乎舞雩”的时候咸蛋就哈欠连天,尤其是不远处还有一个酣睡的成年人做参考,小小的脑袋里塞满义愤,扯着哥哥的袖子不停往树下指,表示自己也要去睡觉。

土蛋好说歹说才没让她直接撞过去惊扰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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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的好梦,但现在人醒了,他失去了阻挠的借口,只得一个劲朝眉毛挑的高高的沈劭傻笑。

阳光浓暖,咸蛋很快就睡得小脸粉扑扑的,戎克讶异了一下也就坦然,不客气地支使徒弟,小声道:

“去吧,找南瓜...”

话才落,身边又围了了几颗渴睡的小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魔皇陛下,似乎在等他一声令下,结束这堂云里雾里的课,以便他们寻得合适的位置进入梦乡。

戎克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坏榜样,瞟了瞟表情五光十色的秀才先生,抱歉一笑:

“下课吧。”

众萝卜头骤然欢呼,跑路的跑路,席地而睡的席地而睡,秀才念念有词地收拾自己的书囊,憋着委屈不敢吱声,然后听到魔皇的声音:

“先生给他们布置作业没有?虽然下课,也得温书。”

没彻底散开的小鬼们僵住,先生霎时又昂扬抖擞,唰唰布置了好些背诵习字的作业,茵茵绿坪上顿时哀鸿遍野。

戎克欺负完人有些得意,转头看见徒弟还杵在原地,一眯眼,舔了舔唇:“南瓜。”

“我知道在哪!”土蛋自告奋勇,拽起沈劭的手往瓜田方向跑,怕再晚一点这移动醋缸能不分青红皂白把醋浇在他妹子头上。

沈劭一路频频回头,盯着窝在戎克的那一小团啧了一声,挥挥手表示自己没这么幼稚,但走了几步,忽地大声问道:

“要蒸还是要烤?做汤还是做饼?”

诨名咸蛋的一个小团子像中了道惊雷从戎克怀里弹起,茫然四顾一阵也没找到吓醒自己的声源。

戎克噗嗤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睡你的,烤的!”

后面两字属于沈劭。

土蛋老牛拖车一样拖着他,一路不停替他害臊。

......

瓜田里种满了巨大的青皮南瓜,还有几个稀罕的黄皮,沈劭决定把它们包圆。

看瓜地的瓜农知道魔皇想吃他的瓜,乐的完全合不上嘴,死活不肯要钱,沈劭拗不过,直接扔了块中品灵石过去:

“拿着,保你全家康健。”

这戳中凡人的命门,瓜农不再推拒,殷勤地在瓜田里找熟透的南瓜。

沈劭也没闲着,提溜着土蛋帮忙寻觅瓜苗,打算移植一些回魔宫——水土不服应该不至于,他们有绿绮,要是连只瓜都种不活,这妖修也就别修了。

正琢磨着怎么能最大限度让绿色的妖修鞠躬尽瘁,眼前忽地出现一片阴影,他猝然抓住土蛋暴退数十步,站定后,土蛋紧张地躲到他腿后面,死死拽着他的裤子,呼吸都给吓憋住了。

来人无声无息,有五六个之多,沈劭竟全没发现,那装束打扮分明是南洲仙修,更别提为首两人后面几张熟悉的面孔。

沈劭挡住土蛋,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双目冷戾,随时准备倾力一击。

月北离冷漠地看着他,一边站着神色惴惴的黎普,一边站着同样面色难看的青年,正是齐菁孤,再旁边就是一个全身拢在黑袍里的人,虽不见脸,但气息是颜修秦无误,一个二个竟都活蹦乱跳的。

“果然...在出窍境界了。”开口的却是为首两人中的一个,生的鹤发童颜,宛如赤子,观之可亲;另一人一身青衣,乍看拙朴无华,却神光暗敛,气度潇洒。

沈劭心沉了沉,白毛汗蹭的发了一身,后面三个手下败将不足为虑,只前面的两个不知深浅,硬碰硬起来...他将心神挪到腰间的无耀石上。

一个或许能敌,两个呢?他全然没底。

“别那么紧张,我们没有恶意。”鹤发少年微微一笑,天真又老成,还用手肘顶了顶身边的人,“平巅,别那么绷着,吓着小友了。”

沈劭目光倏地定在那青衣人身上:“雁荡门老祖?”

然后又看回白发人,口气笃定:“凌云老祖。”

“小友好见识。”凌云和蔼一笑。

沈劭恨得牙痒,不敢轻举妄动,既不想引来师尊,也不想误伤城里人:

“两位来此有何高见?”

总不能专门来看看他修为深浅...不对,他目光越过两个老妖怪落在黎普身上,似乎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于是——给还是不给——两个选择在脑子里交锋,对方如果硬抢,他又保不保得住?

凌云和平巅对看一眼,皆是一哂,又温和地看向沈劭,尽量是自己看起来无害,凌云满身正气:

“我骤闻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不忍见你在魔途越陷越深,特来收你为弟子,引你入正途。”

沈劭愕然。

和他一样懵逼的还有老妖怪背后的四个仙修。

不是,原计划难道不是光速把沈劭敲晕掳回仙门拷问遗迹下落并抢夺神器吗?

颜修秦忍不住从兜帽里露出脸,扭曲的表情让烧毁的面孔愈发狰狞——他为桐山老祖干了那么多脏活,那人也从没说要收他做徒弟!

“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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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沈劭啼笑皆非要出口讥讽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声音阻止了他,他又一阵惊愕:

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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