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族长是个好人,是好人就想把好事做好,他见马六的腿伤那么难看,倡导全马家庄的人为他捐款治腿伤,马族长带头捐100元,其他人你10元、我20元、30元、40元不等地凑在一起有大几千,照说治一个腿伤不成问题。马族长一干人陪着马六到县人民医院去治疗,还好,一路上,马六能够走路,虽然腿部有点痛,可他已习惯一瘸一瘸地走,当然“瘸”得不是那么厉害,他走快了,腿速不匀有些明显,要是走慢了,还看不出来。
事情总是出乎马族长他们的意料,马六的腿伤没法治,原因是来晚了,耽误了最佳治疗期。医生检查后就下了结论,马六的左膝盖腿伤由于严重感染,引发了臁疮,没法治愈,除非把长了臁疮的腿锯掉,可这又犯不着,那会让本来不蛮残疾的马六变成真正的残疾,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于是,马族长只好把医院开的不起根本作用的消炎药什么的给了马六,就很失望地回到了马家庄。
马六没辙了,那条长了臁疮的左腿虽然没有完全坏死,却非常碍事。最让他不舒服的是人家一见他就让开,不,是躲开,这使他没有机会与人交流。就连过去和他一起干过“梁上君子”的人都不缠他了,包括最要好的朋友刘熏,这主要是他左腿上的臁疮散发出的气味难闻。
那次与刘熏觌面相遇,马六见他捂着鼻子,便伸开双手拦住他,不满地说,刘熏,你嫌我了?
不是嫌你。刘熏把捂住鼻子的手放开,脸却转到一边呼气,不看着他,却把话说明白,马兄,和你一起锯到古槐树,我可亏惨了。林政派出所把我抓去关了一个晚上,却没有抓你,我当然知道,你腿伤没好,抓去他们嫌麻烦,所以就免抓,指望你的腿伤好了再抓,可一直不见好,算你走运。
马六轻哼一声说,我还走运?我宁可在号子里蹲一辈子,也不愿意有腿伤,要是和你对换都行。
刘熏不想多说,绕道要走。马六追上几步,骂道,你这孬种,我还有话没完呢。刘熏拿快了脚步,竟然带起了路上的尘土。他回过头:我不想听了。你知道被抓的滋味吗?要不是第二天,我老爸拿3000元钱作抵非法砍伐处罚款,我被关押在黑牢房里还不能出来呢。处罚款应该你付,但谁都知道你的情况,没有找你。
放你妈的屁!我们一起锯倒的树,你还不是有责任?马六愤愤地讲出这话时,刘熏已转头走出几丈远了,田野上呼呼地刮着风,也不知他听见没有。马六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既沮丧,又孤独,现在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仿佛整个马家庄的人都在孤立他,虽然能够“吃五保”,但是其他一切都分明丧失而不保。
他本是一个害怕寂寞爱热闹的混混,现在到了没有人愿意缠的地步,一种可怕的清静让他受不了。像今天一样,只要不刮大风下大雨,他总会穿过村畈绕到镇上去耍耍。一路上,他回味着刚才刘熏说过的话,特别是“被关押在黑牢房里……”那句话,他似乎不能忘记,因为有过体验,他以前做小偷被派出所抓住过,一双手上了铐子,大热天拴在电杆下晒太阳,他的脖子上还挂着写有“我是扒手”的黑牌,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他,认清他的模样,以便今后防着他,这让他羞愤而无奈地耷拉着脑袋现出一副死相。
更不好受的是带到警务室受审时,还必须跪着,说话也不能大声大气,稍有不老实,就会被吼叫一阵,更可怕的是还会被踢上一脚,或者被抽一耳光……马六领教了被抓的滋味,但是放出来,还是手痒痒的,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他只是比以前更加隐蔽。以前一个人作案,容易发现,后来学精了,找个帮手打掩护,就不容易发现。刘熏就是他找的帮手中的一个。他刚才想对刘熏说,你能不能配合我再干本行?可刘熏不愿听他的,让他失望了。他想再行扒窃,没人打掩护,容易发现,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照说马六“吃五保”,生活不愁,何必又要干那种不要脸的遭人指诟的冒险事儿呢?马六却有他的理论,或者说是他的强盗逻辑:“吃五保”固然生活不愁,但都是别人施舍的,会吃得很好吗?会有美味佳肴给你吃吗?当然没有,倒不如把“老手艺”再派上用场:偷!要是偷一只鸡来,用黄泥巴一糊,把鸡埋进大火里烧熟,那肉味可是酥脆可口的。想到这里,马六的口水都流出来了。但这都是奢望,他啐一口涎水,又莫名其妙地骂起刘熏来,因为刘熏再也不配合他干老本行。
到了镇上,马六走得热汗淋漓,这让他很不舒服,因为左腿上生的臁疮周遭皮肤溃烂发痒,上面还渍着咸腥的汗水,漤得难受,他伸手轻轻地搔,只能搔臁疮旁边的皮肤,不能过重,否则就痛。他在搔痒时头上的太阳火辣辣的,只好退到公路旁的一株撑起绿伞样的梧桐树下歇阴。
这是炎夏,哪儿都气温高,是胎卵化湿所生虫类的繁衍期,因此蚊蝇多,马六皮肤外露部分,特别是额头、手肘,腿胯上都密布着蚊子咬过的血色印痕,这多是蚊子在夜晚留下的杰作。更烦人的是白天的苍蝇特别多,尤其是那些嗜腐逐臭的绿头苍蝇总是围着马六的身子转,他手一绕,吼一声,赶开了,眨眼间又一群群地飞来,在他身边盘旋。当马六累了,没有精力对付,并且坐下来打盹的时候,他左腿外露的那团散发腐臭味的臁疮上就歇满了这些绿头苍蝇,它们像在享用美味佳肴一样贪婪地扑在上面,要是不用手去拍,就不会自动飞开。
第三百九十四章 神秘道士', '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