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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缺缓缓行于月光下,却并未急着回寝殿,他微微抬头,眺望月色,目光却不知落在遥远的何处,思绪也悄然飘远。
每次双修后,感受到充盈的灵力和上涨的修为,他毋庸置疑是喜悦的。
但很快,这种喜悦又会被不知名的痛苦、焦虑、厌烦所取代,让他整个人发自心底地感到疲累。
殷缺知道,他生了心魔。
——他清晰地记得傅暄当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还有那让他每当想起,都痛彻心扉的一巴掌。
——他忘不了,傅暄表情里藏不住的轻贱与厌恶。
其实以前,殷缺并没有对其他非主流的修习方法有过什么偏见,不然,他也不会轻易便被劝说着激活了鼎纹。
但那次,傅暄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这样是错的!是让众人看低的!不耻的!
殷缺几乎每日每夜都活在这种煎熬之中。
他感受到了欲魔心经让自己产生的变化——他的肌肤越来越光滑细腻,他的眉眼间带上了妩媚之色,他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淫荡。
但他内心深处,却是反感和抵触的。
殷缺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他害怕,这会让自己在意的人们感到耻辱。
殷缺禁不住轻轻叹息。
仇恨成了他前行的动力,也让他慢慢变得不像自己。
如今的他就像一只岩燕,无休无止地向前飞翔,灵魂却无处落脚。
他不会轻言放弃,但也忍不住感到疲惫。
浓稠夜色的覆盖下,仿佛一切软弱都能被原谅。
殷缺握紧了贴身的储物袋,那里珍之又珍地放着两块木牌,是他一直没敢说出口的心事。
延凤……
其实我……
……一点都不想要你死
可惜,如今只有呢喃的晚风能回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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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缺此夜过后,便闭门修炼不出。
公良戚修为高深,其精元中包纳着的浑厚魔息,经鼎体吞食转化,辅以运转欲摩心法,逐渐顺服圆融,游走体内,如同上好的灵丹妙药,有展拓经脉,凝实灵力之效。
短短两月,便如同潜心修炼数十年一般,不仅夯实了灵台基础,更是洗经锻髓,仿若新生。五脉六腑中的沉疴暗伤,也有了治愈的趋势。
公良戚的境界已近合体,相比殷缺仍是筑基而言,相差如此之大,因而在行双修之术时,以强济弱的效应尤为明显,在公良戚雄厚精元的补贴下,殷缺便如有神助,进阶飞速。
此刻,充沛的灵力涤荡着殷缺的四肢百骸,丹田内的灵液骤然收缩,凝结成一小团固体,霎那间金光四溢,竟然是——
——结丹了。
金丹结成,天降异像。
此刻主城内的人,都看到璀璨的霞云凝结在宫殿上空,盘旋呼啸而成漏斗的形状,云层底部金光大作,将整片天空映照得纤毫毕现。
透过层层叠叠堆积的霞雾,隐约似能窥见图腾模样,为鸟青、赤,其状如凫,一翼一目,相得比翼,振翅欲飞。
魔族人惊异地看着这一幕。他们并无结丹之说,因而并未见过如此奇异的天象,不免议论纷纷。
片刻后,云层缓缓向天边散去,一切又恢复如常。只有体内内悬浮转动着的金丹提醒着殷缺,这一切并非做梦。
他真的结丹了!
殷缺一时间热泪盈眶,怔在原地。半饷,仍是心头激荡,久久不能平复。
有言道,结丹后才算真正踏入了修道之路,自此肉体真正的脱胎换骨,练气化神,形神合一。
筑基与结丹虽一阶之差,但却有多少修士卡在了筑基末期,一生都无法窥见仙缘的门槛。
殷缺回想起初来魔域时,自己其实几乎濒临绝望,抱着孤注一掷的态度,抛下尊严信念,才投靠入公良戚手下。
那时的自己万万没预料到,他真的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在五年内迅速结丹。现在想来,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阙护法,尊主命召”
屋外清脆的女声响起,拉回了殷缺的思绪。
他缓缓平复下心情,应道:“好,我即刻便去”
前往文化殿的路上,殷缺碰到了同被召来的聂臻。
说起来,聂臻这光明右使当得并不轻松,一年中起码有八成的时间,都要替魔尊去各地传达号令、代为处理要事。
殷缺身为“玄”字位护法,与其余“天”、“地”、“黄”字号三位护法,均是直接听命于公良戚。为了防止下属共谋,他们执行的密令大都仅自己与尊主二人可知,彼此之间甚少有共事的机会。
在殷缺看来,四位护法像是游离在权利体系之外的,类似于人界权胄养的暗卫一般的存在。
而左右使,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掌握着实权,相应的,也要忙碌上许多。
他二人上一次遇见,也都是半年
', ' ')('前天域盛宴时,擦肩而过的那一面了。
聂臻是殷缺来到魔域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而且他为人踏实沉稳,并没有魔族人任性狂妄的毛病,更别提当初还帮过殷缺的忙,他对其不免心生亲近。
因而初时,他在人生地不熟的魔域,有时难免孤寂,便会去寻聂臻,谈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打发时间。
殷缺自是避开往事不谈,聂臻也从不逾矩冒犯。虽然他看着沉默寡言,但却是极好的聆听者,无论殷缺谈起最近的奇闻轶事、抑或是修炼心得,他都会认真倾听,偶尔三言两语,总能切中要害,让殷缺有醍醐灌顶之感。
久而久之,殷缺对他也愈发钦佩。
但有一日,他和公良戚在床上翻云覆雨之际,公良戚似乎是突发奇想,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和本尊的光明右使似乎很是要好?”
殷缺当时正意乱情迷,听到这番话,却不免打了个激灵,毕竟公良戚在床上时一般不会自称“本尊”。他观察公良戚的神色,一时拿捏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但直觉让他下意识地否认道:“没有……不过是点头之交”
公良戚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是信了没有,但那天殷缺明显感到他心情不佳,动作也粗鲁许多。
之后他长了个心眼,多方打听后才知道,之前的光明左使就是因为联合了“地”字位护法谋逆,被尊主斩杀。所以当今的左使之位,仍是悬空着的。
他想明白后,不禁冷汗涔涔,自己是尊主的护法,必然不能和左右使过于亲近,更何况有前车之鉴在此,更是无形中触了他的逆鳞。
那此后,他便尽量避免和聂臻有私下里的接触,聂臻或许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还破天荒堵过他几次,不过都被殷缺躲开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此举着实有点小家子气,为何不能当面道明,非要不清不楚地逃避呢?
但当时的殷缺只是想,他这察言观色,讨公良戚欢心的本事,真的愈发炉火纯青了。才多久,他便也成了个趋焱依附的小人,卑微而又虚伪。这样的自己,真是无颜面对聂臻的情谊。
更何况,他自修了双修之术后,虽然尽力掩饰,但外形上……的确与往日有所不同。
便不止一次,遇到不长眼色之人,上前形容无状、举止轻浮。更有一次,被路过的聂臻碰见了。他虽然不会让那些人有好果子吃,但却止不住那些猥琐的言论。
他虽然对此种境遇有所准备,并不会被此干扰修行,但却怕聂臻也像傅暄一般,暗地里瞧不起自己。
如此之下,便如同缩头乌龟一般,更不敢再与聂臻相见。
后来,聂臻许是碰够了壁,便再没有来私下找过他。
经此一回,殷缺也没有心思再去结交别的朋友,对权利纷争更是兴致缺缺,每日便只剩下专心修炼了。
殷缺对上聂臻泛着淡淡绿光的双眸,目光幽深,让人无端有些心虚,他微微侧开视线,轻轻点下头,权当打过招呼。
聂臻立在原地,并未回应,目光落在他身上半响,用低沉的声音道:
“恭喜”
殷缺张了张嘴,不知为何有些局促,最后也只是回道:“多谢右使”
聂臻好像今天的心情并不愉快,周身的气场有些低沉,他不再和殷缺客套,转过身踏步先行。殷缺便跟在其身后,随着他一先一后踏入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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