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作为玄詟的识字先生,我必须时刻保持一定的教习水准。对琴棋书画加以精进,只有不断的完善自己,才能有资格继续教习下去。更何况穆夫人一向待我很好,信任我。玄詟敬我、怕我。
吃了糕点,喝了两碗薏羹汤。我站在窗前,抬了抬眼,瞧见太阳正高高的挂在天空,将我那院子照的透亮。即便我在屋子里,也能感受到热乎乎的暖。
爱儿正在拾到碗碟,端着托盘就要出门,问我“先生,今儿天气不错,要不要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
我笑笑道“好啊”。
爱儿二话不说,放下托盘,将我那屯屯重的躺椅往屋外搬,平时我也没怎么留意。
今天仔细瞧了爱儿,才知道她搬起躺椅来也是相当的费劲。左右不过一个小姑娘,即便天天做杂役,能有多大的力气呢,这躺椅我上次领教过一回,很不好对付。
看着菊儿吃劲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心,跑过去跟她一起搬。
背向内屋面朝石榴树,我一手支着头斜靠在躺椅上一手拿着本书,一边摇晃着头,一边念着: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
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
可以全生可以养亲
念着念着,便觉着眼睛很不舒服,太阳光过于强烈,照的我眼烫烫的似是要流出眼泪来,看书上的字也是模模糊糊,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
我睁不开眼,索性闭上,把书盖在脸上挡太阳光。
玄詟这小太岁过来抓着我的胳膊摇个不停“先生,先生,我要吃枣”。
“呃,是吗?”我将书从脸上拿开,半睁着眼瞟了他一下,又抬头看看天。眼下这个时节哪儿来的枣,这小太岁整天咋咋呼呼就知道瞎胡闹,准是又想出什么歪主意,让我做他的同谋。
见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站在门口,那双宽大的裤腿正一摇一摆地在风中颤抖,我连忙把身上的棉絮给他披上,道“玄詟啊,莫要胡闹,赶快进屋躺着,你这还病着的呢”。
我这厢话还没说完,那玄詟便哈哈大笑起来“先生,我没病,那都是我装的。你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说着说着竟转起了圈圈。
平日里他做些不着边际的事我大概都知道,譬如把鸡的眼睛蒙上让其在屋子里走路,将肉挂在房梁上,把狗拴起来让它去叼,可怜那狗儿在院子里嘶吼了半天,硬生生的把地板刨了个大洞也未吃到那块肥肉。
这些都是小事,闹着玩儿也就算了。但为人孝道,明事理讲道理还是应该多加引导,我作为他的识字先生,当值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户部尚书穆锡山过七十大寿,大将军白展奇携穆夫人回去做寿,本想带着玄詟一起去,不巧的是前一晚他病了,发烧到手脚抽筋满脸通红。
穆夫人忙前忙后照顾了一整晚,天刚亮才得了空小憩一会儿,醒了之后又去看了看玄詟,烧是退了些,可还是昏睡着,怕是去不成了。
当年,如不是因为我的过错,爹爹也不会连马带车翻下山,最后惨死。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能在他的牌位前烧一回纸,敬一柱香,每每想到此事我都心痛至极。
我假装咳了一下道“这户部尚书虽不是你的至亲,但他待你不薄,时不时的总让人捎些好吃好玩儿的来给你。如今已有七十高寿。听说近些年来经常犯病,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你作为晚辈理应时常去探望探望,聊表孝心,如今又逢生辰这是多么好的机会,你咋就这么不尽人事呢”。说完我定定的看着他,表示我说这话是认真的,态度是诚恳的,希望他能仔细体会。
玄詟也看着我,清澈的双眉忽闪忽闪的,恐怕他也没想到一向温和的苏先生今日为何会变得这般严厉。
沉默了片刻,他嘟嘟嘴,十分委屈的告诉我“先生,我当然知道,可是你不知道,每次只要是寿辰啊、结婚喜宴啊、满月酒啊,这些都是面子工程,送出去的是面子,收回来的也是面子,都是官场客套话,跟拉家常似的扯了半天无非就是升官发财,当面说的好好的,转身就翻脸不认人,这些我都看够了,也听腻了,总以为我们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是大人们太愚钝”。
“啊”。玄詟这一番说辞听得我浑身抖三抖,后背惊起一层冷汗,小小年纪竟能通透的如此之深,对待这样的歪风邪气嫉恶如仇,果然是我苏飞飞调教出来的好弟子。
心情甚好,拍了拍他的脑门道“嗯,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同流合污助长这种风气,你刚才说院子里有枣子,走,带我去瞧瞧”。
站在后院的枣树下,看着那满树豆大点儿的一粒粒的枣子,我的心凉了半截,这么小的枣子怎么能吃,若是现在摘下来岂不是涂炭生灵吗,还没长大已然夭折,简直就是造孽。
玄詟高兴的跳起来拍着手不停的嚷着要吃枣。看他那兴冲冲的样子,我也不好扫了他的兴,心里盘算着去摘那么几个下来哄哄他也罢,终归他是个孩子,我还糊弄不了么。
这么一想,我二话不说,找来了几个凳子,一个接一个的摞上去,顺着凳子我爬了上去。
在比较低的位置摘了一把枣揣进兜里,准备下来,玄詟指着旁边的一株枣树大喊“先生,旁边还有,我要那几个大的”。
我噌噌两下又往上爬了一截,正要够着枣子的时候,只觉得脚下一晃,这下可不好了,我连人带枣一下子翻出墙外。
本以为最好的情况是摔的缺胳膊断腿儿,最坏的情况便是摔成脑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