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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脚下。
蓝衣的少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他进屋拢上门,将夹杂着沙尘的风挡在外间,就瞧见屏风后的人影已在穿衣。
白弦淡淡道:“清醒了?”
“劳烦久候。”随着这听不出情绪的应答,屏风一转现出一个人来。漆黑的发带着些湿意,被绑成个松松的马尾垂在脑后,轮廓优美深邃的脸上带着种冷漠的神色,普普通通的白衣依旧予人华贵之感,这一身打扮往白弦面前一站,恍惚间犹如揽镜自照。
宫九道:“方才还要多谢阿弦了。”他眼中光芒明明灭灭,却始终如云雾遮挡,看不分明。他的声音很平静,他的心中是否也如此平静?
白弦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他面色如常道:“我准备走门下去,你呢?”
九公子道:“难道有人认得出我是你刚才抱上来的人?”
白弦撇了他一眼:“随你的意。”
宫九认真想了想,飞身而起,仅在窗边留下一个潇洒的身影。
待到他的影子完全消失,一点金芒从白弦手心飞出,轻盈落在了地上的血迹上。宫九的血。
近黄昏。风有些冷了。蓝衣少年紧了紧衣襟,拾级而下。
☆、银钩赌坊
秋夜。银钩赌坊。
黑暗的长巷里静寂无人,只有一盏灯。
残旧的白色灯笼几乎已变成了死灰色,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灯笼下却接着个发亮的银钩,就像是渔翁用的钓钩—样。
银钩不停的在秋风中摇晃,秋风仿佛在叹息,叹息着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被钓上这银钩?
白弦咬下糖葫芦上最后一颗山楂,跟着宫九走了进去。
布置豪华的大厅里,充满了温暖和欢乐,酒香中混合着上等脂粉的香气,银钱敲击,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这里有很多人,每个人脸上都仿佛笼着一层油光。
银钩赌坊实在是个很奢侈的地方,随时都在为各式各样奢侈的人,准备着各式各样奢侈的享受。
其中最奢侈的一样,当然还是赌。
每个人都在赌,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在他们的赌注上,可是宫九和白弦走进来的时候,大家还是不由自主要抬起头来。
——有些人在人群中就好像珍珠在沙子里,总是会放出光芒来的。
九公子的白衣已经换了件剪裁极合身、手工极精致的上等货,这四九城里好像到处都是他的人,到处都是他的地方,随随便便走进一家店就能遇见恭恭敬敬称他为“九公子”的人物。若是陆小凤,此时恐怕已经对宫九的身份产生了莫大的好奇,而白弦却不会。
白弦不好奇的原因也并非是真的无欲无求,而是对宫九的另一个身份已有了猜测。
——所以他提高了警惕。
——当你对一个人上心的时候,那个人才能真正伤害到你,不是么?
九公子的脸上带着种冷酷的神情,冷酷而自负。他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就是绝世的尤物也没有让他的眼睛停留半分,而后就迈开步子,向着一个着银缎子衣裳的年轻人走了过去。那年轻人此时也已起身,笑着迎了上来。
方玉飞的心情很愉快,一个生意人见到大客户时总是很愉快的。在赌坊里最能锻炼人的眼力,而以方玉飞的眼力而言,他已认定这是一笔大生意。
还未等他寒暄,白衣人就道:“带我去见老板。”
方玉飞当然不是老板,但他的姐姐是老板新娶的夫人,他在银钩赌坊的权力也并不小,是以凡是来到这儿的客人,都不得不给他三分薄面。有几个赌场的喽啰就要跳起来,方玉飞的笑容却更灿烂了,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不胜荣幸。”
年少并不总是和冲动划等号的,方玉飞虽然不冲动,却也并不是个宽容的人,若是这两人
真的是大客户,他自然会更加殷勤周到,若他们不是,就不要怪他“睚眦必报”了。
方玉飞领着他们一直往后走去,渐渐地,大厅里的喧哗已听不见了,这引路的年轻人才道:“不知两位想要赌多少?”
说话的不是当先那位贵气逼人的白衣人,而是后面一直跟着的蓝衣人,只听这蓝衣人淡淡道:“一千万两。”
方玉飞不由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重复道:“一千……万?”
蓝衣人讥诮道:“怎么,吃不下?”他抬起头来露出被额发遮挡的眸子,方玉飞才发觉这竟是个少年,而且是个过于精致的少年,这样的少年若是要在江湖上安身立命,就必然是有那么几手的。
方玉飞的笑容更灿烂了,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的:“客人放心,银钩赌坊的信誉自然是信得过的。”
方玉飞停了下来,一根手指沿着墙上的缝隙摸上去,上上下下摸了两遍,墙壁上竟然开了一道暗门,从门后面十来级石阶走下去,下面就有一条地道。
地道里燃着灯。灯下又有道门,门边两条大汉,佩刀而立。
方玉飞朝他们点了点头,推开了门,微笑道:“请。”
门里面灯火辉煌,坐着两个人,其中—个是艳如桃李的绝色丽人,她手托着香腮,坐在盛满了琥珀美酒的水晶樽旁,冷冰冰的表情带着种男人都没法子抵挡的魅力,正是方才大厅里的绝色尤物。她身边的是一个穿着很讲究,神态很斯文,风度也很好的中年人,长得更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简直比白弦更像个女孩子。这就是银钩赌坊老板蓝胡子的真面目了。
宫九淡淡道:“蓝胡子。”
那中年人已起身相迎,颔首微笑:“贵客盈门,有失远迎。不知两位如何称呼?”他自然知道,能让自己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小舅子带到这里的客人,要么得罪不起,要么出手实在阔绰。
白弦却并不睬他,径自道:“我押一千万两,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平手。”
蓝胡子眯细了眼睛,良久才道:“小公子想必已准备好了一千万两?”
“这个自然,”蓝衣少年拍了拍手,道:“十一。”
即便在阳光照耀之处,亦有阴影隐匿,何况这地下宫殿似的房间?灯火所不及之处的黑暗中,慢慢步出一个人来。
黑发黑衣,这人的脸色是一种久居黑暗的苍白,整个人就像是黑暗里钻出来的幽魂。在场的人武功只怕都不低,然而竟没有一个人发现黑衣人是怎么进来的,又在这里潜伏了多久?
名为十一的男子静静走到白弦和蓝胡子之间,当真是没有一点声息,但当他从怀里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时,蓝胡子就觉得他已经变成世上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