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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披着月华半坐,眉眼敛下如同精致的玉像,而这般舒展开眉眼微微而笑,墨色的眸子完全盛满一个人的影子之时,风华绝代已不可言说。
床单上已有血污。
白弦重新包扎了宫九迸裂的伤口,缓缓躺下,轻轻拉好了两人的被子,而后柔柔一笑,道:“阿九,睡吧。”
凝视着少年安详的面容,宫九无声地大笑起来。九公子天纵之才,高贵的出身和绝世的天资使得他的人生一帆风顺,他从未遭遇过这样的挫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伤势,从未遇见过这样对待他的人物,然而这一切只能让他更兴奋、更欢喜!
这一个夜晚,仿佛和其他夜晚也没什么不同。
然而到底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少夫人
木叶上晶莹的露珠随着海风微微摇曳,不经意间便落进了泥土里。
小姑娘坐在微有些湿意的草地上,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微微嘟起嘴一边瞧着白弦所在的房间,又一边忍不住去瞧一旁高高的椰子树。
高大笔直的椰子树在岛上随处可见,树的主干光秃秃的也没有别的分叉,只在最顶上长出硕大的叶片,墨绿与青绿相间,而在叶片下则是一个个圆滚滚的果实。这种被称为椰子的果实内有清澈的汁水,清爽可口,别有风情。
遗憾的是椰子树实在太高,树干也太直,根本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即便是小姑娘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也实在没有把握在这样丝毫没有借力之处的地方取下果实,所幸她还有个好哥哥可以帮忙。
九哥不但什么都会,更是对她宠得紧,每次出去都帮她带回来许多各地的牛肉还有别出心裁的礼物……对了,宫主小姑娘就爱吃的东西就是牛肉,她做牛肉汤的手艺也特别好,因此她还有一个名字,就叫做牛肉汤。
在牛肉汤又一次去瞧那扇门时,门开了,出来的不是宫九,而是白弦。
小姑娘一下子蹦了起来,双眼亮闪闪道:“表哥,你看到九哥没有?”昨日见过白弦之后,她就已经向九哥和岛上的管家吴明求证过关于他的消息,自然也知晓了宫九和“昭云郡主”私奔乃至于在江湖上的名声变得一塌糊涂的消息,最好玩的是这“昭云郡主”还是个男人,小姑娘乐不可支一晚上险些睡不着觉,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这儿传来九哥的一声惨叫,实在不放心,于是早上就跑来了。
人在发出惨呼的时候,音调变高和原本的音色有着差别,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听出来的,但小姑娘自然也抽过自家哥哥,自然也听过宫九这时候的声音。
白弦揉了揉眼睛,道:“他马上就出来了。”
牛肉汤瞧着蓝衣少年眼睛下淡淡的青影,迟疑地点了点头,忍不住道:“表哥,你睡得不好吗?”
白弦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微笑道:“叫我阿弦吧。昨晚两个人睡在一起,的确有点挤。”
灿烂的阳光洒在身上竟也带不来一丝温度,在瞧见心目中无所不能的九哥眼下微青、一脚高一脚低地从同一个屋子出来时,小姑娘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稳:“九哥,你受伤了?”
宫九一身白衣落拓,笑容也是潇洒不羁的:“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小姑娘带着丝颤抖道:“伤在哪了?”
九公子才下意识地瞧了一眼大腿,小姑娘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
赶一般急急忙忙打断了他,话锋一转道:“九哥,你喜欢阿弦吗?”
宫九脸上现出种奇异的笑容来,轻轻道:“自是喜欢的。”
他轻轻皱了皱眉,道:“小丫头怎么穿得这样少?海上风大,快回去加件衣裳。”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道:“九哥九哥,小妹想吃椰子了!”
九公子抬头亲昵地敲了敲她的额头:“小丫头。”话音未落,一缕白影已如轻烟般飘摇而上,轻巧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这等惊世骇俗的轻功小姑娘显然是已经见惯了,她的目光已经定在了宫九怀中几个绿色外皮的椰子上,欢呼着迎了上去:“九哥好棒!”
在进行了一番温馨友爱的“兄妹互动”之后,宫九终于离开此处用早饭去了,小姑娘瞧见四下无人,方才做贼一样偷偷溜进了白弦的屋子,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
床单上,有一摊艳红的血迹。
一切线索好像都联系起来了,从私奔开始,到如今的……
小姑娘呼出一大口气,猛然坐倒在地上,沉默半晌,才喃喃道:“我应该叫大嫂……还是哥夫?”
白弦还记得昨日的那个亭子。昨日匆匆一瞄之下,亭子里的人本是在赌的,瞧见宫九才从赌桌上下来。
一个男人,大多数都对赌有些兴趣,白弦自然也不例外。他出寨子以来只赌了一次,一次就是一千万两,一次就已赢了。虽然赌账已经被分为三份分别送给了西门吹雪、叶孤城和皇帝,但送给自家人,又怎么叫送呢?
更何况,金鹏王朝的财产并不只是可以折合成现钱的银子,更值钱的是那些古董字画、珍珠美玉,而且愈是存放下去就愈值钱。
白弦本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来的,但当他来到这里,就瞧见两拨人正对峙着。
一边是岛上人,为首的是一个神情激动的中年人,另一边则是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的陆小凤和花满楼,两拨人一言不合,似乎就要动手。
蓝衣少年抱臂立在原地,意态悠闲不慌不忙,显然是准备看一场好戏,但是一个声音打碎了他的幻想,欣喜若狂道:“阿弦,你怎么在这里!”
陆小凤的确很高兴。
他和花满楼本是出海游玩的,遇上暴风雨就已经够倒霉了,侥幸不死漂流到个海岛上,还以为就要做野人的时候发现了人迹,孰料这些人方才还和和气气,就突然冲出个人来说他们杀了岛上一个人要血债血偿。
这般反反复复、死去活来的经历实在太曲折、太惊险了,更何况花满楼有些不舒服,虽然他一直强撑着也让陆小凤瞧出了端倪,讲义气的陆小鸡挡在花满楼前面什么事情就冲在第一线,可谓劳心劳力,就快要扛不下去了。
因此看到白弦的时候,陆小凤简直就要喜极而泣,这才深刻地理解了“他乡遇故知”为什么会是人生四大喜之一了。
花满楼微微侧头倾听,惊讶道:“阿弦?”
白弦对着陆小凤可以不假辞色,但对着花满楼却是冷不下脸的,他便也微笑着道:“七童,你们也来了。”
蓝衣少年打量着花满楼,这才注意到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疾步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道:“你发烧了?”
花满楼微微笑起来。他本是就是温润而动人的,这一笑,就更添三分温暖与柔和。花满楼笑着道:“不碍事的。倒是小鸡一路上照顾我,着实辛苦了。”言外之意:对他好点吧。
白弦善解人意地开始对陆小凤嘘寒问暖,神色间一派诚挚关怀,就连话语也是轻轻的,就像是对着个易碎娃娃一般,直把陆小凤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激了起来,宁愿现在立刻跳到海里去清醒一下。
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道:“我不管你是什么陆小凤还是陆小凰,杀了我兄弟,就要付出代价。”
陆小凤转头瞧了瞧“陆小凰”,被白弦横了一眼,要笑不笑使得他脸上的表情瞧上去十分古怪。他指天发誓道:“这个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根本没见过他!”
那个穿着盛唐时的一品朝服,头戴紫金冠的中年人道:“这岛上的外人就你们三个,不是你杀的,莫非还是他们两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