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白玉玉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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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迭云现在是新任巡兵教头,要做的杂事少了许多,也有了自由进出官衙的令牌。

免了一日三次的操练,他一直闲得不自在,好不容易碰上了个案子,能让他做做事,结果那日的混混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了几日愣是毫无线索。

正当他一筹莫展,焦虑烦心之时,官府那边却传来了好消息。那些结社的混子,在昨日已悉数捉拿归案,要请他带那日捉到的同伙,到官府处对个口供。

昨日清晨,衙门里当班的捕快开门时,这些二流子全部鼻青脸肿,被指头粗的榕藤捆在了大梁上。

县令前后传了十来人,都说只记得有个漂亮小姐,昨晚喂了他们两钟酒,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官府制住了。

那么多年轻汉子,一夜之间全部被绑到衙门,还没闹出太大动静,这本身具有奇怪极了。

更奇怪的是,招出来的的那条几里长的纸龙,有凭有据就该躺在废弃的祠堂中间,可是几十号人翻了个底朝天,竟然毫无线索——连同他们盗墓得来的赃物,也全部蒸发不见。

谢迭云想,那个女子可能是周围山头哪家土匪的夫人,打听到这帮盗墓贼的消息,连夜带人下药偷赃,再转卖分销。

不过本地人信巫好鬼,他几个手下都信誓旦旦,说那女子便是榕夫人显灵来了。

「他们往山里偷东西,难道是挖出了那地仙私藏的好宝贝,动了那树精的贪财心吗?」卢霁对这样的言论十分不屑一顾,「你怎么真把泥巴像当成了菩萨。」

「我呸!」虔诚的同僚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护身符,「你见钱眼开,还以为神仙也和你一个样。」

卢霁翻了个白眼,「你可真诚心。几年前畲家作乱,她是下莲台杀过了几个凶匪?拼命的可都是你我。」

「畲家抢劫是因为瘟疫,可当年桃溪全城未死一人。」对方也不甘示弱,「不感恩榕夫人的庇护,当初就该病死你这条白眼狼?」

「嘿——你再说一遍?」卢霁站起来就要拔刀。

另一人要护着神仙,自然也不甘示弱,拎起了一边的长矛,抡了一圈将箭头直指卢霁。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一直发愣的谢迭云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去站在二人中间,轻松收缴了两人的兵器扔到地上。他用力有分寸,二人武器被缴,只有手腕受了点轻伤。

见他们脸色恢复正常,谢迭云才打圆场说:「榕夫人帮了忙,我们自然要去庙里添香。其他的事情,有什么好争头的?」

虔诚的士兵本就要听不得卢霁的蠢话,见谢迭云用了这副说辞,觉得他也怀有不敬之心,顾忌卢霁的身份拉偏架。想想还是气不过,便用土话丢下一句咒骂,气哄哄地摔门而出。

卢霁在他背后舞着拳头,「蹦什么鸟语呢!」

「你可闭嘴吧。」谢迭云赶紧用刀背狠狠抽了他一下,卢霁吃疼,嗷地叫了一声。「军家吃的是桃溪百姓种的粮食,你也太没礼数了。」

「老子就说。」卢霁揉揉肿起的肩膀,「城里的混子,什么时候需要女人来捉了?那老树精横竖也不是正经神仙,有7个屁的慈悲心肠。」

「放尊重些!」谢迭云差点没压住心里的火气,「你是从别处调来的军户,不愿学涯话也罢,好歹别吃着桃溪的粮食,转头又骂桃溪的神仙。」

卢霁瘪嘴,推开谢迭云的刀。

桃溪大多数是从中原迁入的涯人,涯话与官话差别甚远。军家多从外地来,杂聚久了也说一种军话。桃溪城又是通商来往的常住地,闽粤赣人都有,光是汉话就有五六种。

卢霁家里代代都是军官,自觉身份高人一等,一向看不起桃溪的本地兵。分营中,只有谢迭云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于是这位前途无量的新任教头,便成了卢霁唯一一个有点尊敬的同级。

「你不会真觉得是仙人显灵吧?」谢迭云见另外那人已经没了踪影,才开口问卢霁。

「骗人的鬼话罢了。」卢霁摇头,「那群混混里,少了一个不见,谢兄知道吗?」

谢迭云摇头,「头领?」

「非也,」卢霁答,「是个刚加入的年轻后生,还不到二十。」

那新加入的后生长得漂亮,身手也好,根本不必吃这碗饭过活。他们被抓的那一晚,想喊他上山,可找了半宿都找不见。

说罢,卢霁从衣领里掏出一张纸,在谢迭云面前晃了几晃。

「那位给他们下药的貌美女人,说不准就是那位陆姑娘。」卢霁压低了声音,「榕仙庙香火常旺,神婆偷吃,墓里应也豪华。那位姓陆的小姐在庙里做事,记下老坟的位置告诉盗墓贼……这带有榕仙印记的玉佩,怕就是一件谢礼。」

按照卢霁的意思,那后生是这帮匪徒的对家,潜伏进打探消息。陆法师娘认出了他的身份,于是与贼人闹掰不干,才有了当日街上的闹剧。

那日两个闹事的男人,一个想留住摇钱树,另一个费尽心思要取件证物。什么一时色迷心窍,不过是打发盘问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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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

「那婆娘确实是个极品,」卢霁啧了一声,「难怪能哄得这么多男人为她卖命。」

「住嘴!」谢迭云用力拍了一把桌子,「你怎么张口就污人清白。」

但是后者还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丝毫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蠢话。

谢迭云盯了卢霁好一会儿,确信这人无药可救,便从他手上抢过拓片,收拾收拾衣服出门去了。

榕仙庙在城外,平常没有节日,人也不算太多。

双手合十跪拜,他学着旁边许愿的信徒,也请了一盏香灯供在座前。殿内烟雾缭绕宛如神宫仙境,香味浓郁,又好像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的树林深处,和别座浓烟呛人的庙宇截然不同。

上过香后,他便向当值的神婆寻找姓陆的小姐。

珑娘早听说了陆均荷前日的事情,一下便认出了谢迭云。

她见谢迭云俊俏高挑,又是军家的人,高兴极了,领他到偏房坐下,絮絮叨叨为陆均荷说了一串好话。还是谢迭云再三请求,珑娘才恋恋不舍地出门,把陆均荷叫了过来。

「谢教头。」

他转身,门外陆均荷依然是一身水粉色,手里拿着一个餐盘,里头是几枚沾了红的点心,还有一壶刚泡好的茶。

「麻烦法师娘了。」谢迭云起身抱拳,向她行礼。

听到这个称呼,陆均荷脸色变了些,不过阴郁一闪而过,谢迭云只注意到她比春阳明媚的笑意。「叫我均荷便好,珑娘还没正式收我呢。」

「谢教头可是找到了我当日丢失的玉佩?」陆均荷低头不看他,为两人各倒一杯茶。

「谢某惭愧,那些混子虽已落网,却没找到当日抢劫的后生。」谢迭云摇头。

陆均荷叼着茶杯,嘟着嘴点点头。

「谢某此次前来,」谢迭云猛灌一口茶,从袖子里掏出卢霁给的拓片,「是想问问玉佩的事情。」

小神婆接过纸片,「请讲。」

「法……陆姑娘是如何拿到这枚玉佩的?」

「咳咳,」陆均荷想了一会,「奴家说的话,谢教头当玩笑听也罢。均荷所托非人,过的根本不是人的日子。有一回发热病,梦里有人给我塞了件冰凉的东西,第二天就退烧了。」

她举起拓片,「就是这枚玉佩。人说我该到这来,我便来了。」

「陆小姐外祖家在桃溪城中,他们一定为您在庙里烧过香。」谢迭云双手合十,朝着正殿的方向拜了拜。

陆均荷有些诧异,「外祖?」

「那日和你在一块的容小姐,不是陆小姐的表姑吗?」

「哦——」她恍然大悟。那日容姺随口扯的谎话,她之前还没放在心上,「你说她像你一位故人来着。」

谢迭云摇头,「容小姐与我不相识,我不敢说那样的话。」

「陆女可以问问那位故人吗?」陆均荷又为他满上一杯茶。

桃溪出好茶,任地祥雾更是极品,香气扑鼻,比酒醉人。

「我幼年的恩人,救过我的命。」

谢迭云捧着茶,想起了十年前的雨天。他被人抱回家去,洗净吃饱后,也喝了一碗香气四溢的桃溪春茶。

陆均荷看他皱眉,便明了他有难处。她于是把话题岔开,聊起了那帮盗墓贼的事情。

向陆均荷说了上午的见闻,又寒暄过两句,谢迭云便借口公务在身向她请辞。

他原本一直和同僚睡通铺,最近才得了一间单独的院子,还没来得及清扫,家里空荡荡的。吃过便饭,打水冲凉,躺在简陋的卧床里上,谢迭云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不过自己也不知道家该是什么样的。亲娘早逝,爹又不是个东西,十岁上就成了吃大街的孤儿,四海为家,一直是一个人。

唯有十年前,从城里失踪的那几个月里,他好像是找到了家的——然而他对这段时间仅有一点浅薄的印象。

雨夜当中,不知道从哪遇见的围龙别苑,还有身为屋主人的舞刀女侠……这么多年,他上山寻过无数回,到底是没有找到那扇红门。

或许真如卢霁所言,自己那时过的是吃田鼠、睡狐窝的野人日子。不过为了欺骗自己,把它美化成了一段奇遇而已。

可是这无法解释自己学到的一套刀法,一口流利的官话……还有见到容小姐时,那莫名的熟悉感。

油灯宝贵,他舍不得点。云层罩着月光,屋里一片黑暗,脑中思绪纷乱,不到半刻却也睡得香甜。

梦里也是一团混着祥雾茶的木香。

他站在下过雨的森林里,看不清周围是个什么情况,只觉得到处都在湿哒哒地滴水。香气浓郁,模糊了他的视线,周围的景象也变成了光陆迷离的仙境。

一位身着绿色礼服的女子站在他前方不远处,怀里抱着一只狐狸,头上金簪烁烁,脚下步步生莲。狐狸叫了一声,从她怀里逃走,女子便向他款款走来。

他不敢抬头,只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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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女子莲花织金的月色罗裙。香气越来越沉,他甚至分不清那女子是走着来的,还是飘着来的。

「给。」她说。

谢迭云手上被她塞了一块冰凉的物体,一块白玉的玉佩,系着精致的红色穗子,图案是两颗互相纠缠的榕树……

正是陆均荷遗失的那一块。

他猛然抬头要看那女子的脸——可是来不及了。她身后的光芒忽然刺眼,将她的面容囚在黑暗之中。他只来得及看到女子尖尖的下巴,以及一枚如梅花一般的唇——

然后便忽然惊醒。

自己还在这间空荡荡的卧室。乌云散去,月光洒落房间,将仅有的几件家具照得一清二楚,什么人都没有。

「呼——」

又是这样的一个梦。

他摇摇头,平复了呼吸,打算起身接杯水喝,却发现右手多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对着月光举起查看,这就是那枚通体无瑕的白玉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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