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低谷到底能有多低,反正别人能有多低不知道,马林现在着实是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谷。
家里的铸造厂因为工艺落后环评不达标被勒令整改,父亲因为疲劳驾驶摔伤了腰,厂子里的款子结不下来,污染罚款也交不上,厂里还有一帮老伙计在等着发工资。
看着躺在床上还在惦记着厂子父亲,马林这个二十六岁算是一无是处的大学生站在那突然就觉得无比的挫败。
他曾经也是父亲的骄傲,几年前他考上大学时,父亲可是在厂里摆了三天的流水席,逢人便说自己的儿子出息了,以后一定能光宗耀祖。
可这一光,就光到了二十六岁。他终究是没有成为父亲期望的那个人,靠着在网上接一些帮人设计点二次元盔甲武器的活儿勉强苟着。
“老马,那几個人又来了!”
马林听到下头的喊声,看了一眼父亲,父亲正要挣扎着起身,但曾经那个能抡得动两百斤铁毡的汉子如今却连起身都难以做到,但他嘴上却还是嚷嚷着:“来了,让他们给我等着!”
可即便是他的中气仍然十足,但面对着逐渐失能的身体,他眼里也露出了一种难掩的失落。
“爸,我去。”
马林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父亲这副样子,他咬了咬牙说:“你有什么交代的?”
老马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一贯懦弱的儿子,他垂下了眼皮:“不管怎么样,厂子不能丢。”
“我知道了。”
马林转身下了楼,来到了到处都是黑漆漆满地铁屑的铸造厂,门口站着父亲的老伙计们,他们就像是梁山好汉一样虽然年龄都不小了,但是却浑身精壮的肌肉。而被他们堵在那边则是几个穿着考究的人。
他们也不跟这些糙汉子解释什么,就这么趾高气昂的站在那等着这个小厂的负责人过来。
“哎哟,看看是谁回来了,这不是马家少爷嘛。”
见到马林过来,为首的那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立刻戏谑的喊了起来:“来来来,让哥哥看看你这几年长大了没有。”
马林看到他其实是很烦的,但恰好这人还是他的高中同学,就是那种会花式欺负人的校霸,马林也没跟他有过太多接触,只是这样的人飞扬跋扈习惯了,到底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好久不见。”马林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嗯……厂子肯定不会卖给你们的,请回吧。”
“你还记得我是谁啊?”他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捏马林的脸蛋:“来来来,说说我叫什么名字。”
马林侧过头躲开了他的手:“方磊,我不想跟你废话,厂子不卖。”
“哎哟,几年不见你倒是硬气了。我告诉伱,你这破厂子我家还真看不上,我要的是你这块地,你说你家怎么就这么犟,当初两百万说收不就收了,两百万还不够你去乡下取个老婆养几头猪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现在好了,你们这罚款还没交吧?环评也没过去吧?倒闭了吧?我算了一下,现在嘛,最多给你七十万。”方磊昂着脖子一脸玩世不恭:“你也别拖了,到了月底,封条一上,你这破地方可就要被法拍了。到时候你一毛钱都捞不着。”
他说的有道理吗?当然有道理,厂子的确是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就像父亲曾经是这一片最好的铁匠,打造出的锅碗瓢盆和各种农具非常畅销,哪怕到在省里都很有名。可到底是被各种新产品冲击只能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马林有些犹豫,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二十几个叔伯,他们满脸的灰尘和沧桑,指甲里的黑泥已经嵌到了肉里,洗都洗不掉。他们在这干了一辈子,没有别的手艺,厂子如果真的倒了,他们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根本没法保障。
这就是父亲为什么咬紧牙关哪怕借钱都要撑着的原因,他们那代人讲究一个交代,对天对地对人都要有个交代。
马林低垂下眼睑:“你们走吧,厂子不可能会转给你们的。”
方磊嗤笑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就吐在马林的鞋尖前头,扬起了一阵飞灰,他伸手戳了戳马林的胸口:“小子,我看你到时候过来求我的时候有没有今天这么硬气。”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马林和身后一群跟厂子一样古旧的小老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叔伯们在厂房下或蹲或站,抽着烟,眉头紧蹙。
马林这会儿漫无目的的走在厂房里,看着这些最老可以追溯到民国三十七年的笨重设备,还有这浸透了父亲一辈子心血的铸造厂,他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拿起一根铁棒,他就这么慢慢的走着,他没有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月底之前最少要拿出五十万,不然就是一纸封条,可是五十万这对现在他们家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马林这几年倒是攒了两万多,可两万多又能干什么呢。
走着走着,突然之间他像是撞在什么东西上一样,直接给他撞得跌倒在地,鼻血当时就喷出来了,可他抬头看去却发现面前什么都没有,但身体上的疼痛还停留在那里,他近乎本能的伸手去触摸,但他摸到的却是一块坚硬的冰凉的东西,就像是石头。
看不见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