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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霍远宁手指交握平放在棕红色的木质办公桌上,轻轻侧头,饶有兴致地看对面低垂着头始终保持沉默的林述文。
林述文知道霍远宁是心理医生。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酒吧,他们在微醺后去开房,霍远宁没有上他,只是让林述文脱光衣服独自自慰。离开时霍远宁递出了名片,说有机会再约,林述文当时淡淡扫一眼,没接,但记住了内容。
窗边,米白色的纱质窗帘被风撩动,轻柔地摇晃。
霍远宁端起茶杯,抿一口淡雅,“老实说,在这见到你我很惊讶,也很开心。”
“开心什么。”林述文问,他身下坐着的皮椅很舒服,整个人舒适柔软地陷入其中,腰部的支撑力却很好。
“我以为你会一直自我放弃下去,原本还觉得惋惜。”霍远宁毫笑笑,“你是自己决定做心理咨询,还是有人劝你来的。”
“我自己,他不知道。”
霍远宁点头,说,“挺好的。”
林述文又陷入了沉默。
“你有点紧张。”霍远宁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推到桌子另一端,“吃颗糖。”
糖纸五颜六色很梦幻,林述文抬眸扫了一眼,没兴趣。他往风衣口袋里掏了掏,翻出一小颗巧克力,撕开包装纸面无表情塞进嘴里,浓厚苦涩的可可味在舌尖散开。
巧克力是出门时贺淳塞给他的。林述文说自己要出门,贺淳说好,问去哪,林述文不说话,于是贺淳换一个问题,问什么时候回来。林述文大概回答一个时间,贺淳说自己在家做晚饭等他回来。
林述文含着贺淳给的巧克力,突然之间,很想回家。
霍远宁观察林述文的脸上细微的表情,缓缓道,“述文,我挺喜欢你的。”
“……”林述文抬眸看他,眼底波澜不惊。
“鉴于我们之前的关系,会在治疗过程中参杂不必要的私人感情,我不适合做你的咨询医师。”霍远宁耸耸肩,面露遗憾。
“我对你没有什么私人感情。”林述文淡淡说,“我以为你很专业。”专业到足够抽离所谓彼此以前的交集。林述文很焦躁,他需要尽快调整好状态,他没有时间去浪费。霍远宁曾在调教中深深挖掘过林述文的内心,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了解某一部分林述文的不为人知。
霍远宁又叹气又觉得好笑,他端着茶杯,“私人感情很有多种,你觉得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林述文不置可否。
“你今天是自己来的。”霍远宁又抿一口茶,“你会一直是一个人吗?如果治疗到后期,有人想陪你来呢?”
林述文一愣,原本淡漠的眼神微微颤动。
“即便他不知道你跟我的关系,我无所谓,但你呢?你还能像今天这样置身事外吗?”
咔嚓咔嚓,林述文无意识地拽紧了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
“光想象,你就心虚了。”霍远宁站起身,端起身后小茶几上的小烧水壶,往茶杯里倒了些温度适中的热水,又转过身,居高临下看陷入沙发里颓丧的林述文,把茶杯搁在办公桌上,“在这里等我一下。”迈了半步,停下,“你还有巧克力不?再吃一颗冷静冷静?”
林述文往兜里摸了摸,空空荡荡,没了。狗崽子很小气,只给一颗,生怕林述文巧克力吃太饱,晚上不吃他做的饭。
霍远宁又给林述文倒了一杯茶,这才离开。
林述文捧着暖洋洋的茶水发呆,口干舌燥,却不想喝水,脑子里想的都是贺淳。今天出门时,贺淳就像一只被主人留在家里看门的大狗,眼巴巴,委屈屈,想问想跟,却不敢。
林述文心软,于是站在门口跟贺淳接吻,亲昵缠绵地亲了很久。
……
十分钟后,霍远宁回来了。他拍拍林述文的肩,“跟我来。”
林述文跟着他身后,穿过干净明亮的走廊,去到建筑的另一侧。霍远宁推开门,对里面的人道,“苏医生,我把述文带来了,人交给你了。”
苏昱朝霍远宁淡一点头,说好,又看向林述文,“你好。”
霍远宁在林述文耳边臭不要脸地说,“我师兄,很专业,能力跟我不相上下吧。资历比我深,平时很难约,感谢我吧。”话是对林述文说的,眼睛看着的是苏昱。
林述文目光在霍远宁和苏昱之间转了一圈后,缓缓走进去,坐下。
苏昱抬眼望一眼霍远宁,后者识趣轻轻关门离开。
这间咨询室的装修风格跟霍远宁那的不同。整洁宽敞,座椅沙发摆放位置的视觉线条简单明朗,墙上的几副油画组合出一股子平静却严谨的色彩。
“白桦丛,列维坦的作品。”苏昱沿着林述文的视线望向油画,声音温润柔和,“喜欢?”
“我不太懂这些。”林述文说,“挺好看的。”
苏昱翻开厚重的记事本,道林纸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色泽,苏昱握着钢笔,黑色的墨水在纸上印下一行凌厉笔锋。
“
', ' ')('今天不是正式治疗,我们简单聊聊,放松一点。”苏昱望向林述文。他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眉目清朗宁和,嘴唇偏薄,唇角有笑意,但脸上的情绪并不强烈。
冷静理智,自信沉静,却不给人带来过分强烈的距离感。
林述文手指纠缠,指节互相挤压。他过了很久,才低哑飘忽地开口,说两句,停下来,过一阵,又断断续续地吐字。苏昱没有插话,也没有打断林述文,他看着林述文,偶尔低头快速地写下寥寥数笔。
林述文没有深入表达太多,只是零散地告诉苏昱,他焦虑,感到恐惧,迷茫,且没有安全感。干巴巴地几句说完后,林述文低着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苏昱问,“这样的状态持续多久了?”
“一年多……不,其实很久了。”
“最近一年加重的?”
林述文目光忽地有些涣散,呼吸一滞,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呼气,点头。
苏昱笔尖在纸张上轻轻点了点,“能告诉我决定治疗的原因吗?”
“……”林述文迟缓地眨了下眼睛,空洞的视线逐渐聚焦,“我遇到了一个人,很喜欢他,如果可以,以后想跟他一起过日子。”
“他对你好吗?”
“很好。”
“你的语气并不自信。”
“我对未来不自信。”
“你要做的是把握现在。”苏昱把盖上钢笔,笑着说,“给你布置个家庭作业,回去时顺路给他买一个小礼物。”
“……唔。”
苏昱拨通内线,通知助理帮忙排一个合适的预约日期,然后挂掉电话,对林述文说,“你对我有一些抗拒?”
“有一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正常的。你在尝试做出改变,挣脱现状,这个过程本就令人痛苦。”苏昱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沉毅,“心理医生的职责不是窥探剖析病人内心深藏的秘密,而是做出正确的引导,帮助建立健全独立健康的人格。林述文,我对你有信心。”
……
贺淳做了清蒸鲈鱼。
这是他第二次做这道菜,第一次失败了,吃起来又老又腥。贺淳在腾腾热气中端出折腾快一小时的作品,这次的看外表还不错。筷子夹一点尝尝,唔,还不错。
刚把鱼放到餐桌上,林述文回家了。
贺淳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去门口接人。
“回来了。”
“嗯。”
林述文蹬掉鞋子,换上拖鞋,看贺淳。
贺淳:“?”
林述文手里握着一瓶冰凉凉的可口可乐,指尖沾满凝结的水珠。他把可乐递给贺淳,“给你买的。”
“谢谢。”贺淳接过可乐,笑起来,被一瓶可口可乐哄得开心得不行。
他很久没喝这玩意了,在林述文说喝多牙齿会脱矿之后。贺淳倒是不担心牙齿脱矿,他是怕林述文觉得喝可乐显得不成熟。
拧开可乐,灌了一大口,贺淳满意地叹口气。
其实贺淳习惯喝百事可乐,汽加得多,喝起来够带劲够刺激。不过是林述文给他买的,别说可口可乐汽不多,就算是买瓶苏打水,贺淳也会毫不犹豫地灌下去。
林述文问:“好喝吗?”
贺淳答:“好喝。”
“我想尝尝。”
贺淳把可乐抵在林述文唇边,对方却没有喝。
哦,贺淳懂了。他自己含了一口,低头,凑到林述文唇边,把充满二氧化碳气体,呼啦啦在唇间炸开的甜腻液体喂进他嘴里,彼此喉结滚动吞下可乐,然后互相亲吻,温柔的舔舐口腔的每一寸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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