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包天芮时常会梦到被江潮带回家的那一天。
他变回那个仅仅够到江潮胸口的少年人,在乌烟瘴气中看着姨母那手臭得要死的牌,脑子里想的是她输牌后对自己又是怎样一番打骂,然后习以为常地扯了扯嘴角,安静如鸡地缩到角落,还有闲心抓一抓自己被虫子咬得难受的脚踝,研究米字法和十字法哪种在解痒上更有奇效。
男人就是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出现,穿着那套修身的蓝色西装,步履平稳地走到他眼前,用那双灰棕色的眸子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的脸,像是在评估什么难以定价的商品。
他很难忘记男人昂贵皮鞋踩在烟蒂上的违和,还有凑近附身时灰色马甲上纽扣的光泽,属于江潮的味道镌刻在记忆深处,是浓郁醇厚的木质调,沉默而克制的气息。
那份审视并没有持续很久,摊开在包天芮眼前的是那人修长有力的手。他记得江潮说每一句话时表情的细微变化,男人承诺会成为自己成年前的监护人,并且帮助他守住父母剩下的遗产。而做这些,包天芮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他只需要回握住那只干燥温暖的手,跟他离开。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即便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不会天真到相信,但是包天芮实在是太讨厌寄人篱下的感觉了,也受够了没有一样东西属于自己的羞耻。
他在街巷的吵闹声中与江潮并肩离开棋牌室,期间被男人紧紧攥住手,事无巨细地讲起接下来的安排,他不会让包天芮继续在异国他乡生活,而是安排着带他回国。老旧路灯投射下的昏黄中混着扑火的飞蛾,生活在哪一个半球的虫蚁过得都是一样的生活。
包天芮不会告诉江潮那一天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对一直依赖的对象藏起这个秘密就像是维护住少年人脆弱的自尊心。
他从那个燥热的午夜中脱离出来,睁眼看见熟悉的穹顶,这是他和江潮的家,满是从十四岁到十九岁的生活痕迹,而现在,他已经是一名大学生了。按照约定,成年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继承遗产和解除同江潮的监护人关系,或许是因为处出感情来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天芮,出来吃饭。”江潮的声音在一阵敲门声后响起,他几年如一日的规律时常让包天芮汗颜,而那手厨艺却又让他难以拒绝。没睡够的精神和未满足的胃,孰轻孰重包天芮还是分得清的。他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换衣洗漱,规矩地走到餐桌。
似乎是因为在国外呆太久的缘故,江潮养成了自己做饭的习惯。走南闯北的丰富阅历不仅体现在他人际交往中的从容不迫,还让他一手厨艺融贯南北。今天的早饭是解暑的百合莲子绿豆粥、水煮蛋和潮汕地区的特色小吃青瓜烙。
粥就着包天芮的口味加了糖,出沙的绿豆软糯适中,入口回甘。青瓜烙通体金黄灿烂,颇有卖相。虽然是煎炸的做法,但是在江潮的处理下并不显油腻,反而颇为爽口,一口下去外酥里嫩,最得包天芮的喜爱。他吃的飞快,永远是江潮最捧场的食客。江潮倒是不及长身体的年纪那么容易饿,慢条斯理地剥好鸡蛋放到包天芮的碗里。眼带笑意地看着眼前人吃得正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虽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但两个人在餐坐上还是默契地保持了安静。
吃完饭后,包天芮习以为常地收拾餐桌碗筷,忙活的同时还不忘抬头交代自己要和同学结伴出门的事,江潮没什么大的反应,除了老生常谈地叫他别太晚回来外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包天芮余光看见一旁两人的合照,对着春光明媚中自己曾经的傻笑不知可否,应该承认江潮只能陪自己走一段路,他大概已经没有兴致了解年轻人的生活了。那一瞬的失落被包天芮别扭地忽视,并在积极投入到到同龄人的社交活动时逐渐被抛在脑后。
疯玩一天的结果就是手机里好几个来自江潮的电话,关系好的同学笑嘻嘻地调侃包天芮“说真的,这个查岗频率比我女朋友都狠。”
“你这哪里是养父啊,就是亲爹好吧?又当爹又当妈。”
起哄这件事,有人起头就刹不住闸了,旁边人也帮腔“嘿,包天芮,你那个养父看着挺年轻的,不会还给你换过尿布吧?”
“去去去,我十几岁才认识江潮的,你妈的哪里来的换尿布。”
再唠下去就涉及包天芮死去的亲爹妈,虽然是一群皮猴子但也知道分寸,身边几个哥们讪讪地笑了两声,没在继续。反倒是反驳的包天芮耳根发红,虽然没光过屁股让江潮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监护人扑过痱子粉,倒也尴尬地叫人里外衣服都手洗了一通,天知道在看见男人投洗自己那条粉色的星之卡比,他脑子宕机了多久,一整周都没有正脸看过江潮。后来换上那条内裤,始终觉得不对劲,一想起来那双平日签署文件的手摸过,整个人都好不起来了,穿着最舒服的内裤含泪压箱底了。
等包天芮乘着夜色到家的时候,身上的热乎劲都还没有散去。包天芮倒是不担心江潮说什么狠话,心底唯一的愧疚就是让对方那么忙碌的时候还要挂念自己。可惜这份愧疚在开门看到江潮与一个女人相谈甚欢时戛然而止。
“这就是天芮吧,长这么大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女人听到开门声扭过头,笑吟吟地看着包天芮。她是个叫人见之难忘的女人,生得一张妩媚动人的脸,身材更是曼妙,一头红色的卷发衬得白皙的脸庞越发光彩照人了。
包天芮很难形容自己瞬间冷却的心情。他看见江潮唇畔未曾闲散的笑意,视线从男人高鼻深目的眉眼转到女人微微颔首地自傲,骤然郁气难平。面前的两人郎才女貌般配的让人无话可说,而且江潮已经四十岁了,他确实不应该再拖累男人的婚姻大事了。
“他能记得什么,也就是念叨点吃喝玩乐。”江潮似是没有走出传统家长的那点劣根性,比起赞扬更爱揭短。不过他并不打算对包天芮不好的地方着墨太多,主动转移了话题,介绍了女人的身份。“这是赵琼,之前为你父母打官司的律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跨国的案件并不好处理,若不是她多费心,事情很难这么顺利。”
“这我可不敢居功,你的能耐天芮不了解,我可不能装作不知道。”赵琼玩笑地把话圆了回去,狐狸眼滴溜溜地徘徊在这对名不副实的养父子,都是人精,那点微妙的氛围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但两人的对话在包天芮眼里就是一搭一和了,他语气不太友好地打了声招呼,胡乱找了理由跑开,神情低落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眼见着没了人影,赵琼也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好笑地问江潮。“老树开花可了不得啊,看样子他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真可惜。”
“可惜什么?”江潮脸上也收起那副温文尔雅的伪装,一眨不眨的眼露出野兽一般的冷峻。
“可惜我在国内留不了多久,不然还想看看你家的热闹。”赵琼倒也不怵江潮这副模样,只是颇为嫌弃地补充道“你这对眼睛不藏起来可真够恶心的,下次见面还是带着眼镜吧。
“可别吓坏了你家小孩。”
“哎呀,我这是来办好事的,反倒是闹了误会。”对着江潮这样一幅优越的皮囊自然是看不腻的,但是赵琼可知道这人败坏的内里,并不想与人多做纠缠,转而反问男人:“你不去哄一哄?”
“不急于一时,现在去哄人就是自撞枪口了。”江潮不紧不慢地回答,眼睛落在茶几上放的东西。
“你放心,被他姨母贪掉的钱差不多都追回来了,程序上也都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