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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停在伦敦市中心一座带花园的独栋大宅前,呈现明显对称设计的房屋看上去是那样稳固,好像就算过去一个世纪,也能在此地矗立着。
维尔德夫人头戴那不勒斯女帽,喇叭状的帽檐遮住面容,行人只能看到一个过分高挑的贵妇,身后跟随提着大包小包的仆人,缓步走入门内。
这栋房子是维尔德侯爵生前买下的,根据遗嘱,他死后维尔德夫人作为寡妇获得了他三分之一的不不动产,此处也包括在其中。
而土地和祖上留下来的大宅都由新任维尔德侯爵继承,那个年轻人起初乐疯了(哦,他叫做阿尔文),他们一家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太好,却有着贵族们挥霍的通病,他的父亲没能熬到维尔德侯爵去世,但阿尔文显然比他父亲幸运的多。
也因此,他们看到年迈的维尔德侯爵迎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时很是担心了一阵子,好在维尔德侯爵和那个低贱的女人没生出继承人,这一家人没少在背后偷笑。
不过他们明显忘记了一件事,继承到土地的同时,他们也得缴纳继承税。
维尔德侯爵所拥有的土地非常广阔,以至于他们需要缴纳巨额继承税,但他们可是指望着靠土地上的收入来偿还欠债的,而他们又有着老式贵族的骄傲,拒绝了商人把女儿嫁给他们以换取支持的建议。
他们本以为能通过维尔德侯爵留下的动产来应付这笔税款,谁知道那个老头子居然没剩下多少钱,在当他们焦头烂额之际,深居简出的维尔德夫人向他们提供了帮助。
两方达成了什么交易不为人知,但如今维尔德夫人似乎新任维尔德侯爵一家处得不错。
提着行李箱的哈德森跟着众人一块进了屋子,他原本打算在这个月的休息日就离开,没想到班突然决定去伦敦,把他的计划给打乱了。
伦敦的房子因为主人不常住,最多是艾米偶尔留宿,平日里只有几个仆人负责日常维护,于是班出发时便把维尔莱特花园的仆人带来了一部分。
艾米很快也回来了,班给她去了信,告诉她自己即将来此小住,此刻,艾米正忐忑不安地与班在书房谈话。
“决定就是他吗?”班看着面前的姑娘郑重地问。
他还记得妈妈生下她的时候,自己那种突然迸发出的感动心情,和看到弟弟布兰特诞生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当年的她多小啊,皱巴巴的红脸蛋,胎毛湿漉漉的,眼睛还睁不开,就被抱到了妈妈怀里。
他问妈妈,妹妹叫什么名字,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说:“就叫她艾米吧。”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他们小姨的名字,妈妈很想念自己的妹妹,但她已经放弃回家的念头。
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总是他带着艾米,看着艾米从一只小小的红猴子,变成了一个满头乱发的小女孩,他看着杂货店里被家人牵着走进来的女孩子,觉得艾米似乎有点太邋遢了。
妈妈白天总是在睡觉,虽然她知道怎么做,但很少给艾米打扮。
她很美,可她却说:“不那么漂亮也很好。”
所以班向同在店里做工的女孩学了怎么编发,回到家动起手,艾米被他拽头发拽得直叫,布兰特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发出嘿嘿怪笑,然而在班辫完左边的头发之后,布兰特却跃跃欲试上前,说自己也要试试。
布兰特恐吓艾米,说自己要给她编成一条大蜈蚣,气得艾米踩了他好几脚,可最后,布兰特编出来的头发比班的那边更好。
现在,她成了大姑娘,她的头发被仔细编好,盘在脑后,还绑上了有刺绣的发带,在班的面前说着自己的心上人。
这一天终于到了,班想。
“嗯……布莱恩真的很好,哥哥。”
“奥尔森夫人介绍你认识的人里,没有你喜欢的吗?”
“不,他们或许都不错……但我觉得,如果余生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不会快乐。”
班深深看向艾米,姑娘对上他的眼神后,缓缓看向地板,他摸了摸艾米的发顶:“你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吗?”
“我感觉非常幸福,哥哥。”艾米抬起头,坚定地望向他。
片刻后,班露出一个微笑:“和我说说他好吗,什么都行。”
艾米重重的点头,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这对兄妹身上,艾米靠着班的手臂,带着羞涩的笑容和哥哥说起自己和心上人的故事。
将近晚饭时分,班对艾米说:“带他过来吧,我想见他,也让布兰特瞧瞧他。”
“哦……布兰特也要来吗?”艾米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
“怎么了?他肯定要亲自看看的。”
“他已经亲自看过了……”
“布兰特见过他了吗,”班询问道,“那布兰特怎么说?”
“也不算正式见面,”艾米翻了个白眼,“他偷偷跟在我们后面,被我发现了。”
“啊哈哈哈,”班垂头大笑,“这就是他会干的事,不是吗?”
“是啊
', ' ')(',他总干这种事。”艾米偏头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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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奥尔森夫人登门拜访。
他们谈了一下布莱恩的事,奥尔森夫人说:“如果你需要他更详细的资料,我让玛姬带来了。”
“谢谢您,夫人。”
“不必道谢,我很抱歉没能帮上忙。”
“不,您已经帮我们太多了,我们都很感谢您。”
话到此处,奥尔森夫人手握茶杯,用手指一点点推着,令茶杯在她的掌中转动,这是她迟疑时的小动作,她说:“孩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班抬头看向她。
“我知道这个请求会令你为难,但我不得不拜托你,哪怕你会拒绝,可我总要试试。”奥尔森夫人神色凝重,眼睛直直望向班。
他说:“您请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会尽力。”
“我希望你去见一个人,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太唐突。”
“请告诉我吧,是谁。”
“莫里斯夫人。”奥尔森夫人的话似乎带出了一声叹息。
“谁?”班愣住了,他端着茶杯的手定格在空中,虽然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是的,我希望,你能去见她一面。”
班放下茶杯:“为什么?”
奥尔森夫人拿了一颗糖含入口中:“她快死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知道莫里斯男爵为什么会死。”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看向窗外夕阳。
室内陷入一片静默,他们就这样静静看了半晌,残阳如血,一点点被地平线吞没。
最终,班转过头,太久的凝视令夕阳在他的眼中留下了一个久久不消的光斑,他说:“如果这是您的请求,我答应您,我会去看她的。”
“谢谢你,孩子。”奥尔森夫人垂下头,像是在回忆,又像在惋惜。
精致华丽的马车缓缓驶离宅院,艾米依偎在班身上问:“你真的要去吗?”
“是的,宝贝。”
艾米皱眉,抓住他的衣袖:“我不希望你去,我恨他们,那个女人也像疯子一样。”
她还记得莫里斯夫人找上她时疯狂仇恨的眼神,女人抓住她的胳膊,指甲隔着手套都抓得她一阵剧痛。
对方恨他们杀了她的丈夫,可艾米也恨她的丈夫是个衣冠禽兽,她的委屈不能明说,而对方却能正大光明地用法律迫害他们,而且还让自己的哥哥不得不东躲西藏。
她不为使对方失去丈夫感到愧疚,她听着女人尖厉地控诉,说着自己丈夫如何无辜,如何是个令人尊敬的绅士,说着班是如何野蛮狠毒,说着她一定脱不开干系,是个淫贱的卑鄙下等人。
可面对这些羞辱,艾米只能忍耐,只能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看向她。
班抚上她的肩膀,没说话。
一贯喜欢说些风凉话的布兰特也没有在此时煞风景,而是点了一支雪茄,走到艾米身边,大手摸上她的脑袋:“不用再怕了,我们现在很好,她什么都不是,小南瓜。”
艾米摇摇头,没能甩开布兰特的手,便不再反抗。
兄妹三人站在一起,如同回到过去的时光,他们彼此依靠,彼此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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