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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白虎族惊变】不是所有人都生而不凡。
艾布特履行了赌约,西泽抽时间把蛛奴放生了。
他把蛛奴带到了郊外,解除奴隶契约。
“好了,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他说,“你自由了。”
真正感到契约不再束缚自己的灵魂,可怜的奴隶愣了片刻,好一会儿,麻木干涸的心灵中,才涌现一点细细的茫然——紧接着,劫后余生、得偿所愿的狂喜,瞬间冲出了闸门。
他直起伤痕累累的身体,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灿烂。
抱着手臂、站在阳光下的独角少年,也好看得不可思议。
蛛奴恭谨地递上准备好的羊皮卷,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胸前的三对蝶翼般的眼睛格外亮,仿佛每一只眼睛,都有自己的生命,并且用命牢牢记住了少年公爵的脸。
他转身,消失在森林里。
泽拉金以为奴隶的事就这么完了,心里美滋滋的,还想着哎呀他好棒棒啊,终于轮到他帮西泽的忙了!
直到第二天西泽问他能不能保留那只猫。
“因为毛茸茸的……”小伙伴有些回味地说,“摸起来手感实在不错。”
同样毛茸茸的小白虎:“……”
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金眸,头顶不知不觉冒出了虎耳,尾巴伸出来,摇也不摇了,静静地指着地面。
“呃,阿泽?”
泽拉金呆愣了三秒钟,勃然大怒!
“你居然找我要别的毛茸茸!!”
西泽:“……”
西泽茫然:“啊?”
“老子不是让你别对它好吗!这只猫又不是世奴。像它这种奴隶,你给它脸它就会顺杆爬!一点逼数都没有!”泽拉金嗷嗷大叫,“你现在居然还要养它!”
“这不是你本来就想送给我的礼物吗,我当初不收你还很不高兴……”
“现在不是了!以前不收现在也别想收!”
西泽瞅着他,抬手就摁他脑袋上撸了几把:“阿泽,你反应怎么这么大?只是个奴隶而已。”
“呵!!”泽拉金脑袋向上一扬,像颗炮弹一样顶开他的脑袋:“你是不是撸它了。”
“撸了呀。”西泽老实地说,“你不是还看见了吗。”
“你是不是想一直撸它才要养它的。”
西泽点点头。
小白虎嗷呜一声,凶狠地扑过去,举起粉粉的肉垫爆锤他的肩:“你有别的猫了!别的猫了!你这个弟弟!撸哥哥我还不够吗!老子的毛哪里比那贱猫差了!你有我还不够吗!你还想要别的猫呜嗷——!”
“你比他大。”
“哈!?”
“他很小巧,很便携。”西泽比划了一下,“喏,本体的话,大概就这么大一点点。你么……”
说着,挑剔的眼神上下扫了一遍,摇头,“你太大了,带不动啊。”
泽拉金阴测测的:“老子不止个头大,还有别的也很大,你要不要试试?”
西泽诧异道:“是吗?你还有什么很大?——脑子吗?”
泽拉金:“……”
泽拉金悲愤地看着他,再次感到自家小伙伴真的只把自己当弟弟看。
他一时间无比丧气,拿肉垫有一搭没一搭地踩西泽的胸。发现小伙伴适应良好,甚至还宽容地主动牵起他另一只肉垫,搁自己胸上,然后用宠溺的眼光看着他,一副‘弟弟踩得高兴哥哥也就高兴’的模样。
泽拉金:“……”
泽拉金更悲愤了:“……我不给,我就不给,你打我啊。”
“哦,那算了吧。”
“哈!?”
西泽漫不经心地说:“我回头让他自己回奴隶院去。”
他态度这么坦然,泽拉金反而不好意思了:“你、你不是喜欢它吗?”
“是啊,挺可爱的。撸不到你的时候撸撸猫也行。”西泽说,“不过你不愿意就算了呗。我是爱屋及乌才喜欢猫的。”
——爱、爱屋及乌!!
西泽无知无觉,随意地说着:“当然还是阿泽的意愿更重要了。”
——更、更重要!!
长长的虎尾刷的一下翘起来,甩了个花。
“嗷,原、原来是这样啊,你早说嘛你。”泽拉金忽然平静下来,还有点高兴的样子,偏偏又极力掩饰自己的雀跃,嘴角要勾不勾,要笑不笑的,大手一挥,“那行吧,给你了。”
“怎么又给我了……”
“这不本来就是给你的礼物吗。”小白虎理所当然,“你不收我不高兴了啊。”
然后他变回本体,翘尾巴:“来讨好老子!”
西泽无言地把他从头到尾搓揉了一通。
回头就跟塞塔亚吐槽:“我发现阿泽可能是青春期到了。”
塞塔亚:“嗯?”
“他叛逆了。”
小人鱼头也不抬地翻书:“终于撕作业了?”
', ' ')('“不是。”
“套导师麻袋了?”
“也不是。”
塞塔亚抬起头,沉思片刻,凝重道:“……他恋爱了,”眼神微妙,“对象不是你?”
“……小鱼,你也青春期叛逆了吗。”西泽无比忧伤,“我觉得我看不懂他了。弟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还不跟哥哥讲。”
塞塔亚虚着眼睛斜他一眼,把头低回去了。
西泽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人鱼少年的发尾。塞塔亚的发丝,漂亮得像铺满钻石的溪流,清澈见底,流动着细细的波光。
塞塔亚眼睛放光地盯着羊皮卷看,爱不释手地捧着,吝啬于给予半点回应,或者说,反应慢了好几个拍。西泽摸都摸完了,他还舍不得移开自己的视线,目光牢牢黏在羊皮纸上。等西泽摸完了好一会儿,塞塔亚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西泽知道他这是看完了一个小节,总算舍得暂且分出点精神——回头对他说:“乖,我晚上陪你。”
西泽:“……”
西泽陷入了忧郁。
当天晚上他就自力更生,恶狠狠地收取了自己的报酬。
塞塔亚被他压在身下肏得叫都叫不出来,翻着白眼呜呜咽咽,保持着失神的表情一直到天亮。
淘金节结束后,一切回到了正轨。唯一不同的是,西泽多了两只稚嫩的奴隶。他打算等考完阶段小考之后,再去着手调教他们。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小考结束后,温·波文给他寄的家书中,提到了一件事。
——兽王换代!
北神联盟五大种族:龙族,兽族,精灵族,不死族,矮人族!
按照单体作战能力排列,兽族略高出精灵族一线,仅次于龙族!
兽族的领土是五大族中最广阔,地形最复杂的。人员构成更是鱼龙混杂。以白虎族为首,千千万万兽人,组成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狼、豹、狮等大型肉食种族,鹿、羊、马等草食种族,统统都是兽族的一员。
政治制度上,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简单来说,它们具有各自为政的特点,各个种族内部的日常事物直接在内部解决;同时,拱卫王室:作为领袖的白虎族,协调种族间的关系,制定兽族的发展战略,负责代表整个兽族发声。
这一切的基础,建立在白虎族毋庸置疑的武力地位上。
白虎族的王,就是万兽之王!
就白虎族内部而言,当上王的可能不是最强的人,但一定是最适合统率兽族的人。整个白虎族,都是兽王的亲卫军。
而现在兽王要换代了。
这么大的事,泽拉金事前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西泽立刻皱起了眉,拉着泽拉金翘了课。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拽着泽拉金翻过围墙——之前一直是小白虎怂恿他放松。
泽拉金魂不守舍,呆愣愣地跟着他走,到了常去的酒馆,开个包间,嗅到酒香,他才猛地一个哆嗦,高声大叫起来,一口气叫来的酒源源不断送进来,摆满桌子就摆地上。
关上门开灌。
西泽担忧地看着他。
白虎族这一代,一共有七个孩子,全是皇子,一个比一个天赋卓绝。
泽拉金是家族内的末子,最小的那一个,也是最弱的那一个。因为这一胎里他最后出生,身体最弱……
他天生就没有跟哥哥们争夺兽王之位的权利。
也因此,他被父亲扔去做勇者预备役了。
“就,就政治,政治,你懂吧?联盟!兽族!”
酒桶哐当一声,重重敲在桌上,身材娇小的泽拉金,一脚踩着椅子,一脚踩着桌子,弓着腰勾着酒桶,哼哧哼哧喘着气。
“总得……就,五大族嘛,总得,支持联盟哈,送点,送点皇子公主什么的,放到联盟的学院里嘛,然后,然后还,还怎么样,那个教会……”
最小的白虎皇子,打着酒嗝,结结巴巴地说:“反正!有出息的——都不在这个、该死的、学院里!”
西泽给封锁得严严实实的包间内又拍了一打魔法。
“我的父亲?哈,是个只在乎权利的老不死。”
西泽试探着叫他:“阿泽?”
泽拉金把酒桶一把扔出去——轰!直接撞倒了一排桶。
然后他抱起一桶新酒,拿脑门用力一撞!撞开一个角,把头埋进去,咕噜噜豪饮。
西泽:“泽拉金。”
泽拉金抬起头来。
他满头白发浸满了葡萄红的酒液,脸上脖子上,半边身体都是酒。淅淅沥沥的,顺着发丝、眼睫和鼻尖,往下滴成线。
他的金眸变成了竖瞳——直愣愣的,冰冷的,似乎前所未有地冷静,以一种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神,盯着虚无的空气。
“你知道吗,西泽。”他平静地说,“我的家族,白虎族,兽族,要换代了,兽王要让贤了,我的父亲要退位了,我的某一个哥哥要成为新的王了。”
', ' ')('灿金色的竖瞳静静地燃烧——
“——这个消息,我,是从报纸上知道的。”
西泽沉默了片刻,出门叫人把空酒桶搬走,换一批新的上来。
等破的、漏酒的、空的酒桶清出去,装满酒的酒桶又摆满了桌子,西泽说:
“喝。”
他拍拍桶:
“我看着你,你尽管喝。”
泽拉金醉成一滩,忽然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响亮的嚎叫。
“呜——啊!!”
他扯着嗓子开始嚎哭,边哭边继续喝,喝着酒哭,脑袋埋进酒里哭,混着眼泪大口大口地吞咽。
刚开始他只是嚎,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猛地就出来了。
再一桶下肚,他说话了:“我——我弱啊!!”
吓了西泽一跳。
说完这一句,泽拉金接着喝。
好不容易嚎累了,喝吐了,小白虎整个人也不成人样了。好大一坨湿哒哒的虎球,歪倒在地,仰躺着,摊开毛茸茸的肚皮,四只爪子,两只抱着酒桶框在头上,一只后肢捅穿了椅子,只剩三条腿的椅子就穿在他膝弯那。另一只后肢,摸摸索索的,试图摸到一只新桶。
西泽避开地上大滩大滩的胃液和呕吐物,把他的酒桶头罩摘下来。
一滩虎扒他身上,咕咕唧唧:“还要喝。”
“阿泽……”
“让我喝。”
西泽扛起他:“换个房间喝。”
于是他们换了个房间,西泽叫来人。
“客、客人,还要酒吗……?”
“要。”西泽说,“上空酒桶来,要空的。这些损失,我加倍给你。”
泽拉金抱着空桶也喝得很带劲。
身体重复着喝酒的动作,大脑停止了思考。
西泽把他抱在怀里,用空酒桶哄他,拿了毛巾慢慢擦毛毛。小白虎就乖乖地给他抱,给他搓。
醉醺醺的,软趴趴的,勾着西泽的肩,这么跟他讲。“大家都说末子是最受宠的……但我就不一样,我是最菜的那一个……你看,我在这里上学,一年只能回家一次……”
“我跟你说哦,我的哥哥们……我的父亲……我的,我的祖先们……他们都,可厉害了!可厉害可厉害了……”
“所以大家都觉得,我肯定,嗝……我肯定,也跟他们一样厉害。”
“……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
泽拉金轻轻地,轻轻地说。
“小时候,很小的时候,我跟哥哥们一样的,检测了魔法和武技天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西泽知道。
世代相传的五大族的底蕴,勇者学院拍马难及。五大族皇室们看不起这个专门为联盟培养一次性消耗品的工厂,也是很正常的。
五大族的纯血皇室,像泽拉金这种,纯血中的纯血,理应像他的哥哥们一样,天生赢在起跑线上才是。
泽拉金的兄长们,天赋等级最差的,是S级,甩大部分勇者预备役一条街。
勇者学院的入学标准,是武技和魔法双A级。
而泽拉金的魔法天赋,刚好是A。
也就是说,白虎族的小皇子,差一点连勇者学院都进不去。
——这可是万年来,一直统率兽族的白虎族皇室血脉啊。
“原来不是白虎族的都很强。”泽拉金说,“不,白虎……就,就是很强。弱的……”
小白虎的虎脸,埋在西泽肩窝里。
“——弱的只有我而已。”
“他们都嫌弃我,嫌弃我弱,嫌弃我有辱白虎族的威名……”
“但是我……”
他眨了眨眼睛。
西泽感到他的眼睫刷过自己的锁骨,湿濡的触感,在眼睫下滴落。
“……但是我能怎么样啊!?”
“我努力了啊,我很拼命很拼命地学,可是有什么办法啊?我就是学不会啊,我就是感觉不到那些什么奇奇怪怪的魔法元素,我就是没法在父亲手下走过十个回合……我觉得他们都,都好厉害啊,武技一看就会,魔法一听就会,全世界就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大家都夸他们,他们、他们那样,那样才是正确的,那样,那样才是白虎……就,就要那样厉害,那样,才配做皇子。可我就是……就是觉得,觉得好难啊……”
“好难啊……”
“……我就是弱啊!”
“我生在了最后一个,最后一个刚好就是我,这能怪我吗……”泽拉金喃喃着,“这能怪我吗……”
“他都……都不让我回家……”
“谁管他?我也不想回去……”
小白虎絮絮叨叨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勾着西泽的脖子歪头亲他。
西泽无奈地张开五指拢住他的脸,把他往远处推。
白虎族最小的孩子发出了奶虎似的软绵绵的娇哼,一个劲往他手心里拱,边拱边舔。
', ' ')('最后西泽只好把他抱在怀里,任由他哼哧哼哧舔自己的脸。
“怪我吗,干嘛都怪我……我又不是不努力……我只是……”
“……我只是努力也没有、没有结果而已。”
“讨厌啊……谁稀罕那什么兽王……我就想……”
——我就想回家啊。
“西泽……”
西泽:“嗯?”
“……西泽……”
西泽:“嗯。”
“西泽,”小白虎埋在他脖子里,小声叫他,“……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西泽愣了愣。
他的眼神乱飘,像寻找出路那样,找到了一扇窗。他一声不吭地望向窗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自己唯一的朋友。
泽拉金嘟噜:“西、西泽……”
“我……”
西泽一开口,惊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惊人。
小白虎压在他身上,仿佛有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了他的声带上。
如果。
……如果啊。
西泽想。
如果,他没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一个混血种,一个胆敢污染龙族血脉的混血种,会是什么样子?
他良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愣愣道:“我答应了你也记不住啊……”
“西泽……”
西泽哑着嗓子,艰难地,故作轻松地说:“阿泽,你一向断片的你知不知道?”
“西泽西泽,你陪我回家好不好?我想你陪我回去。”
泽拉金反反复复地说:“我想你陪我回去,我想你陪我回去……”
西泽不说话了。
他想开口,想说:‘好好好,你先放过我的脸,我陪你回去,陪你回去还不行吗?’
这样,就好像他依然坚不可摧,面对任何困难都能云淡风轻,一笑而过。
但他没能说出口。
小白虎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话语尽数化为了唇间细微的蠕动和咕噜声。
只有西泽自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他说,“我……我陪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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