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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这世界就是很奇怪,好人活不长,祸害遗千年。花子瑜绕着山路正着走了三圈,又返回去倒着走了三圈,他一面走,一面想着这个道理,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最后一步落下,山路的雾终于散开。
他眼见相伴十余年的姐姐们掩面擦泪,他的心空落落的。
有人眼尖瞧见他,轻声唤着,其余人都抬起头。
“子瑜,她..”
花子瑜不言,他上前去,一袭整齐的白衣似本就为服丧而来。
他附着棺上的纹路,是上好的材质,师傅终于是气消了,可是人却不会再回来。踏着山路向上,他扶着灵柩,一面想象着无怜平日对他笑着的模样。他刚出山的时候是无怜在最前头给他践行的,想不到短短几年,已物是人非。
从前十二三岁的时候,无怜姐最了解他的少年心思,因此会故作顽皮充当他的玩伴,然而他知道无怜并非天性爱玩,只是心疼他缺少友人。
后来被师父叫去苦训后,更没了相处的机会。
无怜十六及笄,真的好美,谁也想不到她后来竟会爱上大她那么多岁的人,以一种飞蛾扑火般舍命的姿态。
他浑浑噩噩地走着剩下的路,明明毫不费力,却又觉得天塌在他肩上了。他听见姐姐们的喊声,喊了几次才传进他的耳里,到了,到了。
下柩的那刻,许多人终于绷不住了,他好像看见无怜姐又在向他招手。
然后木然地,昏昏沉沉地走回了房间,隐约听见谁跟他说一会儿要去找谁。但他头太疼了,一路上回来想了太多事,脑力再无法运作了,挨了枕头就倒下。
然后,他觉得自己漂浮了起来,被风吹着,回到了一个很遥远很熟悉的地方。
那是他很小时候的事了,一直以来他都只听人口述,如今游走在这梦里,倒像是真记得一般。
无怜姐牵着他的小手,轻声安慰他,让他不要怕。但怎么可能不怕呢?凶得像夜叉一样的女人说要把他丢去喂狼,无怜领着他跪在地上,将头磕出血痕。
“宫主,他只是个孩子啊,而且,而且您说过他日后自有用处。”
“哼,我改主意了。等个十年、二十年,忍气吞声就不是我花月影!留着贼人血的孩子..呵呵,无怜,你知道忤逆我的人的下场,你也想试试吗?”
“无怜不敢,只是宫主,子瑜这孩子的确心地纯质,我们耐心教导他,他定会修正道明事理,学好了一身武艺,兴许还能护着天下女子。”
花月影缓步走下台阶,面容与声音都有点可怖,“你想得倒是远,不如你做这追影宫的主人好了。”
“弟子不敢!”
“滚!不然我现在就把他扔到后山喂狼。”
往事的烟雾将眼前的景象搅乱,身处梦境的花子瑜转向另一处。
是那年,他十六,师傅戏弄他,说也要给他办个及笄礼,谁知真的办了,还因此得到了第一次下山的机会。也正是那次,他发现怜姐姐一直对隔壁厢房的人很是在意,却没想到那时她就已经倾心。
在梦境的最深处,他听见一声惨叫,无怜姐痛哭,“子瑜,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怜姐姐,他一直在骗你!他是在害你呀!”
“好、好...子瑜,宫主真要致我们于死地?”
“师傅只是说气话!至..至少她不忍心让你死的。”
无怜满含着泪抬起头,说,“他死了,我也活不了。”
“怜姐姐!我..我在郴州有个熟悉的朋友,他知道隐蔽的地方,我带你去找他,藏一阵,等师傅气消了,再回来。”
“躲躲藏藏又怎样呢?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宫主最恨背叛了。”
“你没有背叛师傅!”
“对宫主来说,这就是背叛了。”
“怜姐姐!”
无怜望着花子瑜着急的脸,叹了口气,对他展露出宽慰的笑容,“好..依你。”
“那我先去打探打探附近的路况和消息,怜姐姐你把东西都收拾好。”
“..子瑜。”
“姐姐?”
“姐姐都没注意,宫主已为你行了及冠礼。可惜姐姐不在场。”
等他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却只剩无怜的尸首和一封遗书。
“子瑜吾弟,一直以来我都将你视作亲弟弟,其实我上山前的确有过一个弟弟,和你年纪一般大,可惜我们走散了。因此我见了你,总有种发了疯了想保护你的冲动。
你说得不错,其实我很蠢,追影宫是世上少有的女子的安居地,我永远不会忘记与姐妹们共处的日子。这里没有人逼我们做不乐意的事,我们自得其乐,宁静幸福。但我为何就是恋上了危险的火苗呢?...罢了。
莫要与宫主斗气,平日宫主虽宠着你,但在某些事情上,她仍是偏执得像当年对我说要把你扔后上喂狼一样,你不可不小心。希望我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 ' ')('你就与大家说,无怜自知有罪,自尽谢恩。追影宫是不会容下我的骨头的,你替我选个好去处埋了吧,偶尔记得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如果可以,真想看到你披上喜袍,抱着儿子回来见我的样子。
可惜。”
他就这么哭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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