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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音自尽的地方叫枇杷寺,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寺门口有一颗枇杷老树。
连婓到的时候是晚上,迎接他的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贵妃,而是一座空庙,被连婓派在连瞿身边监视的人说太子一早就抱着贵妃的尸体走了,连婓不言不语,走至老枇杷树下看向远方,那里仿佛有云音的身影。
项秦醒后知道云音自己独自走了,疯似的要去追他,谁也拦不住,众将士见他还是这样都心灰意冷,项秦要下山,没有多少人愿意跟他去送死,山下全是朝廷的人,只有几个忠心的手下跟着项秦下了山。
下了山又是一番惨烈的厮杀,手下都死了,项秦浑身浴血,嘴里喃喃要去找音儿,他手执一把长剑,杀红了眼,没有人再敢上前送死,都犹豫不决,为首的将军让弓箭手搭箭,成千上万只箭矢对准项秦,项秦没有一丝惧色,巍然不动地骑在马背上。
就当将军要下令之际,连瞿抱着云音来了,项秦终于看见自己最爱的人,拼着最后的力气杀出一条血路,连瞿不准他们放冷箭,眼看项秦要杀到连瞿面前,将军急得要跳脚,项秦的长剑却在连瞿面前停下,连瞿看着项秦,项秦的眼中只有云音。
项秦跳下马来,他身中十几刀,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吐血蹒跚走向云音,看着他身上的印记已经明白了一切,项秦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跪倒在地上,“拿着我的头颅去领赏……音儿,等我……”说罢提剑自刎而死,鲜血溅在了连瞿脸上,项秦的身子随之倒下,他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云音,嘴巴微张,已经不能说话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要跟着云音,他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项秦死了,自刎于眉巫山。
目睹这一切的除了连瞿,还有谢依行,谢依行双腿被连婓废了,武功尽失,他如今已经是个废人,全靠一口药吊着,听闻连瞿带了云音来这儿,他火急火燎地跟来,终是看到了眼前的一目。
连瞿冷眼看着项秦的尸首,命人割去他的首级,尸体就葬在这眉巫山,头颅就带去枇杷寺埋在老枇杷树下面。
项秦即使死了连瞿还是恨他恶他的,他要项秦死后还要身首异处,眼睁睁地看着云音自尽的枇杷寺,死后灵魂不得安宁
连婓找到了连瞿和云音,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夜两鬓白,他抱着云音的尸体回到宫中,他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得到,连瞿没有跟着,他一个人留在了琵琶寺,在这儿剃发为僧,从此世间多了个法号行痴的和尚。
多年后,这里来了个画师和侠客,画师是阎阙,侠客是失踪已久的连祁,这是连瞿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皇叔,可是连瞿却不认得连祁。
连祁断了一只臂膀,是当日在巫行谷被谢依行陷害所致,他武功也大不如前,失去臂膀后被困在悬崖下,和一只老猿度过许多年,再一次出来已经是沧海桑田。
他和阎阙来到这琵琶寺只是为了一个人。
琵琶寺经过多年连瞿的一草一木修缮,没有那么破败了,却仍旧很清冷,这里鲜少有人来,难得来人还是这样的两个怪人。
“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行痴说。
“小师父在这里修行多年不会不知道我们的来意。”
行痴警觉地看向两人,嘴里念了句阿弥陀佛,“你们找错地方了。”
阎阙笑着起身,“怎么会错呢,俗话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师父说话可要对得起这寺里的菩萨。”
阎阙的这番话让行痴顿住,他抬眸看向两人,这两人行为怪异,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这山中破庙不知有什么值得他们辛苦跋涉而来,除非是……
行痴起身,背过身去,做出赶人的架势,“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走吧,不要打搅了这里的清净。”
看来话是很难说通,阎阙跟着起身,“太子殿下在这里许多年修行,看来还是六根不净,七情不舍。”
已经有许多年没人称呼他为太子了,行痴闭上双眸,他在这里一直逃避着外面的世界,看来终究是没能逃得过去,尤其是云音走的那一日的记忆,行痴目露痛苦,“你们来这儿为了什么?”
“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贵妃的魂魄。”
行痴心神一紧,握紧袖子里的拳头,“世上本无鬼神,何来魂魄一说。”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阎阙摇摇头,看着这个男人还是放不下的样子,这和尚不做也罢。
云音走后连瞿留了下来,浑浑噩噩地在破庙里守着,衣衫不整,灰头土脸,跟乞丐无异,连婓不管他,只有一个忠心的老太监留下来照顾他,好歹没饿死在山里。
他本以为会一直这样疯癫下去,直到无意间瞥见云音的身影,起初他以为是做梦,可是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这个梦越来越真实,直到他后知后觉才知道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只是云音真的死了,他死后魂魄不知为何被困在此处,魂魄没有意识,每晚都坐在老琵琶树下面,守着他的夫君,直到太阳出来就消失不见。
', ' ')('连瞿碰不到云音,同他说话云音也没有反应,才知道这是一缕空魂,他留在这儿做了和尚,就这么一直守着他,云音只有晚上会出来,连瞿就默默地看着他,这一看,就是五年。
就是这样一缕没有意识的空魂,成了连瞿心中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一藏就是五年,为什么这两个陌生人会知道。
连瞿抵死不认,要赶他们走,阎阙见说不动,就和连祁离去,离去之际,连祁回过头看了看他这个侄子,叹息道:“你不能守着他一辈子,这里留下的只是空魂,等这儿的阴气耗尽,他就会彻底消散。”
连瞿顿住,颤着声音,“你,你说什么?”一股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
“我们是来救他的。”
连瞿警戒心很强,仍旧不肯透露云音的事情,只是他的心已经开始慌了,一想到云音会彻底离他而去,连瞿就觉得万念俱灰,仿佛又回到了起初云音死的时候,只身下一具行尸走肉。
晚上,连瞿打开上锁的寺庙后院,果然看到了一袭白衣的云音,很早以前他就把这颗枇杷树从门口移到了后院,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云音。
连瞿蹲在云音面前,伸出手来隔空抚摸着他的面庞,说了许多话,他知道云音不会回应他,可是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了,说到最后,泪水把他的视线糊的看不清了,悔恨的话这些年他不知说了多少遍了,而且没有一晚他是真的睡得踏实的,只要一闭眼,他就会想起云音吊死的场景,滔天的心痛和悔恨要把自己折磨而死。
三日后,阎阙和连祁又扣响了寺庙的门,连瞿放了他们进来。
“师父还是不愿意吗?”阎阙问道。
“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阎阙抽出包袱里的一副画卷,送至连瞿手中,打开一看,正是多年前为云音画的画像,这出神入化的画技差点以为是真人。
连瞿盯着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是何意?”
对方问起,阎阙才道出这其中原委,云音死后,阎阙的画像就断了联系,他再也没能感受带画像里的千里之外主人的生息,只怕已经魂归九天,阎阙不甘这样的美人就此离世,于是千方百计打听云音尸身在往何处,得知在宫中后,便拜托栾南风去往宫中偷取一些云音骨血,随后就用了带有云音骨血特质的颜料往昔日的画像上描摹,因此就保住了云音最后的一丝生气,只待日后能有些许转机。
连祁被困悬崖底下多年,偶然间得到一本巫术古籍,出来后得知云音已死,心中悲痛,想起看过的巫术古籍,便抱有一丝希望,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阎阙和连祁偶然相识,为了云音,便开始一同着手巫蛊之术,研究多年,总算有些成果,根据画像的生气指引,只要找到云音最后的空魂,再引入画中,便可唤回云音的神智,只是这一辈子只能困在画里了。
连祁变了很多,早没有当年那样莽撞不知世事了,如今他早已放下,此番前来,只是想为云音做一些最后的事情,他要把云音唤到画中,给他凑成完整的魂魄,让他去投胎,不要再在这儿世间变成孤魂野鬼地游荡了,项秦在奈何桥上等的够久了,他要让云音去和他此生最爱的夫君团聚。
连祁毫不避讳地说了他的计划,连瞿听后惨然一笑,“团聚?好一个团聚……”
“这些年你昏沉的还不够吗?”连祁质问,“你要放下。”
“如何放得下……”
“你若不放他走,阴气消散后,他就再也没有投胎的机会了。”
连瞿沉默许久,最终沙哑着声音道,“走吧……晚上就带他走……”他终于松手了,这一放开,就是永远。
入夜,阎阙做法,收了云音最后的一缕魂魄入画,连瞿一阵恍惚,他有些站不住身子,蹒跚跟在后面,一路跟出了寺门,问道,“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阎阙将画放入袋中,“离开这儿。”
“还会有人找到他吗?”连瞿又问。
“那要看他自己,若是投胎去了,就不会再见了。”
“我,我想去送送他。”连瞿朝着装着画像的袋子看了又看。
“你既已入佛门,应该忘记尘缘才是,不然既有今时,又何必当初呢?”连祁忽然觉得好笑,明明他昔日也爱的云音如痴如狂,现如今也能说放得下便放得下了,只是其中滋味,别人又怎会知道,他知道连瞿怎么想的,便好心劝慰。
连瞿眼神逐渐空洞,“我父……皇他……”
阎阙知道连瞿所指何意,“云音的骨血,是连婓同意给栾南风的。”不然凭着重重大内高手和地宫,栾南风又怎会如此轻而易举找到云音的尸身。
连婓骤然惨笑,“原来……呵……原来他也不过如此……”心底说不上来的失望。
最后拜别连瞿,阎阙和连祁带着云音的魂魄一路向北而行,路过高山远海,也走过崎岖坎坷,直到见到一望无际的黄沙他们才停下了脚步,这里是离奈何桥最近的地方,是时候让云音走了,这是他们能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情,再送他一程。
云音
', ' ')('觉得意识飘忽,忽然想起了好多事情,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两个熟人。
“云音,好久不见……”连祁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云音,他们这再一次见面已经恍如隔世,物是人非。
云音看看周围的景象,漫天的黄沙好似要将他们吞灭,他缓缓开口,“是要送我去奈何桥吗?”
“是,你自由了,没有人能再束缚你,你以后都不必看人脸色活下去了。”
“夫君呢?”
“你一死他就自尽了。”
似是心中早有预料,云音面上也未起波澜,他轻轻点头。
“走吧,你的魂魄不能在世间多待,不然会魂飞魄散的。”阎阙道。
“投了胎我会忘掉他吗?”
“会。”连祁说道,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谁也不记得了,这一辈子这一世都忘的干干净净,云音应该去投胎,去找个好人家,别再嫁入帝王家了,也别再遇到他们毁了他一辈子的人。
云音摇摇头,他抱着画像,转过身去,好像又看见了寺庙门口的那颗老枇杷树,“我不要忘掉他。”
“你不去投胎了吗?”
“我要走。”
“去哪儿?”
“离开这儿,走的远远的,去大漠。”连朝的大漠是深渊,漫无边际的黄沙,慌无人烟,没有人愿意去那儿。
“去了就没有回头路。”连祁道。
“我要带着我的夫君一起去。”
“你和他?”
“嗯。”
“真的要走了吗?”
“走了。”
“投胎只有一次,你要想清楚。”这一错过,就再也没有来生了,魂魄消散,世间再也没有云音这个人,来世也没有。
“我不怕,夫君会陪着我的。”其实云音一直能感觉他的夫君在守护着他,是最后的一缕意识,项秦没有去投胎,只是他没有阴气聚拢魂魄,在世间待的太久,快要消散了,云音知道的,他一直知道,所以他要陪着他,去大漠,那里只有他和夫君,从此以后也只有他们两个,谁也不会打扰。
“那……走吧。”
云音终于有了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连祁一路跟着他,送他到大漠的边缘,然后停住了脚步,看着云音头也不回的走进大漠深处,连祁站在原地,像是石化了的雕像。
背后传来马蹄的声音,连祁回过头去,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连婓骑着马跟来,他仍旧放不下云音,看到云音走的越来越远,他胸口剧痛,一口鲜血涌出嘴角,从马上跌落在地,最后的意识是云音的背影,模糊间,云音好像回头了,然后继续往前走,连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醒过来,手中握着的还是云音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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