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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宦官么!?”沈惊月恼羞成怒地一把揪住周欢的衣襟,“怎么会有下面这玩意儿!?”
周欢却一脸无辜:“原来你不知道?我以为那晚我喝醉之后被你摸遍了全身,我的秘密也早就被你发现了……”
沈惊月急赤白脸地道:“我那是在好心替你换衣服,你喝醉以后吐了咱俩一身,你以为我真的觊觎你的肉体还是怎的!?”
“真的?”周欢半信半疑,那晚他是醉得不轻,但还不至于失忆。印象中那双手可是在他胸膛上摸了个半天。
“少在这儿转移话题!”沈惊月刷的拔出悬在腰间的长剑,指着周欢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扮宦官!?不给我个说法,我立即将你就地正法,再上奏朝廷!”
“好好好!我说,我说……”周欢脑子再次飞快地运转起来,为自己入宫的经历编造了一个全新版本。这一次,他将萧晗从故事里摘得一干二净,变成了陈皇后从宫外大肆搜罗美男子入宫,而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为了避免被陈皇后享用,他假扮成刚入宫的小宦官,陈皇后见他长得不错又聪明伶俐,便收在身边做了个贴身内侍。
沈惊月一开始是半信半疑,可是随着周欢将陈皇后在后宫里做的那些丑事一一抖出来,沈惊月也不得不信了他的话。周欢越说越起劲,拿出他唱大鼓书的劲头,唾沫横飞地将自己如何羊入虎口,又是如何死里逃生的经历描述得绘声绘色,沈惊月先是瞠目结舌,听到后来脸色越发阴沉,额头上青筋根根暴露。
“岂有此理!”听罢,沈惊月气得手一扬,周欢眼前的桌案就已经被削去了一角,“我大楚迟早有一天要亡在这祸害手上!”
周欢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真的是上了清河寨投名状的那个小侯爷吗?”
沈惊月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定了定心神,沉声道:“什么意思?”
“我以为沈贤弟这样的达官贵人,从来就只知道吃喝玩乐,只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没想到……你也会有大义凛然的一面?”周欢说着,忽然把手探了过去,按在沈惊月额头上,“没发烧啊?”
沈惊月脸一红,甩开周欢的手,没好气地道:“我沈家世世代代都是忠君之臣。这有什么好稀罕的!”
“也是。”周欢点点头,“你爷爷毕竟是替太祖打下过江山的。”
沈惊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当初要不是咱们沈家主动归藩,大楚能如此快地安定下来!?咱们沈家功劳如此之大,捞点油水怎么了,那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周欢一时间无言以对,像沈惊月这般把歪理正说,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荡气回肠之人,他还是真是头一次见。
不过得知沈惊月忠于萧氏,周欢也放心了许多,只要明日的和谈不出什么意外,清河寨与兖州兵之间便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而自己也能一下子得到两个最有力的帮手,那么此番兖州之行的目的也算是顺利达成了。
老天爷果然是眷顾自己的,周欢心想。他被陈皇后“流放”到这个穷乡僻壤来的同时,命运也为他打开了另一扇门,让他得以朝着自己的目标又迈进一大步。
想到这儿,周欢便觉得畅快至极,再加上沈惊月在一旁不住劝酒,周欢也就一杯接一杯地仰头痛饮,不知不觉间,意识便开始模糊了起来。
酩酊大醉之中,周欢将沈惊月误认成了萧晗,搂住他说起了胡话。
“皇上,你等着……嗝!”周欢瓮声瓮气地开口道,“臣马上就……嗝……回来救……你……”
“哥哥,你认错人了。”沈惊月嘴角一弯,在周欢耳边道,“我是你沈贤弟啊。”
“沈贤弟?”周欢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不对不对,你明明是师父……”
沈惊月淡淡一笑,却不说话了,看来此刻的周欢已经彻底神志不清了。
周欢抱着沈惊月,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胡话,打了一个带着浓烈酒气的嗝,便再也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他躺在沈惊月怀里,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而与此同时,沈惊月的袖子轻轻一挥,不动声色地将散落在桌角的一小撮粉末抹了去。
次日正午,济水河畔。
两军隔岸相对。东边是沈惊月的兖州兵,西边是阮棠的清河寨。济水之上浮着一叶小舟,沈惊月便独自一人伫立在船头。
阮棠与俞浩然乘船来到济水中央,在沈惊月的那艘船之前停下。
“周欢呢?”阮棠警惕地看着四周,“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昨晚喝多了,这会儿还躺在榻上,起不来呢。”沈惊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别管他了。反正休战之事关乎的是咱们两军之事,只有你我能做决定,他一个外人,来了也做不了主。”
阮棠撇撇嘴,无话可说。
待阮棠与俞浩然上船之后,沈惊月示意手下将一封书函递给阮棠。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多说废话,那我就直话直说吧。阮棠,只要你愿意率领清河寨众归顺兖州,我沈惊月必
', ' ')('定不会亏待于你,除了你以外,还有你身旁的这位军师,当然也包括寨中的诸位弟兄,我都可以许你们高官厚禄。”
阮棠接过书函一看,脸色骤然一变。
“沈惊月……你在开什么玩笑!?”阮棠气得浑身发抖,将书函揉成一团,往沈惊月脸上一丢,“你是在侮辱我阮棠吗!!”
那团纸在沈惊月额角上一弹,落在了地上,沈惊月脸色缓缓地阴沉了,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盯着阮棠不说话。
“昨日你给我的明明是求和书!是求和!休战!不是劝降!”阮棠指着沈惊月的鼻子道,“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听你许什么空头诺言,也不是为了要什么高官厚禄!你要是没有退兵休战的心,那我们之间就免谈!”
沈惊月冷冷地看着阮棠,良久不发一言,最后怒极反笑。
“阮寨主,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自私。”
“自私?”阮棠不解。
“难道不是么?”沈惊月不动声色地打开一把檀木扇,在手中摇了摇,“休战与归顺,到底哪个对清河寨最有利,你心里难道会不知道么?”
阮棠咬牙,不发一语。
“若只是休战,你们清河寨过不了多久便会因为断粮而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就算勉强能够得到足够的粮草,身后没有实力过硬的势力加以支持,你们就永远只是一群朝夕不保的流民,甚至最后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行乞。你是寨主,总不会是最先饿死的那一个,可你手下的弟兄们呢?他们还有家人,上有老下有小,他们的将来,他们的死活又有谁来照顾?你能给得了吗?”
见阮棠与俞浩然无声地面面相觑,都是不开口,接着,沈惊月话锋一转,道:“但是我能给。只要你们归顺我沈惊月,我会安置你的弟兄,让他们从今以后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得到他们这辈子都得不到的金银财宝,不管是要名声还是要地位,还是如花美眷,只要你们想要,我都能给。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不必再听从你这个所谓的寨主的调遣而已。如此优渥的条件,你还不肯接受,除了自私,还能做何解呢?”
“你错了!清河寨的弟兄并不是为了钱财名声地位才跟着大当家。”俞浩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跟着大当家,是因为信任!是因为我们知道只有他,才会掏心窝地把咱们当自己人。”
沈惊月冷笑一声:“是么?俞军师有这么高的觉悟,沈某实在佩服,只不过你手下的弟兄们又如何呢?你不问过他们,就这样替他们做决定,真的好么?”
俞浩然义正言辞地道:“不用问也知道,大家一定和我想的一样!咱们只认大当家,这辈子也只追随大当家一人!”
“俞叔……”阮棠眼眶一红。
“大当家,看来眼下多说无益。既然沈惊月没有求和休战之意,那我们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不错!”阮棠点点头,转过头来盯着沈惊月道,“劝降一事,从今往后都休要再提,咱们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一决胜负,到时候不管是成王还是败寇,我阮棠都不会有一句怨言!”
丢下这句话,阮棠转身便要与俞浩然一同离开。
谁知他刚一转身,济水之中便嗖嗖嗖地跳出几十个黑影,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从阮棠身后斜斜飞刺过来,俞浩然大叫一声“大当家!小心!”,紧接着只听噗通一声响,俞浩然抱着阮棠,坠入济水之中,不出片刻,水面上浮起了一大片血雾。
阮棠在水中死死地抱住身体僵硬不动的俞浩然,拼命地用手脚滑动河水,往岸上游去。而在他努力向岸上移动的同时,陆地上突然间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乌压压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涌来,包饺子似的将清河寨众形成合围之势。清河寨众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眨眼间他们的大当家阮棠以及军师俞浩然便不见了踪影。
还是孟小桃眼尖,发现在济水里拼命扑腾的阮棠,大喊一声:“大当家落水了!快去救!”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水性好的弟兄们跳入河中,向阮棠他们游去。而孟小桃则站在岸上,冲对面的沈惊月大声吼道:“沈惊月!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根本就没有和谈的诚意!从一开始你就在这儿埋下了伏兵,想要一举围歼我们!”
“是你们大当家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沈惊月沉着脸,面对众多清河寨弟兄朗声道,“刚才若是他答应我给出的条件,你们在场的所有人立马可以归入我麾下,进入凛丘城上河坊,安享荣华富贵。”
此话一出,清河寨中一片哗然。
这时,在一众弟兄的救助下,阮棠也终于拉着俞浩然爬上了岸,他将俞浩然抱在怀中,拼命地呼喊拍打着他的脸,而俞浩然则是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他的左胸口处深深插着一柄利箭,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全身。
“俞叔……你别吓棠儿……你快醒醒啊!”阮棠声音颤抖,脸上涕泪横流,他手忙脚乱地努力地按压住伤口,想尽办法地替俞浩然止血,可是血根本就止不住,很快便也将他的双手染红了。
', ' ')('如豆粒般大颗大颗的泪水滚滚落在俞浩然的脸上,俞浩然竭尽全力地睁开眼睛,轻声道:“棠儿……俞叔……恐怕不能……陪你了……”
“不!不会的!”阮棠一边努力地按住俞浩然的胸口,一边把脑袋摇成拨浪鼓,用胳膊抹泪,“你会长命百岁,你还会一直一直和棠儿在一起,你不会走的!”
俞浩然艰难地扬起嘴角,轻声道:“棠儿,要好好……活着……”
阮棠的一切努力皆是徒劳,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无力一样,他痛哭失声,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俯下身去,像是不许对方离开自己一样,紧紧地抱住俞浩然的脖子。
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在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之中,雨点滴答滴答地落在阮棠脚边的土地上。仿佛在为这对没有血缘却胜似亲人的“父子”悼念他们的生离死别。淅淅沥沥的雨点渐渐变大,当倾盆暴雨如期而至之时,俞浩然也终于在阮棠的怀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所有人都没有动,不光是清河寨,也包括沈惊月的兖州兵。
兖州兵没有动作是因为没有得到沈惊月的命令,而清河寨这一边,情况就复杂许多了。他们的军师俞浩然死了,大当家阮棠在三军面前哭成了泪人,而敌军的将领沈惊月,刚刚对他们抛出了橄榄枝。
没有人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最终,还是沈惊月打破了眼下的僵局,然而他丢出的却是压倒阮棠的最后一根稻草。
“俞军师说得对,活着不好吗?何必这么急着寻死?乖乖地归顺吧,阮棠。没了俞军师……”沈惊月冷哼一声,“你还有周欢,不是么?”
听到周欢的名字,阮棠忽然怔住了,他茫然地自言自语道:“对,周欢……周欢呢?他在哪儿!?你把他怎么了!?”
“我把他怎么了?”谁知听了这话的沈惊月却抖着肩膀低声笑了起来,“笑话,我沈惊月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把朝廷命官怎么样啊?”
“朝廷……命官?”阮棠仿佛不理解沈惊月在说什么似的。
“哎呀,看来你居然到现在都还被他蒙在鼓里啊?”此时此刻,沈惊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快意的笑容,“归顺这件事,本来就是周欢的主意。”
阮棠身子猛地一震,抬起头来,用哭得红肿的眼睛瞪着沈惊月道:“不可能!你骗人!”
“你难道不知道吗?周欢原是宫中之人,位居大长秋,陈皇后派他来兖州,到齐王麾下当了个监军,他是故意潜伏到你们清河寨当中做内应的。你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洛阳查查看,就知道我说的是对还是错。”
“齐王……内应……”阮棠脑中如同炸开一道惊雷,一瞬间,许许多多的记忆与往事如同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闪过。
从不向外人说道的真实身份。
为了筹粮而依附齐王的提议。
还有俞浩然的那一句“只怕哪一天咱们不是栽在敌军手里,而是毁在自己人手上。”
想到此处,阮棠呼吸一窒,险些就要眼前一黑,晕厥过去。孟小桃见状连忙上前,扶住阮棠的肩膀,颤声道:“大当家!你撑着点!沈惊月向来诡计多端,他的话不可以信啊!阿乐……周欢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
“信不信由你。”沈惊月的嘴角疯狂地上扬,“或者,你们不如跟我回去,亲自去问问他?看看他真正效忠的人……到底是谁?”
周欢忽然打了个冷战,陡然惊醒过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然身处沈惊月大帐之内,身旁空无一人,不见沈惊月人影。
他刚要起身,脑子就像是要裂开一样,疼痛不已。他呆坐了好一会儿,等到宿醉总算稍微缓过来一些,才慢慢爬起来,向门口走去。
一掀开帐帘,看到的便是昏天暗地的瓢泼大雨。不远处,一个人撑着一把伞,站在雨中,看背影,似乎正是沈惊月本人。
周欢也顾不上被大雨打湿,他连忙冲进雨中,来到沈惊月身畔,急道:“喂!沈贤弟,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现在什么时辰了?该去和谈了吧?”
沈惊月撑着一把油纸伞,望着眼前的茫茫雨雾,默然不语。
“喂!?你别不说话啊,你这样我瘆得慌!”
周欢摇了摇沈惊月的肩膀,沈惊月这才缓缓转过头来,注视着周欢道:“哥哥,我帮你把清河寨,拿下来了。”
“什么?”周欢一头雾水,“阮棠也同意休战了?你们讲和了?”
沈惊月似笑非笑地道:“昨日你喝多了,今早我见你睡得正香,便不忍心打扰你,就独自去了济水河畔。”
周欢啧了啧舌,懊恼地道:“这么重要的节骨眼,我居然饮酒误事!那阮棠呢?他们现在都回清河寨了,对不对?他还好吧?你没对他怎么样吧?”
沈惊月点点头:“嗯,他啊,已经‘回’去了。”
周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所以哥哥,我
', ' ')('们也回去吧。”沈惊月握住周欢的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嗯……嗯?等一下?”周欢怔怔地看着他,“我们?”
“对啊。我们。”沈惊月点头。
“回哪儿去?”周欢又问。
“当然是……”沈惊月无声地凑到周欢耳边,一字一句地道,“回凛丘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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