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棠提供的情报帮了周欢他们的大忙。
这一次周欢向齐王献策,由自己率一路精锐,偷袭汝州粮仓,引汝州太守陆繇出城营救,在小路上埋伏,来个瓮中捉鳖。
坐守汝州城的陆繇在开战不久,就接到探子来报,听说齐王军忽有若干人马,抄小路直奔汝州城外粮仓而去。得知这个消息,陆繇便再也坐不住了,连忙亲自引兵出城,也追着周欢的屁股直奔粮仓而去。
结果果不其然,陆繇在半路遭遇了沈惊月的伏击。
陆繇被沈惊月与周欢一前一后包了饺子,毫无悬念地被当场活捉,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宣布开城投降。
三天三夜的激战也没攻下的汝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拿下。
进城之后,齐王当即整顿三军,下令不得惊扰百姓,同时安民恤众,但凡有赠牛酒劳军者,齐王统统报以金帛,如此一来人心很快得到安定。
除此之外,周欢又将沈惊月所写的檄文四处张贴,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绘声绘色地向百姓们揭发苏泌陈皇后一党目无君父,欺上瞒下,误国殃民的恶行。陆繇身为苏泌表叔,与苏泌之间那些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交易也随之浮出水面,拔萝卜带出泥,一股脑地被抖了个干干净净。一时之间成为了汝州百姓茶余饭后最为热衷的谈资。
当然,周欢等人起兵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楚都城洛阳。
“苏泌已经宣布咱们为叛军,号令各州府县出兵征讨。至于皇上,据说也被软禁在永乐殿中,由陈皇后一人独掌朝政。”
齐王看过探子送来的军报,长长地叹了口气。明明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但是他的眉眼之中却尽是忧虑之色。
周欢看着他那张与萧晗极为相似的侧脸,心中一动:“齐王殿下是否心中仍存有疑虑?”
“眼下本王担心的倒不是皇上的安危,而是担心皇上若始终在他们手上,这会陷我们于不利。”
“属下明白。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不能给苏泌调兵遣将的机会,万一各地派军入京,对我们形成合围之势,到时候要赢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正说着话,忽听得外边刀枪碰撞声大作,还有阵阵拳脚交加之声。
周欢与齐王闻声走出帐外,只见军营之中,两个人影正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战况凶险异常。周欢定睛一看,见那交手的双方竟是阮棠与沈惊月。
“阿乐!”孟小桃从一旁飞奔过来,急得红了眼睛道,“还好你来了!快去阻止大当家和沈惊月,他们再这样打下去,一定会两败俱伤的!”
“我倒是想啊,可是……”周欢却是犯了难。不管怎么看,这两人的武功都在自己之上,而且彼此之间又有着解不开的血海深仇,这哪里是他能轻易去插手劝阻的?
说话间,只听锃地一声,一道银光闪过,沈惊月手中的银枪脱手而出,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沈惊月脸色骤变,刚要转身,寒光一射,阮棠的剑尖已逼至他胸前,呲地一声穿透衣物,斜斜地刺进了沈惊月肩头。
沈惊月脸色煞白,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肩头鲜血四溅。
周欢差点就要冲了上去,但他好歹按捺住了自己的脚步,定定地看着阮棠。阮棠双目充血,咬着牙,握剑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沈惊月忍着痛抬起头来,两瓣苍白的唇微微张开,牵动起嘴角:“好剑法,惊月甘拜下风。”
阮棠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很难说是仇恨,或是屈辱,亦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他狠狠地拔出剑来,咬牙切齿地道:“你为什么不使出全力?你是瞧不起我阮棠吗!?”
“没使出全力?”沈惊月捂着汩汩涌出鲜血的肩头,干笑道,“面对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取我性命之人,我可没有傻到那种地步。”
阮棠又气又恨,又懊又悔,将手中长剑一丢:“我不会原谅你,死都不会原谅你!”
说罢一转身,飞奔而去。
“阮棠!”周欢几乎是想也不想,追着阮棠便跑了出去。
周欢追着阮棠一口气跑出了大街上。然而路上车马往来,人烟稠密,哪里见得到阮棠的踪影?他心中着急,因为看到方才离去时阮棠脸上的那副表情,就知道阮棠心结始终未解。他嘴上说着要周欢向前看,但其实真正陷在过去之中出不来的人是他自己。周欢害怕阮棠又不声不响地离他而去,便一路抓着行人打听阮棠的消息,最后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看到了抱膝坐在墙边的阮棠。
阮棠把头埋在腿间,肩膀一抽一抽的,却听不到哭声。
周欢悄无声息地走到阮棠身边,在他身旁坐下,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么排排坐着,周欢始终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伴在阮棠身边。
他觉得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怀了各种各样的委屈,而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很多时候并不一定相通。
人死不能复生。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和
', ' ')('大道理谁都会,周欢可以没完没了地说上一天一夜。可是阮棠呢,难道他就不懂这样的道理?
不,他当然懂,正是因为他懂,才会更加无力和徒劳。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再多的话语也是无益,或许只有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棠似乎消停了些,静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泪,转头一看,不禁怔住。
“周欢?……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坐在你身边,都快要一炷香了吧。”周欢嘿嘿一笑,动了动身子,摸摸屁股道,“一动不动地,坐得我屁股都麻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不想打扰你啊。换作是我,也会有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
阮棠默然半晌,小声道:“方才……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为什么要阻止?”周欢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心中有气,若不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这口气就会一直憋在心里。万一把身子憋坏了怎么办?我会心疼的。”
“又在花言巧语。”阮棠脸一红,扭过脸去低声骂道,“信你才有鬼!”
周欢笑道:“不信?好吧,我跟你坦白。其实我不是不愿,是不敢。就凭我这点三脚猫工夫,上去阻止你?那才叫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你这才是胡说八道呢。”阮棠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昨日冲锋陷阵的时候,可是一马当先,即便面前枪林箭雨,你连眼也不眨一下,说你贪生怕死?骗鬼!”
周欢立刻抓住了阮棠话语中的关键,眼睛一亮:“哦!你昨天果然又偷偷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看我是不是?怎么,就这么不放心我,怕我真死在战场上,不能活着回来?”
周欢原本只是调侃,谁知阮棠一听这话,眸色中掠过一抹痛楚,显然是被戳到了痛点。周欢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抽两个大耳刮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不起。”他连忙将阮棠搂入怀中,“我又说错话了,看来我还是闭嘴算了。”
阮棠没有挣开他,静静地靠在周欢怀中,低声道:“最近我总觉得,俞叔一直在看着我……”
周欢低声道:“俞叔要是看到你现在还好好活着,一定会很开心的。”
阮棠继续道:“小时候,我爹总是逼我读什么四书五经,学什么琴棋书画。只有俞叔,会教我习武舞剑,说乱世之中英雄好汉的故事给我听。他说,有的人的剑是杀人的剑,有的人的剑是救人的剑。我问俞叔,那我的剑呢?俞叔笑而不答,反问我,棠儿呢,你希望你手中的是什么剑?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俞叔就摸摸我的脑袋说,没关系,这本来就是个难题,有的人甚至一辈子也想不明白。而我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想。”
这是阮棠头一次对周欢提起自己小时候的往事。周欢一边静静地听,一边想象着年幼的阮棠是怎样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想着想着,一颗心也柔软了下来,轻声道:“那后来呢?你想明白了吗?”
阮棠顿了一顿,黯然地垂下眼帘道:“一直以来,我憧憬的都是那些豪气云天的盖世英雄。我以为我挥舞手中的剑是为了惩奸除恶,为了天下大义。可是现在,我才发觉我错了。到头来,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自己也没错。”周欢道,“棠儿,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没有人生来就活得通透,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从来不犯糊涂。有些事,现在悟不透想不通也没关系,毕竟人生长着呢,可以慢慢来,大不了咱们一起想。”
“一起想?”阮棠一怔。
周欢冲着阮棠微微一笑:“对,一辈子想不出来也没关系,我陪着你。”
周欢的笑容很暖,眸子亮亮的,宛如灼热的骄阳,不知为何,竟令阮棠有些无法直视了。
孟小桃等候许久,见周欢与阮棠终于手牵着手缓缓归来,不禁大喜。他冲上来紧紧抱住阮棠,道:“大当家!你终于回来了!小桃好想你啊!”
阮棠抱着孟小桃,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记忆,鼻头一酸,泪水又情不自禁地涌了上来。
孟小桃与阮棠这对主仆久别重逢,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时间有说不完的话,周欢不想打扰他们,独自一人悄悄离开。
来到齐王帐前,一掀开帐帘,就看到齐王与沈惊月并肩坐在榻边。沈惊月将上衣脱了,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而齐王正在为沈惊月上药。
两人本来在低声交谈什么,一看到周欢来了。沈惊月便立刻住了嘴,扭过头去。齐王连忙起身,将周欢迎进帐中,笑道:“周都监,你来得正好,本王忽然有要事,你来替静山上药吧。”
周欢一愣,刚要说话,齐王就拍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地露出一个诡异笑意,转身出了帐外。
“等等!?齐王殿下!?”
周欢手中握着被齐王硬塞的金疮药,无奈只好走到榻边,见沈惊月用赤裸的背脊背对着自己,肩膀上是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不禁心下骇然,心想阮棠这一剑可真是够
', ' ')('狠的。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沈惊月咬着下唇,低声道:“我自己能上药,用不着你帮忙,你走吧。”
周欢心想这家伙居然到现在还在嘴硬,于是不甘示弱地呛回去道:“谁说我是来帮忙了?我只是来瞧瞧你是死是活。既然你这么生龙活虎,那我就放心了。”
周欢说着,伸手过去想要拍拍沈惊月的肩膀,谁知沈惊月却不领情地把身子一扭,周欢的手便尴尬地落了个空。
周欢没好气地收回手,冷冷一笑:“也是,你沈惊月沈大人一向顶天立地,从不需要人可怜同情。那行,这药你自己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给你背上的伤口上药。”
沈惊月脸上是屈辱难耐的表情,见周欢真的把药扔在自己面前,脸色更是铁青。
他没说话,一把抓过药瓶,将药粉倒在掌心,一只手伸长了绕到背后,却怎么也难以够到那伤口。就算好不容易够到伤口,也一不小心将药撒了出来,落得榻上地上到处都是。
沈惊月难堪到了极点,但他始终一语不发,继续用那颤抖的手倒了些药粉在掌心,再次伸手到背后去够那血淋淋的伤口。
从始至终,周欢都是冷冷地站在一边,抱臂旁观。
当沈惊月第三次上药失败,还把药瓶碰掉在了地上时,周欢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去,捡起药瓶一看,那药粉居然全都洒了出来,药瓶里已是空空如也。
周欢嗤笑一声,转身出了帐营。
刚走出帐营,就听到身后噼里啪啦的一阵破碎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他知道一定是沈惊月在里面发疯,于是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回到自己帐中。
周欢翻箱倒柜地找到几瓶金疮药,再次折返齐王帐中。一进去,就见沈惊月伏在榻边,一头长发凌乱地散在背上,与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黏在一起,看上去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周欢走上前去,正要伸手搀扶,沈惊月像是受了惊似的浑身一颤,将他一把推开。
“你还回来做什么!?让我自生自灭不好吗!?还是说,你想要看我笑话?那你现在应该满足了吧!?”
周欢也是莫名火起:“你这人讲不讲道理?我好心给你拿药,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子欠你的还是怎的?”
沈惊月干笑几声:“好心?你对我会有什么好心!?”
周欢咋了咋舌,心想从来没见过沈惊月这么难伺候的人,但他又不能真的把他这个伤者丢下不管,于是恶狠狠地道:“你再啰里啰嗦阴阳怪气的,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沈惊月眼眶一红,瞪着他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说罢,周欢也不顾沈惊月伤势,一把抓过沈惊月的手将他按倒在地上。沈惊月没想到周欢会突然动粗,惊呼之余拼命挣扎起来,大叫道:“放开我!”
周欢却索性岔开双腿跨坐在沈惊月身上。他一只手按住沈惊月的手反剪在背后,另一只手抓过一瓶金疮药,用齿关咬开瓶塞,把药粉一股脑地全倒在沈惊月伤口。
沈惊月痛得一声惨叫,在周欢身下剧烈地挣扎,身子几乎要抖成了筛糠。他气得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地道:“周欢!你这是公报私仇!”
“这是你自找的!”
周欢将那药粉揉在沈惊月伤口上,奈何沈惊月一直在他身下挣扎个不停,周欢费了好大劲,才将药上好。随后又将沈惊月翻过身来,这一次,将另外一瓶金疮药也一股脑全倒在他胸前的伤口上,如法炮制地再来一回。
沈惊月痛得四肢发麻,早已是动弹不得,额头上渗出了细腻的汗珠,下唇几乎要被咬破。
“终于知道痛了?”周欢为了控制住沈惊月,也是使出了浑身蛮劲,气喘吁吁地道,“老子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即便如此,沈惊月仍是一声不吭,只是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他一撇过脸,那泪水便终于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周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抓过麻布,按在沈惊月伤口上,吭哧吭哧地将麻布缠绕在沈惊月身上。
沈惊月此刻也终于老实了些,不再挣扎。周欢见他似乎放弃了抵抗,动作才终于温柔了一些。
为了替他包扎伤口,周欢不得不覆在沈惊月身上,彼此的脸凑得极近,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再加上沈惊月上半身赤裸,秀发凌乱,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好像周欢在对他行什么流氓非礼之事一样。
沈惊月胸口起伏不定,气息似乎有些粗重,那张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周欢好容易给沈惊月上完了药,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抬手一看,竟全都是血,沈惊月的血。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周欢回过头去,见齐王站在门口,狐疑地盯着衣衫凌乱的两人,还有满地的狼藉。
“我上完了。”周欢站起身来,用胳膊抹了抹额头汗水。
“上……完了?”齐王愕然地看了看周欢
', ' ')(',又看了看沈惊月,“上什么?”
“当然是上药啊。”周欢一脸无辜地道。
齐王看着这堪比凶案现场一样的帐营,不禁目瞪口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