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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线结局 上篇/狗血虐 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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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王仪式后,苏帝被废,苏国大将军裴哲登基为帝,苏帝所余朝中势力亦被一一剪除。

旁人只道这昏聩好色的浪荡皇帝终于滚下了皇位,换了个英武贤明的主儿来坐。朝中忠良贤臣终于不必终日惶惶不安,再忧心那天杀的废帝生死予夺了。也有一二摇头惋惜,说那天子本是一等一的好颜色,若非生在了皇家,只当个闲散纨绔,未必会沦落到如今结局。

“照你这么说,那废帝就该生去青楼歌肆,倚栏卖笑。”人群中走出个白面书生,扇着扇子指着出言的人笑道,“这样,既没浪费了他生的那副好皮囊,也全了那天性放荡的性子。岂不美哉?你说是不是?”

那说话的人被噎了半晌,瞪着眼瞧那出言的书生,气恼了半天,将酒盏重重砸在桌上,拂袖而去。

“——说不来,走了!”

那人道。

***

“……他最近如何?”

来人望着和衣躺在廊椅上昏睡的那人影影幢幢的背影,低声问身边的小太监道。

“废帝近些时日……尚好。刚来时,每日还会闹上几回,摔摔瓷器,屋里摆设什么的。不过近日似乎是已经认命了,整个人就愈发的怠惰了下来。每日都要坐在院子里看花,看着看着,最后就躺着睡着了。奴才们上去搭话劝上几句,也不搭理奴才们。”

“……似乎比前些日子清减了些。”

“奴才们送的吃食,全叫他给砸了大半。这汤水不进肚子,又不是神仙,哪能不清减呀!”

“嗯。”那人微微颔首,“你们下去吧。”

“诺。”

他走到兀自睡着的人身旁,蹲下身去瞧。对方散着一头乌墨似的发,凌凌乱乱地铺在廊椅上,倒是显得他整个人愈发白皙秀致。细长的眉紧紧蹙着,嫣红唇瓣微微抿起,呼吸弱的近乎于无,配上那副仿佛风一吹就倒了的身子,竟像是下一秒便要乘风而去似的。

他手尚未触及对方脸庞,便见那乌黑浓密的长睫微抖了抖。而后,对方睁开了一双沁着雾气的眸子,怔怔瞧了他片刻,接着就分外讥嘲地笑了起来。

“还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贱奴。”他眯着眼睛,声音极低,“原来是陛下来了。”

“……我来看看你。”裴哲锁了眉,垂着头瞧他,语气松了几分,“来看看你怎么样。”

“好得很,不劳陛下操心。”

“……当真?”

“自然是当真。”苏谨抬头笑吟吟地瞧他,“自打来了这长生宫,不必再起早贪黑,不必再出卖肉体讨好权臣。好,好得很,怎能不好呢?”他盯着裴哲死死地看,“倒要感谢陛下赐罪人这么个机会,没叫我当日便死了,才有命享受如今啊。”

“……你在怨我。”

苏谨自长廊上坐起来,将散乱衣衫随意拢了拢,乌发撩到耳后:“不敢。”

“姬老太傅忠君为民, 虽教子无方,但看在他过去功绩份上,便既往不咎。”裴哲垂着眼看他,“姬益川惑乱朝纲,罪无可恕,如今被羁押于大理寺,只待供出全部同谋,便即时问斩。”

苏谨手指一顿,纤长而乌密的睫毛沉沉垂着,安静了一会儿。过了许久,方道:“……与他无关。”

裴哲问他道:“你想说什么?”

“……放了他。”苏谨抬起头来,冷冰冰地直视着他,“这件事本为我一手筹谋策划,旁人不过是听从我命令的从犯。你既然已经坐上这帝位,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裴哲捏了他的下巴,逼着他凑近了自己:“……凭什么?”

苏谨望着他,断断续续地笑着,艰难吐字道:“凭你……这江山来路不正……全天下都知道你这皇位是从朕手中、从朕这里……夺来的!裴氏煊赫百年,沙场征战捧的一腔赤胆忠心……全毁在了你手里……!若裴氏祖先泉下有知……咳咳……不知道会不会打死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裴哲眉头深深拧起,指下用力:“……你……”

“可是被戳到痛处了?嗯?裴大将军?”苏谨似乎对自己被掐红了的那处毫不在意,只挑衅地扬了眉,嚣张地笑道,“只要你将那些人放了,朕……便为你写一封禅位的罪己诏,叫你这皇位得的名正言顺,再也不虞这天下悠悠之口。”

裴哲凝视了他一阵儿,过了许久,却道:“今日只来看一看你近况如何,顺便告知你一些事情。别的,一概不谈。”

苏谨愣了愣,道:“你这是何意?”

“意思是……”裴哲凑近了他,微眯了眼睛,“……方才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莫要妄想。”

“……等等!”

苏谨猛地一颤儿,瞳孔微微缩紧,连忙去抓裴哲。裴哲甩开他的手,朝着来时的路走过去,一言不发,竟看也不看上他一眼。

苏谨慌乱扯着他的衣袖,脚步踉跄着向前扑去,跪在地上:“……慎之!裴慎之!你不就是想逼我服软么!好、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想要我,这身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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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拿去享用,全都是你的!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说一个不字,可够了?!可够了!”

裴哲脚步一顿,扭转回头来,淡淡望着他,只道:“……你心不甘情不愿。”

苏谨仰着头看他,眸中噙着泪:“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会在乎吗?”

裴哲没有回答他。

许久之后,他方正眼瞧了瞧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的苏谨,微微颔首:“今晚会有人来收拾这处寝宫,你且沐浴更衣,做好准备。”

宫中唯有妃嫔侍寝,方才需要殿主人洒扫收拾,沐浴更衣。如此言下之意,便已是答应了他方才所言。

苏谨怔了怔,擦干眼角泪珠,低声说了句“是”。

裴哲见他应了,也不与他再多说些什么,只又瞧了他一眼,便扭头离去了。

伺候苏谨的老太监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眉顺眼地站在愣愣出神的苏谨身边,细声细气地劝他:“殿下,地上寒凉,您可要小心身体呀。”

苏谨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奔跑得急,竟是连鞋子也忘了穿上。如今披头散发、又赤着足踩在地上的模样,倒真真是十足得像极了一名发了疯的废帝。不由自嘲一笑,兀自绕开了那跪在地上的太监,无视了对方递来的鞋履,光着脚,踩在一片细碎石砾上,任由那锋锐的棱角割破肌肤,流出鲜血,也依旧一言不发地走回了屋中。

待到傍晚时分,裴哲果如约定所言,准时来到了他的寝殿。

彼时苏谨正坐于池中清洗身体,听见那脚步声走近,垂了眼睛,自水池中站起身来。他方踩上地砖,扯了布巾裹了身体,便瞧见那熟悉身影朝他走了过来,冷淡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通,唇动了动:“准备好了?”

苏谨抬了抬眼皮,嘲笑似的望回去:“不然陛下以为?”

裴哲不置可否地瞧了他一眼,在一旁榻上坐下,好整以暇地对他招招手:“过来。”

苏谨顿了一顿,慢吞吞地凑过去。

“跪下。”

裴哲说。

苏谨盯着他,什么都没说,只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他并未曾穿上衣服,只随意用布巾裹了身子。这动作便不免叫原本被垂下布料所遮挡住的身躯大片大片地露了出来,被池水烫得微微发红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还悬着几滴未曾被擦干的水珠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一晃,便顺着弯下的曲线流淌而下。

他与裴哲互相直视着对方,谁也不肯先低头似的沉默着。过了许久,裴哲先一步打破了这难堪的死寂。

他凑近了苏谨,纯黑的眼珠儿没什么感情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紧抿着的唇微微松动,冷冰冰地道:“舔。”

苏谨死死盯着他,从鼻间哼出一声嘲弄似的气音,哑着嗓子道:“不怕被我弄死?”

裴哲眉头也不抬:“你敢?”

苏谨屈辱地颤了颤唇,垂了眉眼,跪到他腿间。他用颤抖的牙关叼住对方的亵裤,一点点地缓缓扯下。仍带着潮意的唇贴上饱含热意的性器,将口腔顺从地打开,艰难地吞咽了下去。

那阳具早已勃起了,自精孔中缓慢地吐着透明的腺液。苏谨将它吞入喉中,自虐般地深深咽进喉头,用柔嫩的喉肉夹弄着粗涨而硕大的龟头。带了茧子的修长手指插进他的发中,压着他的后脑微微下沉。苏谨困难地喘了口气,眼泪溢出眼角,将喉咙打开得更开,痛苦地舔舐着对方捅进自己口腔深处的男根。

喉肉被毫无怜惜地破开,深深抵入深处。苏谨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眼角濡红着微微抽搐了一下,近乎干呕地颤了颤身体。

低沉喘息在他头顶上响起,苏谨将那粗热顶端卷入舌根,喉腔紧缩。茎身青筋暴起,突突地抵着他的上颌。对方在他的喉腔内不紧不慢地游走了一回,瞧着他眼角愈发汹涌的泪水,这才拉着他脑后乱发,将他整个人连人带衣地丢置在地上。

苏谨倒在地上,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只觉得双腿被对方捉在手中,毫无怜惜地挺腰而入。粗长肉刃一破到底,他下意识地颤了一颤,藏在凌乱发丝后的眸子认命似的闭了眼,将腿缠在对方腰上,低低喘息着缩紧了阴穴。

裴哲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仰着头直视着自己。他目光淡淡,在苏谨沁着红晕的眼周瞧了一圈儿,伸手摸上那处滚烫眼角,俯下身轻轻吻住。捅进苏谨体内的性器涨大数分,粗暴破开腔肉,抵住深处湿软翕动的宫口,微微顿住,而后猛地一送。

苏谨久未与人欢好,如今又半是不甘不愿,阴穴便涩的要命,只被捅得腿间酸软,疼痛不已。只是他又绝不肯向眼前这人低头,便只能紧抿下唇,闭着眼兀自忍耐。裴哲在他体内抽送数回,那腔肉仍紧紧含夹,推挤着不肯将他纳入,便不由生了些火气,抓着他脑后潮湿长发拉扯起身,抱着他走入池中。

身体入水,裴哲将腰部微撤,只带着一股热泉重新捅入那柔嫩穴中。苏谨在水中漂浮着被他狠狠操进穴肉最深,带着那温热水液顶进宫口,登时便自小腹传来一股酸胀麻意,让他颤抖着勾紧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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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畔。裴哲把他压在池边,捉着他的两瓣嫩臀挺送数十回,直操得人身体发抖,呼吸潮烫,这才猛地又将性器抽出,将苏谨按在池边,撩开水淋淋的湿发,露出光裸的白皙脊背,将腻白臀肉再度掰开,自身后尽根而入。

苏谨低喘着呻吟了一声,手指下意识地蜷紧了些许。被贯穿的酸痛与在体内翻滚的潮烫情欲交织在一起,叫他难以忍耐地咬紧了牙关,身体微颤着紧绷起来。他含混地吐出一声低吟,挣扎着想要逃开,却又被来自后颈的重重一咬与贯穿阴穴的捅弄钉在了原处。

“我以为……你既然答应下来了,就明白你如今处境,和你现在该做的事情。”

低沉的声音自颈后传来,带着潮热的吐气与温度,湿漉漉地落在苏谨的耳边,令他微微一僵。

“苏谨,你记住了——”裴哲慢吞吞地开口,“——少杀一两人于我无益,这件事,不是我求你做的。”

“……够了!”

苏谨颤着身体,微微侧过脸去,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裴哲。他浓密睫毛上悬着重重水雾,凝成点点露珠,自卷翘的睫梢处一点点地淌下,湿漉漉地流进眼中,使得那乌眸水光愈重。裴哲低头看着他,面上表情极淡。

苏谨一点点地伸出手来,攀上他的脖颈,将自己整个人与他紧紧相贴,唇舌缓缓地凑上,与之交融相缠。他口中还残留着些许精水的腥膻,舌尖滚烫湿软,无力地微微颤缩。裴哲将舌挤进那处潮热口腔,只稍稍一勾,便叫那软舌柔顺地被拨弄过来,任由人肆意舔弄吸吮。

他将人抱着走出了池子,在榻上缓缓躺下。苏谨早已被他操得神志昏沉,恍恍惚惚地睁着一双雾气朦胧的眸子,怔怔瞧着他。二人微喘着重新搂到一处,性器抵进,苏谨不堪忍耐般地半阖了眼,含混轻哼道:“慎之……”

裴哲拨开他额前乱发,绷紧了的下颌曲线微松,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眸中寒意稍退,淡淡道:“何事?”

“我……”苏谨痴痴望着他,话语飘到喉间,却又被强自抑下,垂着眸再无言语。

裴哲盯他半晌,见他果真不肯再多说一句,便亦是沉了眉,面色渐寒。

两人如怄气一般,谁也不肯直视着谁,仿佛先看向对方的那人便是落得满盘皆输。性事进行到最后,裴哲搂着苏谨,只在他体内匆匆泄了一回,随后便怒意沉沉地扯了衣袍,撩帘拂袖而去。

苏谨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有一名伺候他的太监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将他自榻上扶起,一点点地移到了内室。待人坐定了,方小心翼翼端出一碗汤药,举到苏谨面前,恳请他饮下此汤。

苏谨疲惫至极:“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撤了吧。”

那太监为难地瞧了他一眼,道:“此乃陛下御赐之物,恕奴才无能为力。”

苏谨眉头微蹙:“……陛下?”

“方才陛下命太医烹制此汤,叫奴才们看着殿下好好用完了。”那太监喏喏答道,“殿下便饶了奴才们吧。”

苏谨不由警道:“……这是何物?”

“这……”太监犹疑片刻,随后恭敬垂首道,“……避子汤。”

苏谨面色惨白,茫然盯着那太监,痴愣许久,方惨然笑道:“好……好,我喝便是。”

他捏了那瓷碗,闭了眼一口饮尽,被碗底淤沉药汁苦涩得呛咳出声,却又不肯叫让人瞧了自己的笑话,将碗重重搁在一旁,以袖拭去唇角药液。而后淡淡道:“你可与陛下回禀了,就说废帝已经听了你的劝,乖乖喝下了汤药。以后送这东西来,不必遮遮掩掩,直接递到我面前直说,我又会如何拒绝了他。”

那太监躬身听着,颤巍巍地应了声“是”。苏谨已然疲惫至极,便朝他随意挥了挥手,和衣翻身躺在榻上,沉沉睡了。

未曾想,这一句话辗转带去,苏谨竟再未曾见过这为他送药的太监。反倒是隔了数十日子,约是之前在苏谨这处受过的气消了,裴哲倒是不请自来,硬生生地占去了苏谨的大半住处。

“我行事贯来光明磊落,何须遮遮掩掩?”

他裹挟着一身寒意,风尘仆仆地自屋外走进。外面正下着暴雨,便是如今的皇帝车舆,也挡不住这扑面而来的浓重水汽,便免不得沾了一身湿淋淋的水露,颇为狼狈地走了进来。苏谨正卧在榻上读书,昏昏欲睡地翻看着那些市井传唱的才子淑女,名将美人。方才准备闭眼睡了,便觉得榻上忽地一沉,有人摸到他身旁,搂着他的腰,将半边寒凉的侧脸埋在他颈间,蹭得他登时一个机灵,冻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他冷着脸垂眼去瞧贴在自己身后那人,不料却听见这么一句理直气壮的回复,登时气得手指颤抖,眼皮直跳,恨不得将对方一刀捅了弄死,方才解心上熊熊之恨。

对方倒是丝毫未觉他心中不满,只从他腋下伸出一只手来,搂抱似的凑近了,捏着他正翻看的那页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这些杂书?”

“我又不如陛下那般,需得日夜为国事操劳。瞧一瞧这些俗物话本子解闷儿,不是寻常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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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谨惫懒地打了个呵欠,将那书本随手一卷,兀自走下榻,将话本随手塞进架上一处方格,“况且有的时候还能在故事里瞧一瞧自己的模样,可不就是新鲜得很?”

裴哲瞧着他疲惫至极的模样,忽地想起放在指尖停留处的那最后一页字,道:“……你是什么模样?”

“奇了,人人传颂的一国战神,竟然没听过自己的话本么?”苏谨眯起眼睛,抿着唇骤地笑了,“那可巧了,方才那故事,讲得就是陛下坎坷多舛的爱情故事。”

裴哲盯着他,心里忽地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问:“什么爱情故事?”

“讲的是陛下在外征战多年,可怜家中青梅竹马苦苦守候,却无法长相厮守。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待到陛下大胜归来,得以一诉衷情——”苏谨又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角泪花,这才又慢吞吞地道,“……可惜狗皇帝昏聩无能,不辩忠奸,竟令如此良将身陷囹圄,生生拆散了一对美好姻缘。”

裴哲哑然无语,过了半晌,方问道:“……就这些?”

“陛下还想听什么?”苏谨重新坐到榻旁,低头冲他一笑,“想听我讲你与那青梅竹马如何踏过艰难险阻,将狗皇帝斩于马下自立为帝,幸福美满共赴巫山的圆满结局吗?”

裴哲瞪他半晌,眉头狂跳,过了许久,才冷冷憋出来一句:“胡闹。”

苏谨将散乱发丝撩起,用发带松松一束,只垂眸淡道:“说来还未曾恭喜陛下新婚。只是皇后入宫不过数日,陛下便公然到前朝废帝这处留宿,便不怕满朝文武对此有异议……又或者,伤了皇后娘娘的心么?”

裴哲自榻上坐起,冷冷看他:“你这是要赶人了?”

“这自然不敢。”苏谨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却刻意扬高了眉头,挑衅似的望了过去,“毕竟我一介阶下之囚,身无所长,日后还要仰仗陛下艰难求生,怎敢得罪您这道救命神符。”

裴哲瞧见他这不驯模样,满腹怒气忽地又骤然消了。他慢吞吞地盯了苏谨一阵儿,直将他看得笑容尽消,唇瓣紧抿,这才冲他嘲讽似的勾唇一笑,招了招手:“过来。”

苏谨蹙着眉慢慢挪过去,极不满地小声嘀咕道:“……又有何事?”

“今日朕召你侍寝。”裴哲捏着他的下巴,懒洋洋道,“过来,为朕宽衣。”

苏谨惊惧不已地睁圆了眼,令一双狭长凤目圆如熟杏,宛如受惊的鹿似的瞧了过来。裴哲则毫不掩饰地与他直视以对,逼得那双眸子又狼狈不堪地错开了视线,垂着眸,咬着唇,不甚熟练地为他脱去身上外衣。

他抱着苏谨滚到榻上,逼迫着人与他再度纠缠着缠绵整夜。随后从容地穿衣束冠,一碗汤药赐下,又如他来时那般匆匆出门,风尘仆仆地再度离去。

如此数回,苏谨便被他折腾得已然认了命,随波逐流般地任他去了,也再生不出用些尖酸刻薄之语去刺激人的心思。至多在床笫之间时被操得痛了,方才呜咽着蹙紧了眉头,断断续续地讽刺些叫人心里不太舒畅的话,又低弱地埋在逐渐汹涌了的情潮中,被时急时缓的喘息泣鸣压盖过去。

许是因为他态度渐融,讨好了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出一月,原本仅在殿内的活动区域,便被对方大方地一笔恩赐划到了后花园处。想来是一众前朝人马尽皆伏诛,连废帝都被新帝操得口服体服,不敢多半分置喙。这位新近上任的帝王便心情愉悦,才这般大发慈悲地将苏谨放了出来。

只是苏谨并不多么喜好游园,他对任何耗费体力的活动都无甚兴趣。以前还做皇帝的时候,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兴致来了,抓一把鱼食去池边抛食喂那池中锦鲤。偏生那锦鲤身娇体弱,轻易吃撑不得,否则便成片成片地翻起肚子,只留下白花花的一片死尸。于是那喂鱼的鱼工便只得让锦鲤多饿些肚子,免得小皇帝兴致来了,喂出一片死鱼,场面太过难堪。

苏谨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亭中喂鱼,却忽地听见一阵钗环碰撞的清脆之音,叮叮当当地停在了离他不远的凉亭之外。

他懒洋洋地偏过头去,却在瞧见对方的一瞬间瞳孔微缩,愣在了当场。而后颇觉不适地偏开了视线,将未撒出去的鱼食一把丢了,拍了拍手,理顺身上微乱衣襟,腰背紧绷着坐直了,问道:“不知娘娘寻我可是有事?”

对方微微颔首,却是笑了:“素闻您风华绝代,如今一见,果真是天人之姿,叫人见之难忘。”

“不过是表面皮囊罢了。”苏谨自嘲一笑,“娘娘何必搬出这些表面客套,若是有事寻我,直说便是。若是无事,只想随意聊些家常,便恕罪臣无能为力,唯有先行告退。”

对方微微疑惑,似是在努力回想自己究竟是如何让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份。

苏谨瞧见她眸中情绪变换,不由尴尬不已地自所坐之处起身,冲对方微微一揖,便欲转身离去。

来人他自然认识。

当年他还坐在皇帝位置上的时候,和裴哲滚了数月的床单,正浓情蜜意着,却忽地在某天知道了对方还有个小他数岁的青梅竹马。二人相知多年,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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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辈亦是十分看好,一直想将二人撮成一对儿。便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偷了件衣服,便急匆匆地跑去瞧了一回这位人人皆知的何府小姐,果真明艳非常,叫人望而生喜。

他躲在暗处,远远的望了一眼,便落荒而逃地跑了,再也没敢见过这何家小姐。不想如今世事无常,他本该千方百计躲着走开的人,却自己主动地找了过来,与他面对着面,十分意外地与他四目相对。

“……等一等。”对方出口将他唤住,眉心微凝,“既然您识得我是何人,又不喜繁文缛节,那我便不再多说那些客套之话。今日前来相见,不过是有一事想求殿下,还望殿下能够答应。”

苏谨愣了片刻,心思流转间便已明悟大半。只是仍抱着一丝微弱且不切实际的期盼,涩声问道:“不知娘娘……所求为何?”

“如今朝中局势不稳,而陛下……贯来是极为心软之人。”何皇后专注地注视着他,十分柔软地笑了,“您想来也有所了解,只是在这件事上,他丝毫听不得旁人规劝之语,脾气又极倔。便是大臣们的折子上了再多,也都一概压着,不肯让别人左右了他半分主意。”

苏谨默然无语,过了半晌,方恍惚回道:“可是因为……姬……”

“姬氏一案已下定论,旁人不得置喙。”何皇后道,“那些折子已经被陛下尽数烧了。余下的那些,全是关于您的。”

苏谨闭了闭眼,而后缓缓睁开:“……我知道了,不知娘娘想让我做些什么?”

何皇后道:“若是能劝一劝陛下,我想请您与他陈明利害,让他莫要再意气行事了。”

苏谨摇头:“我劝不动他。”

何皇后便道:“若是您也劝不动。那便只有恳请您强逼着他去做,一点点儿地将他推回正道上去了。”

苏谨哑然失笑:“娘娘莫非觉得陛下是会肯屈服低头之人么?更何况……我区区一阶下囚徒,能好好活着便已是圆满。又缘何要做那些与自己过不去的痴傻之事,生怕自己瞧得到明日冉冉升起的朝阳呢?”

何皇后静默片刻,微微摇头:“他抢过来的江山,只有彻彻底底地变作他的东西,才能活得长长久久,才能死得坦坦荡荡。”

苏谨安静了一阵儿,忽的低头冲她笑了。他将这话在心中琢磨了一会儿,念了几遍,而后很干脆地点了点头:“行,我帮你。”

何皇后略有怔忪,显然未曾想他竟这般容易说话。

“我猜这些话,是萧丞相教娘娘说的。”他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也是,丞相一贯最为了解我,今日受他这一出请君入瓮,倒是不算太亏。”

他说完这些,又望向何皇后,忽地问道:“不知娘娘可还熟悉什么诊治外伤的大夫?”

“裴府中人常年与刀枪为伴,倒是有养过一名医术极高的外伤大夫。”何皇后疑惑问道,“不知您是打算……”

“太医院的那群人,若是内里调养到还算得上圣手,若是肌理外伤,恐怕就无能为力了。”苏谨淡淡答道,“若是这大夫无事,便叫他在裴府里呆着罢。不出十日,我定然会有好消息赠予娘娘。”

他一字一顿地将话说完了,露出些许疲惫之色,歉然冲对方拱了拱手,一言不发地独自离去,默默回到他寝宫之中。他将上次未看完的话本一页页地看完了,看到最后,整个人哭笑不得地倒在榻上,心说若有下次,他定然再也不肯随意出门,定要好好看完黄历,再择日出行了。

上一次,他从别院走出,遇到了率领大军奔途至此来寻他的裴哲。

这一次,他从囚禁他的寝殿走出,却又碰到了如今贵为一国之母的何氏皇后。

左右他每每出行都与人犯冲,倒不如乖乖窝在屋中,安心做个囹圄囚徒。

他想了许久,觉得就合该如此,便喊来太监,起了个炭盆,然后将那些看完的话本故事统统丢了进去,彻底烧了个干净。

时到傍晚,裴哲自外殿缓缓走进来,一入眼便瞧见了个将熄未熄的炭盆,正慢悠悠地飘着纸灰屑末。苏谨正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盯着那即将燃灭的铜盆悠然出神。瞧见他进来了,冲他颇为恶意地笑了一笑,随后勾了唇角,冲裴哲悠悠一吹,便瞧见满盆乌黑纸灰浮起大半,松散散地飞了出去,沾了裴哲一头一脸。

裴哲黑着脸,冷冰冰地看着苏谨。苏谨瞧见他灰头土脸的模样笑得打跌,捧着肚子畅快不已,最后才颇觉可惜地擦了擦眼角泪水,理直气壮地道:“可惜啊可惜。”

裴哲眉头微跳,低头瞧了眼炭盆,隐约可见些许未烧尽的书页,在明灭火光间只余下些许焦黑残页:“你烧了些什么东西?”

“不过是些不入时的话本子而已,陛下安心,可不是你巴巴塞过来的那些圣贤书。”苏谨惫懒笑道,“到底是御赐之物,便是给再给我塞一百个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将东西随意烧了去。”

“那你就敢吹我一脸纸灰?”裴哲拧起眉头,话语间隐有谴责之意,“就不能找个人端出去?”

“烫手着呢,谁叫陛下来的及时。”苏谨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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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忍不住又笑,“谁叫你不躲也不避,像个呆子似的,我又怎会料到正正好便吹到陛下身上,害得陛下招了一头一脸的灰?”

裴哲闷声不语,约莫是被他刺得恼了。一言不发地瞪了他一眼,便招呼人去汤池沐浴。

苏谨远远在后嘲道:“陛下可记得多泡些时候,好好洗洗干净。若是把灰带罪臣榻上了,弄脏了这方寸之地,可莫要怪罪臣翻脸无情,将您赶出屋子去一人快活!”

裴哲干脆便只作未闻,沉默着走远了。苏谨盯着他背影笑了半晌,又觉无趣,取来一旁铜盆,将水泼进那残余灰烬里。待炭盆凉尽,这才拧着眉将盆端出屋外,零零散散地倒在了院内花池之中。

他回屋的时候,裴哲方沐浴回来,瞧见他一脸恹恹模样,又看见他手里些许污黑痕渍,便忍不住问道:“作何去了?”

“听陛下的命令,倒炭盆去了。”苏谨走到一旁,取巾净手,“可不敢耽搁。”

“这时候你倒学会听话了。”裴哲冷笑,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将他扯进怀里,“今天见着人了?她和你说了什么?”

苏谨道:“陛下问谁?我今天见过的人可是多了,一个个都记得清楚,何来的那过目不忘的本事?”

裴哲道:“莫要装傻充愣,你知道我在问谁。人见完回来,就一言不发闷在屋里烧东西,可是她给你气受了?”

苏谨便笑道:“今日晚膳口味不对,我食不下咽,又没法给那厨子气受。只好回屋看书,可书也给我气受,一气之下,便尽数烧了。陛下觉得有何不对?”

裴哲沉默片刻,道:“那我去给你寻那厨子出气。”

“这倒不必,不过是小事而已。”苏谨道,“陛下知道我今日并非因皇后而怒,便就罢了。”

裴哲挑眉瞧他一阵,冷哼一声:“倒转了性了。”随后又问,“那她今日与你聊了些什么。”

苏谨想了想,兴冲冲道:“她?夸我好看!特别好看!可比陛下这张臭嘴好听多了!”

裴哲眉头狂跳,仔细寻思,确实乃皇后能说出之言。若是换他来说,怕是不仅不能哄得眼前人喜悦半分,反倒是先将人气得人仰马翻,指着他痛骂许久。便只得闷声吃了这哑巴亏,也不辩驳,只道:“就聊了这么些?”

“还能聊些什么?”苏谨懒洋洋抬了抬眼皮,“我一介亡国之君,阶下囚徒,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有何可与我聊的?便是陛下,平日里不也就睡完就走,连早膳都不肯陪上一回么?”

裴哲冷冰冰看着他,道:“睡到午时才起的人,何时用过早膳?”

苏谨诧异地抬了头,随后莞尔:“若是陛下肯留,那罪臣必不敢睡至午时。定然早早起身,与陛下用一回早膳。”

裴哲便答:“那你即刻唤人去与御膳房打一声招呼,便说我明日要在你这处留膳。”

苏谨愣了片刻,冲他茫然眨眨眼睛,过了一阵,摇头笑道:“陛下还是饶了我罢,我还想多睡片刻。”

裴哲便冷冷哼了一声。

苏谨推了推他,道:“让一让,我要睡里面。”

裴哲搂着他翻了个身,锦被一拉,道:“睡觉。”

苏谨瞪着他,兀自挣扎半晌,却仍旧被铁箍一般。只能恨恨闭了眼睛,咕哝一声,不情不愿地在他怀里沉沉睡了。

待到第二日天明,他正昏沉着,便只觉得有什么人捏了自己耳朵,如提溜兔子似的扯了几下。而后便听对方附到他耳畔,淡淡道:“起床了。”

苏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气闷半晌,躲在被窝里不肯冒头。低声恨道:“……不是说了骗你的么!”

裴哲悠悠道:“我当真了。”

他说完,又如拨鸡仔般地拨了拨苏谨身体,平静道:“快些起来,天亮了。”

苏谨自被窝中露出头来,怒气冲冲地瞪他许久,却发现眼前这人仍是一副风雪不侵的死板模样,只得气哼哼地自床上爬起来,一面酸溜溜地道:“我又不是日日都睡到午后三杆,你可莫要诬赖……”

“不错。”裴哲微微点头,目光凝在他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儿,“除却今日。”

苏谨气得将靠枕砸了过去,怒道:“……滚!”

他心不平气不和地唤人来为自己洗漱,过了半晌,只觉得睡意朦胧。裴哲牵着他坐到椅上,自己在一旁坐了,旋即命人为他夹些小菜,一面吃粥,一面淡淡道:“不准挑食。”

苏谨动作一顿,半是嘴硬道:“不喜青菜。”

裴哲道:“整日大鱼大肉,成什么样子。”话罢,顿了片刻,又慢吞吞补道,“……对身体不好。”

苏谨抬了抬眼皮,瞅着他盯了半晌,怏怏不乐地“哦”了一声。他几口咽了碗中粥食,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裴哲将余下膳食用完,见他兴致不高,便又忍不住拧了眉头,绷着脸沉声道:“你若还困,回去歇息便是。我晚上再来看你。”

苏谨回过神来,捏着自己垂落腰际的发尾绕了几圈儿,懒洋洋拒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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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陛下还是多陪陪皇后罢。这几日心烦,恕罪臣不想待客。”

裴哲皱眉:“生气了?”

“没有。”苏谨回道,“累,不想动,懒得与你多绕嘴皮子。”

裴哲冷不丁被他刺了几句,面色不免沉了。只是他盯着苏谨又瞧了一阵,默默忍了,没多说什么。只沉默穿了衣,带着人出了寝宫。

苏谨目送他离去,自坐的地方站起来,回屋走了几圈儿。他在自己床下东摸西摸,摸出来个蓝布小包裹着的东西,掂了几下,打开来放在光下细细地看。而后颇为满意地将那布包又塞了回去,将其中物品藏在枕下,仔仔细细地掖好了。这才舒舒服服地又躺到床上,去补他那被裴哲生生搅合了的一场好觉。

说来也巧,这东西还是之前祈长安给他的。

祁大将军行兵打仗的本事比不过裴哲,偷鸡摸狗的功夫倒是一绝。苏谨刚被裴哲给扯落下马的时候,他还特意偷摸过来瞧过苏谨一回,大意是姓姬的小子来寻他帮忙,他便顺手帮上一帮。只是拿不定主意苏谨意下如何,便先一步摸到皇宫,问一问苏谨的打算。若是苏谨还想坐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便依约帮他;若苏谨早已疲倦,他便只作转达,再不会多过问一丝一毫。

苏谨彼时正坐在长廊里,吹了两天两宿的凉风,头昏脑痛。他听了对方的话,安静想了一阵儿,淡淡笑道:“算了,我累了。”

对方一点儿都不诧异他会作此回答。只“嗯”了一声,翻出一个蓝布小包交给他,说权当做个纪念。苏谨瞧着他挑了眉毛,却被仔仔细细地解释到此乃何等珍贵之物,是当年南梁皇帝御赐下来的,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又说此物拿来防身时当如何如何使用,免得人未伤到,先一步伤了自己。

苏谨哑然失笑,只觉得他说的那些当真是无稽之谈。他如今已经沦为亡国之君,生死未来皆掌握在新帝手中。若是对方希望他活着,便是再多人想让他去死,他也依旧能活着看到每日日出。若是对方不希望他活着,便是阎王都不肯接这条烂命,他也只能乖乖变成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在人间飘荡。

只是他不愿扫了对方的兴,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想了一阵儿,又嘱咐他道:“你离开之后,便不要再掺合此事了,速速离去为好。益川他是极聪明的,我既然已经表态,他断然不会再做无用之功。届时你无人可傍,便只能乖乖被擒,变成死牢冤魂了。”

祁长安微微一愣,旋即笑道:“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皇帝自然不会这般说话。”苏谨略一点头,而后低头笑道,“但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祁长安瞥了他一眼:“失落了?”

“不是。”苏谨矢口否认,盯着院内垂绦不由微微出神,“只是以前总想着,若我不做皇帝了,便要带着大把银票,与阿大一起,去将苏国上下好好游历一遍。如今真从那位置上下来,反倒是没那么些游山玩水的欲望了,只想找个地方窝起来,舒舒服服地睡到日上三竿。”

祁长安琢磨一阵,忽地问道:“阿大是谁?”

苏谨“噢”了一声,淡淡道:“我以前未曾与你说过,他是把我自冷宫中拉扯大的老太监。不过已死去许多年了,你未曾见过他,不认识倒也正常。”

祁长安笑了一声:“你倒真是念旧。”

“我本来就是个十分念旧的人。”苏谨不以为意道,“你若是想要讽刺激怒我,怕是用错了地方。”

“并不是。”祁长安在他旁边坐下,低低笑了笑,“我只是想说……其实我也挺念旧的。”

苏谨沉默。

那一日,祁长安陪他看了一回夕阳。待到太阳落山了,自地上站起来,拍了拍下襟,向他告辞离去,说准备回南梁旧地瞧一瞧,约莫不会再来苏国国都。

苏谨点了点头,便瞧见他含着笑离去,消失在郁郁树影之中。

万万不想,如今事隔已久,当初苏谨嗤之以鼻的东西,还真有朝一日派上了用场。

他睡得不大踏实,迷迷糊糊间,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阴冷冷地瞪着他,像是如同在注视一具死尸。待到他不堪忍受地将目光投注过去,挣扎着想要掰开那双在自己颈部不断收紧的大手,对方便忽地开了口,用寒冷如冰的嗓音淡淡地质问:

“为什么。”黑影恶狠狠地问他,“为什么。”

……谁知道为什么!

苏谨恼怒不已地将被子掀了,赤着脚走出了屋子。他住的仍是之前被丢下皇位时的那间,偏得很,所幸花花草草倒是甚多,不愁无聊时没处去呆。他便忿忿不已地一个人走到了过去常爱呆的长廊,坐在廊上过了一晚。

第二日,负责洒扫的老太监走进长廊,瞧见那坐在地上的白衣身影,当即“哎呦”一声,肝胆俱裂地将他从地上拉扯起来。

当晚上,裴哲便又出现在了苏谨住着的寝殿。

他拧着眉,下颌紧绷,瞧着心情并不如何。一进来,便急匆匆地走到内室,凑到躺在床上的苏谨身边,冷冰冰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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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谁得罪你了?好好的床不去睡,非要大晚上跑去长廊里吹风?”

苏谨厌烦地垂了眼,自榻上支起身子:“陛下又有何事?”

裴哲面色微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苏谨讥嘲一笑:“陛下莫不是还想提醒我,究竟是如何沦落到现在这一步的么!?”

裴哲眉头拧得愈深,似是微微怒了,喊他的名字:“苏谨!”

苏谨盯着他深深瞧了一眼,随即又冷笑道:“怎么,连一句实话也说不得了?”

裴哲抿着唇,冷冷地瞪着他:“你又犯什么毛病?”

“犯毛病?”苏谨凑近些许,眉目舒展些许,微微哂道,“那不知陛下又究竟是犯了什么毛病,偏偏要跟我这般的人纠缠不休。日日夜夜地提醒我是如何从九五至尊,变成你怀里的低贱嫔妾的么?”

裴哲听了,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只见面前忽地闪过一道刃白刀光,而后胸前微微一痛。

苏谨自他怀里慢慢走出,低头瞧着那插在他胸口的匕首手柄,微笑着拍了拍他胸前伤处,讥诮道:“裴卿,朕琢磨着想了许久,觉得你我二人,终究是不大适合。如今这一刀,便是将之前的帐尽数算尽。若是来世有缘相见,朕便将该还的还给你。至于你欠朕的……便一笔勾销罢。”

裴哲晃了一晃,吐出来一口鲜血,微微抬了眼看他:“你……”

“裴卿谋算许久,可终究是棋差一招。”苏谨笑眯眯地瞧着他,混不在意地弹了弹衣袖,“若是裴卿舍得早早将朕毒死,如今便不会横生事端,偏偏叫朕撷了你这辛苦果实。可偏偏你狠不下心,将朕搁在这里,又听了朕的请求,将那些谋反之人轻轻放下……”

他顿了一顿,凑近裴哲苍白面颊:“你猜若是如今你死于非命,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合该换谁来坐?”

裴哲不答。

“裴氏百年忠良,偏偏出了你这么个叛逆。”苏谨凉凉嘲道,“只要你一死,朕振臂一呼,便能重新坐回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你既无子嗣,亲眷又无人偏向于你。裴卿啊裴卿,你这一生,过得可当真是可悲。”

裴哲唇颤了一颤,呼吸渐渐微弱。他一言不发地盯着侃侃而谈的苏谨,唇瓣嚅动片刻,低声道:“你……难以服众……”

苏谨微微挑了眉毛,低声嗤笑道:“这便是朕与你的不同了。”

裴哲不语。

“裴卿大好男儿,想是没试过躺在别人身下的味道。”苏谨冲他微微一笑,十分得意地道,“可朕却不一样,朕舍得身体,也舍得面子。再如何君子的男人,只要朕豁得出去,低声下气地去勾引一番,不出时日便会成为朕的入幕之宾,恨不得将命都一起献给了朕。裴卿所忧虑之事,不过是朕与他们上几次床便能解决的简单问题罢了。毕竟……”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抬眸望向裴哲,兀自笑了:“毕竟朕连裴卿都能忍耐着睡了这么许久,不过是一二大臣罢了,朕自然亦能忍得。”

裴哲瞳孔登时缩了一缩,低低咳了数声,怒极反笑:“苏谨……”

苏谨将耳朵凑近过来,笑盈盈地看他:“裴卿还有何事?”

“你……”裴哲呼吸迟滞,胸前几乎被鲜血濡透。他微微凑近苏谨些许,深黑的眸子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薄唇微颤,“你的心……难道就是铁石做的,连捂也捂不热么……”

苏谨心脏微微一抽,撩了撩眼皮,恹恹道:“裴卿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

“朕身上流着的,是天家的血。”苏谨瞧着他,唇角噙着淡淡的笑,眸光却极冷,“跟你们裴氏沙场征战百年,拼杀出来的一腔热血不同。天家的血,本来就是冷的——”他凑到裴哲耳边,嘲弄似的低低哼笑了一声,“……这件事,不是裴卿你教朕的么?”

他说完这句,忽地捂了肚子,倒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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