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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大人何出此言?”那人声音沙哑,似是被掺了沙砾。
“三殿下不认缨也没有办法,那便饮了此茶散了吧。”臧缨指尖都在发颤,可他仍然在故作镇定,秦虑是最好的猎手,一旦臧缨慌了,下一步就会被无情绞杀。
“此茶缨要谢过三殿下对小虎的救命之恩。”臧缨将茶一饮而尽,后又添了茶。
“救那个孩子只是想试试那解药是否有效,不必谢我。”秦虑毫无征兆地取下面具,面具下不是臧缨熟悉的那张风神俊秀的脸,左脸上的伤疤毁了这张好看的脸。他自若地拿起茶杯饮茶,“怎么,被我这个样子吓住了?”
“三殿下那时,定是受了很多苦。那夜突发大火,我等皆以为殿下已经葬身火海,竟不知能在此处相见。”
秦虑看着臧缨,没了面具的遮掩,那双眼睛更加显得锐利。“这是你真心所想,臧缨,如今我离我的目标只剩一步,就看你能不能帮忙了?”
“三殿下开口,何来帮忙之说。”臧缨起身向秦虑施礼,他想他已经想清楚了。
“我想要皇位,你可要助我?若是事成,可许你宰相之位。”
臧缨苦笑,他在心里祈祷一百遍,希望秦虑不要说出这样的话,谁知道他还是开口了。秦虑是他年少的神,他对臧缨说过,他希望天下有位明君,不管是不是自己。臧缨信了,这些年他一直按照秦虑的遗愿来培养秦啸,希望秦啸能成为一位好皇帝,为百姓谋福祉,曲线救国完成秦虑的梦想,这样也算是报了秦虑对他的恩情。可是他年少的神如今涅盘归来,对臧缨说道,我想要皇位。
“三殿下请说,只要缨能做到,必会相助。”
“我想要,”秦虑说话一顿,如鹰一般的眼睛盯着臧缨,“皇宫禁军的调动权。”
臧缨一笑,心道秦虑真是厉害,一开口就问了自己不能给的东西。“这个恐怕不能给殿下,禁军是皇宫守卫的最后一把刀,若是轻易给了人,那皇宫安危便毫无保障。”
“是不想给?”
臧缨也不想过多纠缠,“是,陛下将此等重要事务交予缨,缨必定以命相护。”
“你可知道蜀地战事,三明教占了上风,就连西北边境,秦啸御驾亲征也不过是几场败仗。不给也行,臧大人听完我说的,便愿意双手奉上了。”
臧缨想起秦啸那封密信中对三明教那位神秘教主的描述,瞬间想明白了,“如若三明教真的如殿下所言势如破竹,那三殿下为何在此处向我讨要禁军的调动权,该带着三明教的教众群起攻之,攻下皇城,在他们的拥护下登基为帝,这样才符合您的身份不是?”
“你真聪明,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臧缨也不反驳,倒是顺势谢了秦虑,“三殿下谬赞,缨谢过殿下的教导。”
“秦啸这野种,不声不响地也带了一批火铳,三明教人多,却也死伤惨重。”臧缨听不得别人说秦啸,现下只好忍了,冲秦虑笑笑。
“看你这模样,想来秦啸是没有把这事情告知于你,他连这些都瞒着你,怎么可能是真心待你?”
秦虑开始离间臧缨秦啸二人,秦啸瞒着他在江州铸火铳,是他回到尚书台之后很久才发现的,兵部赵泰被远调至黄州,但经查访,赵泰并不在黄州。臧缨只是觉得好奇却也没有深究,原来是秦啸让他去研究火铳。
“三殿下既已提到死伤惨重,为何要负隅顽抗,让蜀地生灵涂炭?”
秦虑放肆大笑几声,他指着臧缨,“你为官多年,见过官场这么多的腌臜事情,为何还如此天真?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愚民的命不值钱,死一个与死一万个是一样的。”
臧缨年少的神告诉他,想要让百姓安居乐业。现在神说,百姓在他眼里一文不值,是他登上皇位的垫脚石。他年少的神,彻底崩塌了。臧缨觉得胸口疼,他捂着胸口,右手用力敲击几下,等到胸口发出几声闷响,他才感觉自己喘过气来。
“我这些年,一直记着幼年时三殿下给的教导,辅佐明君,让百姓生活富足。可是殿下如今告诉我,当年句句全是假话,做不得真。”
“臧缨你哭了?你小时候被那么多人围着打都没有哭,怎么这几句话就哭了?”秦虑伸手想帮臧缨擦眼泪,被臧缨躲开。秦虑似乎早知道臧缨的反应,被拒绝也是带着笑容。
“所以啊,将禁军指挥权交给我,你想这么样就怎么样。臧缨,我如果登基了,一定比秦啸做得更好,我会成为明君,会给百姓安定幸福的日子。”秦虑见臧缨没有动作,伸手搭在臧缨手背上,“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常来我那找我写字画画,你还对我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臧缨觉得被秦虑摸过的地方每一处都不自在。
“大人,睡了吗?厨房煮了宵夜。”是张管家。
臧缨不愿他来趟浑水,出言让张管家放在门边就好,谁料秦虑一笑,道:“张护,你端着东西进来。”
张管家端着夜宵进屋,看见秦虑也不惊讶,将东西摆在二人面前,便站在秦虑身边。
', ' ')('两份东西,先给的秦虑。臧缨明白,他一直推心置腹的张管家是别人的人。
“张护这几年一直做得很好,只不过那日我将解药放入锦囊中就是想与你相认,好让你同我共谋大事,谁料左等右等不着,原是张护私自将锦囊处理了。”秦虑此话说得波澜不惊却句句带刺,张管家赶紧下跪,“此事是属下考虑不周。”
自从张管家到了臧府,臧缨从来没有让他跪过,不舍得。
江州之事臧缨只有一点印象,只记得自己被方制推下山崖,落入山下有人往自己手里塞了锦囊,原是秦虑。
臧缨灵光一闪,“方制是你的人?你用方制做障眼法,只不过想让我们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秦匡做的,这样好掩饰你的真实目的。”这些不过是臧缨的猜测,他如此急切地说出来,想要秦虑的一个证明,如果证明是真的,那这个局,从一开始他和秦啸便走错了方向。那个傻子还去掘了秦匡的墓,掘墓会影响气数的。
“听说秦啸还让人挖了秦匡的墓穴是吗?真是可笑。秦匡这个人自小养在莲贵妃身边,滋补品当零嘴一样吃,自小身体就比兄弟们要好太多。”
“骨头上的伤口,原是他自己好了。”
“臧缨你很聪明,不过你可以换句话问,问问看,”秦虑突然压低嗓音,凑在臧缨耳边低语,“问问看,谁不是我的人?”
难怪王家会如此力挺秦啸,因为从一个毫无背景的秦啸手中取得皇权,比从一个外戚势力强大的秦匡手中重夺天下更容易。那么,当初让自己去告发五殿下也应当是秦虑的计划,再深入想想,秦匡当时已经胜券在握,荣登大宝是早晚的事情,为什么要如此匆忙开始赶制皇袍?
原来,秦虑从那么早就开始布局,臧缨是他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可怜臧缨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下棋的人。
“三殿下真是运筹帷幄,那么早便开始下这盘棋了。”
“这局棋,我是那下棋人,可是你是我手中指哪打哪的炮,我能赢,也是多亏你。”
“所以臧缨,你把调动皇宫禁军的虎符交给我,你已经帮我做了那么多事,这是最后一件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一件。”
秦虑此来好像是摊牌的,实则是将自己手中的底牌露了个干净。他想要皇宫禁军的调动权,十分想要,可是自己却没又能力得到。
臧缨偏不给。
他知道秦虑没有他口中所说那般胸有成竹,相反,秦虑此时也没有多少底气,到底是什么让他连哄带骗还带着威胁,让臧缨把虎符给他?蜀地三明教之患必定已经平定,或许是西北即将大捷,所以秦虑想趁着秦啸回来之前先拿到虎符,到时候和秦啸拼个鱼死网破,毕竟鹿死谁手还没有定。
想到秦啸可能不久之后就会凯旋,臧缨脸上的笑容都是轻松的,“三殿下与缨颇有交情,殿下又是有雄才大略的人,于公于私,都应该把这虎符交给殿下。”
“但是,缨不愿。”
“缨受陛下之命,不敢私自交给旁人。”
秦虑忍而不发,给自己倒了茶, 热茶入喉,他放下杯子叹道,“这茶好,比我在西北时喝的要好。”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才这么一点大,眼睛很亮,总是跑来跟我要点心,以前喝茶你总会不小心把花叶也吃下去。我曾问你,是否苦涩,你摇头说不苦。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
开始打感情牌了,臧缨最不怕这个,“缨幼时多受三殿下照拂,来生必定报答。”
“臧缨,我不要你来生,我就要你现在!”秦虑站起来掀了桌上的茶杯,可怜那壶被他称赞过的好茶,现下全都洒在地上,里面的茉莉花掉出来,湿哒哒地黏在碎掉的瓷片上。
“殿下请息怒。”张管家跪在地上,伏低身子道。
“滚,此处没有你说话的份。”秦虑脸上的伤口因为他的生气变得狰狞无比,好似脸上蛰伏着一只凶兽,随时要冲出来将人吞掉。
“臧缨,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我也赐了名字给你的你还记得吗?谁知道你转手就把名字给了秦九。”
臧缨想起旧事,浅笑道:“多谢三殿下垂怜,但缨听说此名也是以前皇子的名讳,故而将名字还给了秦家人。”
“我那个弟弟,父皇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将他的名字写入玉牒,只不过他福薄,出生便夭折了。”
“他有一双灰色眼睛,就像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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