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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缨舍了马车,同张管家二人步行去清和茶馆,路过那家卖板栗饼的店还上去买了一袋板栗饼。
“臧大人今日看上去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吗?”
臧缨接过微热的板栗饼,笑道:“确实是有好事情。”他当着老板的面咬了一口,圆圆的饼被臧缨咬成一个月牙,“真是好吃。”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大人喜欢,回头小老儿给送到府上。”他摆摆手,“不必劳烦。”
二人别了老板,一路上张管家一言不发,臧缨递了一个板栗饼,自己开始吃第二个,“快吃,不然等会儿酥皮便不香了。”
“张管家可知花儿和渡之的事情?”见到张管家的表情,臧缨笑了,“对对对,我刚开始知道也是这个表情。前段时间,我说花儿只要不找王渡之,找谁都好,可偏偏......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我不在,王渡之一定会护着她。”
“管家你撸袖子做甚么?”
张管家蹭蹭嘴边的饼沫子说道:“不行,我得去把王渡之揍一顿,回头再给他父亲写信,说他骗小姑娘。”
“我为官多年,外人皆传我有万贯家财良田千亩,其实我什么都没有,一些饷银,多是花在府内开销上,索性这些年是存了一间屋子,双鲤巷虽然小,但是还算是便利。”
“待花儿嫁给王渡之,将臧府卖了。管家如果愿意,就搬去同花儿住,谅他王渡之也不敢说个不字,花儿虽不粘你,却常常说张管家教会她良多,她会把你当父亲一样侍奉。如果不愿意,卖屋子的钱你就收好,不必给花儿,王渡之不会亏待她。”
“大人,为何一定要将臧府卖掉?”
臧缨笑笑,目光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那日渡之来府中,说后院池子里面的鱼特别凶,后我又去看过,确实比寻常温和的鲤鱼要凶得多,可能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大人。”张管家缓缓开口,声音低哑,“那天我们从街上回来,陈三登门说要叙旧。”
“天牢的那个陈三?”
“正是他,说自己手头没钱,要我们给他一点好过年,说不给就把当年我们的事情捅出来,我给了。这不是我第一次给他钱,其实他暗地里向我要过多次。此人染上赌瘾,早就妻离子散无可救药,还好酒,我给了他钱他还赖着讨酒喝,喝得醉醺醺地摔在后院池子里。我没救他,让他淹死在池子里面,还在他腰上系了石块。”
“算起来,我确实是杀人凶手。”
臧缨笑笑,拍拍张管家道:“这才多久的时间,二十万就这样挥霍完了,人的贪欲真是无底洞。”
二人说话间就到了清和茶馆,知道今日是台柱子老萧头最后一场表演,大厅里面早就人满为患。“客人,这真是没地儿坐了,您看看,就算是站着也没有地方。”这个小厮说得是实话,大厅里面全是人。臧缨抬头,看着二楼那间正中间的雅间,“要那间。”
小厮打量打量臧缨,“客人,这间向来是价高者得,现在已经要价到五十两了。”
臧缨眉毛一挑,指指那间,“我就要那间,我也出五十两。”说完跨着长腿上了楼,小厮在后面一直追,“客人,这样不行。”
“五十两黄金,小哥去给我们找些吃食。”小厮默默伸出五个手指,又慢慢放下,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小的马上就去办。”
暖场表演是之前那个年轻人,可是火候还差了一些,不要说那些常来听的人,就连臧缨这种门外汉来凑热闹的都觉得无甚趣味。臧缨一边嗑瓜子一边打瞌睡,张管家将茶放在他手边,臧缨被那热度烫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可是那位老先生出场了?”
“还没,大人喝茶。”臧缨一手撑着脑袋,他嘴巴里面嚼花生的声音是雅间内最大的声音,不知说书人说了什么,惹得臧缨笑,他端起茶喝了一口。
“大人,您为何不问我三殿下的事情?”
臧缨看看张管家,“我刚来厉朝,确实受了三殿下的颇多恩惠,要不是他的势力,我不会那么快就在厉朝扎根。我有想过,你为什么会选择帮秦匡,本以为你是一筐烂苹果里面挑个最不烂的,现在我才知道,这是秦虑的计划。让你假意辅佐秦匡,让我去做出头鸟,你我一明一暗,完美实施了他的计谋。他是真的厉害。”
“不过救你是我自己的想法,并不是秦虑的授意。”
“两年前我刚和三殿下联系上,他那样子我就知道他是真没想到我还会活着。”
楼下传来一阵锣声,接着是急促的琵琶扫弦,臧缨直起身体,拍拍张管家,“那位老先生出场了。”
可不是,那位老先生今天穿了一件簇新的深灰色长袍,手中的扇子是他寻常拿在手里面写着“无言”的那把,惊堂木一拍,最后一场谢幕演出就这样开始了。
臧缨同张管家听得津津有味,一碟瓜子,开演后臧缨一颗没吃。中场休息惯例是琵琶表演,那个小姑娘坐在舞台一侧,纤指一拨,乐声响起。两人一同听了一会儿,张管家等琵琶声淡去好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这曲子原是轻雨姑娘所
', ' ')('写,她香消玉殒后,我以为这曲子会成绝响,谁知道竟然在这里听到。”
下半场的演出同样精彩,臧缨听台上的人妙语连珠,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赞道:“确实精彩。”臧缨似乎忘了来这里的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老先生,手都拍红,嗓子也喊哑了。
很快就到了散场时间,臧缨将小厮喊过来,赏了一块碎银子,“等结束之后,你喝说书先生说,让他来这里一下可好?”
小厮迅速收好银子:“公子,这事儿小的能去办,不过小的不知道老萧头会不会来。”小厮眼睛灵活,四处一转,臧缨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先生说书精彩绝伦,有众多拥趸不来见我也是正常,不过小哥你要在他面前多提一句,我姓臧。”
“晓得晓得。”
大忙人王渡之总算来了,正巧赶上返场的尾巴,二人刚一落座,说书先生没说几句话便开始谢幕:“小老头从不知道会有那么多人来送小老头,这些年小老头说了许多故事,每个故事都是别人的。我见过小姑娘听了我的故事哭的,我也见过因为故事中那个屡考不中最后一步登天的人成为状元而开心的。你们的欢笑与泪水都是给小老儿的莫大财富,小老儿会带着这些埋在土里。今天过去后,小老儿也要退休了,小老儿也想讲个自己的故事。”
“老萧头你只要说得动,我们就会一直来听。”台下的观众嚎道。扇子一抖开。洒金扇面上写着“无言”二字,“你们快回去,小老儿我收拾收拾要去给最后一个人说书了。”
锣鼓声起,接着是脆生生的琵琶声音,说书先生掀开沉重的幕布头也不回地走了。臧缨还和王渡之讨论着刚刚的表演,敲门声起,进来的可不就是刚刚走了的说书先生。
臧缨起身相迎,“老先生这边坐。”待王渡之看清来人的脸的时候,他从椅子上弹起来,“您,您......”
“我还活着,很意外吧,不过我和以前比起来,长得的确有些不一样,认不出也正常。”老萧头施施然挨着臧缨坐下,“看来三殿下是输了。”他的眼睛总是看往远处,好像是在看着虚无处的某样东西,“从三殿下将我从流放之地带出来,我就知道结局必定是失败。”
“那个孩子眼里净是复仇的光,我知道劝他无济于事,明明以前是个那么好的孩子。”
“他以前,有次晚上夜读点了蜡烛,引来一只飞蛾烧死在烛火上,他悔恨得不行,吩咐宫人将所有烛台都罩上纱罩。看他利落地杀掉西北蛮族那位六王子的时候我确实吓到了,那个样子哪里是我看着长大的外孙啊。”
“西北六皇子,可是张管家你以我的名义骗来的?我常让你帮我给我看好的皇子写封信,你知道赤努尔是我弟弟,我必定是要扶他登王位的,你用我的身份联络了六皇子。”
“大人,是我的错。”臧缨倒是大度摆摆手,“是我疏忽了,就算你有意利用我,也是我自作自受。”
“就是我去江州那段时日碰面的吧,怪不得要给我下药,让我不能回来。”
臧缨给老萧头倒了茶,“喝茶。”老萧头一手接过茶杯一口饮下,“这个小姑娘,长得可真是面善。”花儿感到老萧头的眼神,虽然她平时不喜欢他,但此时也是乖巧地打了招呼。
“你这个冒牌货比我那个正牌长得还要像。”老萧头似乎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开玩笑。
“您以后有何打算?”王渡之双手奉上茶水,见老人接过,双手放在腿上规规矩矩。“我的打算没什么用,还是要看臧大人是不是要放我一马还是赶尽杀绝。”王渡之盯着臧缨,见臧缨一脸沉郁便也没开口。
“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只希望你们能帮我照看我的小孙女,这个孩子一出生没见过父母,吃了很多苦,直到两年前我将她寻回,日子才好过一点。”
臧缨起身行了大礼,“缨还是希望先生能继续说书,正巧,那家新开的茶馆茶叶香,就是缺个说书人,您可要去?那正好是王渡之的产业。”
老萧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门外来了人,“爷爷,您还在里面吗?”
“老先生先去吧,不要让孙女等急,花儿,送送老先生。”小花儿听了臧缨的花,起身将人送到门口,在门口近距离见到那位弹琵琶的女孩子,“你长得有点像我娘。”花儿听到这话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还没想好该摆什么表情,爷孙二人便已下了楼。
臧缨几人起身回府,出门的时候被人拦下,“这位客人,这雅间的钱可还没有结。”
臧缨指指王渡之,“这个人付钱。”
“承蒙惠顾,五十两。”王渡之掏出银票放在小厮手里,谁料小厮笑笑,“不够,五十两,黄金。”
王渡之意识到自己被狠狠坑了一笔,想去找罪魁祸首算账,那人已经飘去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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