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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在这深山里遇见什么呢?
他当然怕遇到那传说中的凶兽,成为年兽尖利爪牙下牺牲的血肉。可如果他什么也遇不见,天一黑,密林里的暖意一退,他会又冷又饿,不知所措。
他当然可以捡一些树枝,生起一堆篝火来取暖、烤馕,可食物有限,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难道他要在这无边的密林里流浪一辈子么?
最好的可能,就是他能遇见一户人家,一间有屋顶、能遮风避雨的木屋。主人家是一位和善且好客的猎户,他微笑着递给自己一碗热汤,摆着手道:“哈,哪儿有什么年兽呀?我在这山里住了这么久了,可从没遇见过什么可怕的怪物,那都是外界的传言而已……”
可是,他在井底听见的声音又要如何解释?这一切,恐怕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奢望而已……
“谁!”小夕猛然回头,朝着林间越发浓重的阴影,投出警惕的目光。
没有人。
兴许只是一阵不经意的微风,吹动了一片叶子;兴许只是一只搬家的竹鼠,无心探出了脑袋……总之,小夕的视线里,没有捕捉到任何活物。
他抚着心口,抑下快要溢出来心跳。他试着放缓呼吸,安慰自己:一切都只是他太过疑神疑鬼的错觉而已。
在立定环视了几圈后,他重又抬起脚步。这一次他迈得飞快,虽然没有方向,可他想逃离那种不安的直觉,他总觉得身后有某种看不见的监视,已经悄然尾随而至……
“究竟是谁啊!”他再次站定时,声音里已带着哀求的哭腔。眼泪似乎就酿在目眶里,可他实在太慌、太怕了,连让眼泪痛痛快快掉出来的心绪也没有。
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得到,身后一直有某种活物在跟踪着自己……他快,它也疾……他慢,它则隐……那东西在试探他、窥伺他、耍弄他,要把他弄疯!
“你是谁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求求你、出来吧……不要、不要吓唬我了好不好……”他颤抖的音调,被吸进了每一片叶子的静谧里,密林没有回答,他就像对着虚影自言自语。
夕阳就要收走最后一缕仁慈的金辉,他的希望仿佛也在被一丝丝地抽走,只剩下背脊骨里泛上来的寒意……
他憋在胸中的那团黑云,似乎就要爆发了。他想大喊大叫,他想歇斯底里地呼唤爹娘来救救他,他想质问同村的叔叔伯伯们为什么赶走他,丢他在这恐怖的荒林里自生自灭……
他环着膝盖塌坐下来,抖得几乎就要抱不住自己。可就在他想逃避一切、把双眼彻底埋入膝间的黑暗里去不管不顾时,他眼角的余光,瞟见了一只藏在叶隙间的眼睛!
那不是一只人类的眼睛……它的瞳仁里,像镶嵌着一轮火红火红、灼灼燃烧的灿日。那圈紧紧盯视着自己的目轮,就像一道能摄人心魄的陷阱,小夕只看了一眼,就禁不住落入到那异色的妖冶和瑰丽里去……
那是不详的眼睛。
在他的村庄里,红色是带有死亡意味的禁忌之色。村里人成亲,都是穿一身吉利的白袍;没有任何一个娃娃的肚兜,会被娘亲染成红色,否则便是诅咒其早夭;村里没有一扇门楣会被漆成红色,也没有一件器物会闪耀那恶毒的色彩;当被问及天上的日头是什么颜色时,孩子们只说是金色的;村里所有姑娘的嘴唇,都以紫鸢花的瓣汁,染成了漂亮的绛紫……
可他的娘亲,在丢他来“送死”时,却偏偏为他准备了一块红色的肚兜,并且附在他耳边嘱咐:“关键时刻穿上,兴许能保命。”
当时他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被凶兽咬得四分五裂,而一块红色的裹尸布,就盖在与脖子分家的头脸上的情形。他还在心里苦笑说:如果我死在山里,又有谁会来为我收尸呢?
因而当他看到那只血红的眸珠时,他脑里最后的念头是:是红色!我果然,要死了呢……
随后他便两眼一翻,惊得晕厥了过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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