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先向陛下进言,不成的话,你再去。”
“我以为长公主……”
“长公主是长公主,我是我,现在求你帮忙的人是我。”
楼础寻思一会,说:“你担心陛下会降罪于我,将我当场杀掉吗?”
欢颜郡主也沉默一会,然后道:“转过身来。”
楼础慢慢转身,与她四目相对。
“我不在乎你的死活,只想要这个机会。”欢颜郡主一字一顿地说。
“对郡主来说,这是什么机会?”楼础也一字一顿地问,在这场对视中,不肯落于下风。
“向陛下证明,女子不比男儿差,我也有见识,也能助他治理天下。”
“以后又当如何?陛下总不能封你官职。”
两人对视,都不眨眼,良久之后,欢颜郡主露出微笑,“以后再说以后,现在我只求你让我一次机会。”
她的笑容、声音突然变得如孩童一般天真、温柔,像是在向长辈撒娇,但又不过分甜腻。
一切恰到好处,楼础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挪开目光,没等想明白,嘴里已经说道:“好吧,你先进谏。”
“多谢,没什么报答……你要这壶酒吗?还剩一些,味道不错。”
“谢谢,我这里还有。”
欢颜郡主点下头,转过身,不再说话。
楼础也转回身,默默地坐了一会,突然间无比后悔刚才的回答,忍不住扭头道:“我想尝尝你的酒,或许与我的味道不同。”
欢颜郡主将酒壶递过来,微笑道:“一定不同。”
楼础接过酒壶,欢颜郡主起身走开,去往一间无人的小室。
楼础给自己斟了半杯酒,倒入口中慢慢品味,似乎没什么同,都是一样的酒。
一名王子不请自来,瘫坐在楼础身边,张释端介绍过,但是楼础已经不记得此人的名字,只知道必定姓张,年纪与自己相仿。
“为什么我要长大?为什么父王要带我离开京城?我愿意留在这里,不想去蛮荒之地。”
楼础装作没听见,自顾品酒,仍希望找出一点不同来。
少年扭头盯着他,“你给我出个主意,让我留下。”
“我?抱歉,我没有主意。”
少年垂头丧气,“父王又要强迫我学规矩,啊——规矩、规矩,陛下允许我们不守任何规矩,为什么父王……如果我向陛下告状,就说父王违背圣旨,你说可行吗?”
“不可行。”楼础断然否决,“如果陛下喜欢你,自会想办法招你回来,如果……告状只会让你更受厌恶。”
“陛下最喜欢我!”王子喊道,脸上闪现不被信任的愤怒,“我要什么陛下都给我,想杀人,陛下给我刀、给我人……”
王子没说自己是否真的杀人,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楼础继续喝酒,好让自己能够忍受这个疯狂而荒谬的大厅。
不远处突然响起欢呼声,王子起身飞奔而去。
楼础醒眼朦胧,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出几步才看到,皇帝真的来了。
少年、少女们围着皇帝又是跳又是叫,争抢着说话,炫耀自己赢了多少铜钱、刚刚做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皇帝随意地坐在一张榻上,认真地听,兴趣盎然,大概是骑马在外面跑得疲惫,他倒身缩蜷,长公主出现,一脸的慈爱,亲手将枕头放在皇帝头下,然后守在榻边,目光温柔得像是在看视出生不久的婴儿。
人群渐渐散去,皇帝闭眼小睡片刻,脸上兀自微笑。
楼础之前只在黑暗中接近过皇帝,这时再看,无法相信会是同一个人。
皇帝很快睁眼,到处查看,长公主招手,刚刚向楼础哭诉过的王子立刻跑来,哀怨地说:“陛下,我不想离开,不想回家,不想学规矩,那些老家伙太烦了,我父亲不喜欢陛下的做法,会逼着我学这学那。”
他还是告状了,以撒娇的语气,像是七八岁的孩子,刚懂一些人情世故,却不懂得背后所隐藏的危险。
皇帝依然保持蜷缩的姿势,三十几岁的人,比十七八岁的王子更像是孩童,但他嘴里说出的话一点也不幼稚,“总得长大,长大就得学之学那,连我都不能例外,何况你?青春难再,逝者如斯,你想留住这一切?”
王子拼命地点头。
“那就从这里滚出去,这是我的地盘,不许你破坏这里的欢乐。”
王子呆若木鸡,怎么也想不到,最宠爱自己的皇帝,竟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泪水原本就在眼眶里打转,这时喷涌而出,转身向外面跌跌撞撞地跑去。
大厅里的欢乐气氛丝毫不受影响。
楼础看到长公主在向自己招手,急忙走到皇帝面前,又看一眼长公主,决定不行礼,与别人一样,随意地站立,脸上露出微笑,醉意一下子消散七八分。
皇帝打个哈欠,喃喃道:“他们都称赞你,说你……我见过你。”皇帝坐起来,上下打量楼础。
楼础心中一惊,三哥楼硬说皇帝记性极佳,果然没错。
“我曾做过中军将军的临时仆从……”
“哦,我想起来了,骆御史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守在门口。”皇帝又打量楼础几眼,“为了接近我,你还真是想尽了办法、用尽了手段啊。”
楼础心中更惊,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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