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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霜寒回归殿中,只见顾清辉直坐榻上,却并未像往日一般运功修行,只是怔忡坐着,一副失魂落魄模样。他轻叹一声坐到他身旁,伸手去揽人,却不料他猛然一挣,不肯落入怀中。
顾清辉向来多思多虑,却不爱说,心思都放在肚子里。最初那一年,他曾为他过往情事呷醋,为他患得患失,为自己的天龙血脉惴惴不安,自然……也曾为他所求大业忧心。可日子流水般地过,这么多年平静过去,他增进了修为,开阔了见识,心境也缓缓发生了变化。
这些年与他一同养着孩子,打理教务,里里外外都能帮上他的忙,顾清辉其实是满足又期待的。他曾不止一次想过,如今的西域粮仓囊槖充盈,百姓安居乐业,这些年来亦多了不少修至洞虚境界的宗师人物,合欢宫下分堂林立,可谓如日中天。照这个势头下去,若只想守住西域这一方疆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一来西域与东界之间原本就有西线密林作为天堑,大军压境是断然不能的,唯有修为高深的仙门中人才可到西域中来。如今西域布防完备,在西线密林一侧密密设下了机关夺魂阵,以密林中瘴气催动,那是专门针对金丹修士的。有此布防,仙门想要对西域不利,也是困难重重。
二来仙门出剿魔教,也一向讲求师出有名。若西域不给仙门一个名目,也是劳动不了万山一齐出手的——就连七年前那一回,在他们放回了被俘的仙门子弟后,万山也便没了后续的动作。这些年来,虽也有入西线密林历练的修士“误入”西域被擒,数量却不多,大多只是试探西域如今实力深浅。
在顾清辉看来,如今东西两界相安无事,当真未必要打。可霜寒……却是主意已定,半分也无法动摇的。
那毕竟是他筹谋半生的事业。
而在今日,得知有那地裂阵法,霜寒先前种种,便更不由让人浮想联翩。
他记起那日西昀大哭过后,霜寒曾给西昀讲解东界历史,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这天地之间,原有清浊二气,此二气原本相生相融,互为一体。万年之前,太上玄师创道立宗,使凡人能以清气为基修行,仙门繁盛,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然而,人有金青之别,以清气为基修行,金丹之人进益极快,青丹人却要慢些,天长日久,金丹之人便被视为高人一等。但这是其实不对的,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青丹之人,其实用浊气修行会更好,对不对?”因为自己筑基困难、风起却能七岁筑基之事,西昀已经领会了金青之别、清浊之分,立刻领悟了霜寒的意思。
“是啊。然而时至今日,在东界、万山,金丹之人仍旧被视为正统修道之材,青丹之人却只被当做辅助之用,西昀知道是为什么吗?”
西昀摇了摇头。
“仙门讲究以道法正统为名,那些以浊气修行的法子,统统被当做魔道禁术,下了严令,不准人学的。”
“为什么呀?”西昀大惑不解,“清气和浊气,不是一样都能用吗?”
“那是因为,一旦青丹之人以清、浊二气一同修行,修为便要不在金丹人之下了。”霜寒道,“金丹人不想让青丹人和自己平起平坐,就不许他们这样修行。”
“啊?这不是耍赖嘛。”西昀嘟起嘴来,“而且,这样一来,他们自己不也不能用浊气修行了吗?”
“是啊,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就因为这个,他们将想要用浊气修行的青丹人叫做魔教,逼得他们不得不逃到西域求生。又费尽力气,把万山筑得与天一样高,让清气一点都流不到西域里来,如此一来,他们就能把天地间所有的清气都留给自己用了。”
“他们为什么要用这么笨的法子呀?”西昀歪了歪头,“就为了让青丹人不比自己厉害吗?”
“嗯,所以他们不仅笨,而且坏。”霜寒笑道,“昀儿,爹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夷平万山,一统天下,再修改律令,让这天下之人,无论金丹青丹,都能名正言顺地用适合自己的法子修行。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要是没有了万山,我就能很快筑基了,对不对?”
“对。要是没有了万山,不管在那里,西昀都可以好好修行……”
这样一段对话,当时并未让顾清辉多思,此刻想来,却是意味深长。
那是在西昀的心底,播下一颗种子。一颗让他从小便想要夷平万山、颠覆仙门的种子。而直到此时此刻,顾清辉才反应过来,这样一颗种子,早在霜寒带他去看千镜阵法的时候,就在他的心里也种下了。
这许多年的言传身教,他一直在潜移默化之中,给自己讲着这些道理。
道理自然是不错的。
而如果这道理的背后,不是以堆尸成山、血流成河作为代价的话,哪怕是赴汤蹈火,他也是愿意为他去做的。
“小狗崽子。”霜寒语气温柔,带着些许委婉歉意,“今日说话重了些,生气了?”
顾清辉摇了摇头,仍旧闷声不语。
霜寒叹了一声,强把人拉进怀里
', ' ')(',低声道:“你若有心事,只管和我说,别一个人闷着。”
尽管隔着布料,身体贴着身体,温暖之意传来,往日的亲昵缠绵之感便又涌上心头。顾清辉身上微微一颤,终是忍不住靠在他怀里,小声道:“若我有些话要问你……你肯不肯如实答我?”
霜寒神色一敛,道:“你问吧,绝不欺你。”
“你生下西昀,是为了有朝一日,他能驱动地裂之阵,助你夷平万山。”
“是。”
“那一日,你为我运灵上药,说想留下我……也是已经想到了今日?”
这一问,问的是他尚在孕中时的事。那时他内伤初愈,背上鞭痕可怖,又受不了烈药涂抹,霜寒便为他运灵上药,以至耗费了过多灵力,沉眠一夜方才恢复。当知晓他为自己这般费心后,顾清辉酸着鼻子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而霜寒正是那样答他的——小狗崽子,我想留下你,你难道看不出来?
霜寒又是一声轻叹,答曰:“是。”
顾清辉只觉身上一冷,下一个问题,问得更是艰难:“见过越师兄后,我曾问你会不会对我……始乱终弃。你不曾答我。”
霜寒眉梢微动,回忆许久才想起似乎有这么一回事。他不禁暗自感慨,那时他一心只想着顾清辉身上到底有没有天龙血脉,未把这一问放在心上,或许当真是敷衍过去了。可顾清辉再没问过,他又哪还想得起来?却被他记了这许多年。
“小狗崽子,我弃你做什么?”他拢了拢顾清辉的肩膀,拿脸颊轻轻蹭了他一下,“这么多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难道不清楚?”
“你将我留下……不是算计么?”顾清辉说着说着眼睛便红了,“我若不肯……岂不是没用了。”
听他终于问出这话来,霜寒收紧了手臂,声音低沉,带着叹息意味:“清辉,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既说了绝不欺你,自然说到做到。你知道……我这半生里,过的大多是腥风血雨,朝不保夕的日子。那时候我们刀尖舔血,步步为营,什么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不过是家常便饭。也就是在遇见你前不久,才算得了一夕安稳。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那日站在殿上,绷着一张脸说要领罚,我便想将你留下,究竟全是算计还是有些真心,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带你看这西域民生艰难,与你说我平生抱负,自然也是存了有朝一日你能助我大业的心思。你若觉得这些都是算计,那便叫做算计吧。可是清辉,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我可曾勉强你做过一件事?”
顾清辉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心里想的却是:可你交代下来的事,我也不曾有一件不肯做过。
霜寒将人拢在身前,下颌轻轻靠上他肩膀:“这便是了。从前不会,往后也不会。你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依旧是我的道侣,是昀儿的父亲。只要你自己不走,我永永远远都不会弃你而去。”
顾清辉听得鼻尖一酸,眼泪直落下来,说话的声音都闷闷的:“那你对我,也同我对你一样吗?”
霜寒神色一痛,揽紧了他道:“我知道你想听什么,可是清辉,我身上负累太多,平素殚精竭虑,能够留给情爱的,不过方寸之地,断无可能像你这般痴心纯粹。我能许诺的,也只有这方寸之地,只要你心意不改,我便也全留给你一人而已。”
听了这话,顾清辉几乎哭得喘不过气来,心里怨道:你明知我想听什么,却还要说得这样明白。又转念一想:若他硬说好话来哄我,却又不像他了。如此千丝万缕,简直理不出个头绪来,眼泪却还一滴一滴止不住似的掉出来。
霜寒见他如此,也是心疼至极,伸手给他一遍遍拭去泪痕。也不知擦了七遍还是八遍,顾清辉终于止了泪,转身趴到他怀里来,闷声道:“哪怕豆丁大的地方也好……只要是我的。”
可他心里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叫嚣,说不够,这一点怎么够?他想要他,想要全部的他,想要心无旁骛、一丝杂念也没有的他。如果可以,他想带他避世隐居,只两个人,或许带上西昀。以他们的修为,只要寻一方山清水秀之地,便能过神仙般的日子。他想日日和他腻在一起,从早到晚都不必分开,想要一伸手就能抱住他的腰,想要一侧头就能吻到他的唇。想要永远不必忧虑往后如何。
可也注定只能想想罢了。顾清辉再贪再痴,也明白霜寒绝不会如他所愿。
可若是他大业得成呢?——便在此时,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这么冒了出来。若是他大业得成,万山夷平,天下一统,他是不是就可以不必算计、没有隔阂地与他在一起了?
这念头一起,他身体僵了一顺,却又是一阵觳觫。
他在想什么?难道真想去用那地裂之阵夷平万山吗?真要做他……屠戮仙门的刀刃吗。
“霜寒……”顾清辉哑着声音喊他,“你理理我……”
“是你的。”霜寒复又微叹一声,吻在他额头上,“只是你的。”
顾清辉缓缓闭上了眼,亲在霜寒的脖颈上,一点一点,极缓地从他喉颈出蠕动碾过,许久才吻上他的唇。轻不可闻的叹息
', ' ')('声间,衣袍缓缓落下,指尖划过彼此肌肤,双腿微微分开,渐渐交合到一起。
他们之间的情欲极少燃得这样慢条斯理,可最终的发展却令霜寒意外得不知所措。或许是这许多年来,即便是情炽爱浓之时,顾清辉也向来是体贴讨好的,这一夜竟是霜寒头一次在流香殿里被他这般无度地索求。他们几乎用尽了一切以往极少尝试的姿势,败犬般跪趴着的,被抱起双腿、如同小儿把尿似的,只有肩膀和脑袋靠在床上、其余全被提在空中的。身体被弯折到极限的时候,他几乎是被迫看着那最隐秘的地方被他一次次破开,操进去,再带着湿漉漉的蜜液拔出来。
那显然是一种赤裸裸的宣誓了——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于霜寒而言,这举动其实有一点幼稚。床榻之上的凌虐羞辱或是缱绻缠绵,他经历得多了,说不以为意到也未必,要触动心绪却当真难得很。可还有些别的感觉是他从未体会过的,譬如即便被拉开双腿,凶狠顶弄的人分明是自己,可他却那样鲜明地察觉到,身上将自己压制得连一根头发丝都不由自己动弹的才是更加脆弱的那一个。
若不是没了力气,真想再抱抱他。
自然,最终被人揽进怀里的,还是霜寒自己。这时候他已经被操得全身都酥了,一根手指头也懒得动,股间黏腻湿痒,精水从闭不拢的魄门里不停地流出来,他也没心思去理。而即便云散雨收,顾清辉却仍像是一头无法餍足的小狼般叼着他肩颈处的软肉,手掌一寸寸抚到他胸膛前边,盖住了他的心跳,缓缓道:“你想不想再要一个?我给你生,好不好?”
这话简直不知从何说起了。霜寒连皱眉都是有气无力的,半晌才轻飘飘地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顾清辉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只当我是在发癔症罢。”又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道:“睡一觉,或许明天就好了。”
霜寒疲乏极了,也仍无力地抬起手来,覆在他手背之上:“不好也无妨。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双目一阖,却是再也支撑不住,靠在他怀里便睡了过去。
于是下一刻,滴到他颈上的那滴热泪,便没有被他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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