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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
尽管林启即位做得水滴不漏、理所当然,可仍然有不少人不愿盲从。尤其新帝即位后全然针对先帝遗留下来的政策,与他从前争夺议事权时的说辞完全两样。
也是因此,今年的家宴并没有往年热闹,但这并不妨碍林启将自己的一众心腹扶持上来,一起尽享宫中年下夜宴。
歌舞极尽华美,几杯酒下肚,便有老臣话多,劝谏皇上该纳秀女入宫,充实后宫延绵子嗣了。
也有人惦记着南都那块肥肉,比如王川。但是作为林启的第一心腹,他建功立业的心再强也不能自作主张。
林启大手一摆:“家宴,不谈国事。”
“古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知皇上……”
林启眼神微眯了眯,“来,站出来说话。”
“微臣也觉得,充实后宫很重要。”
林启一饮而尽,起身走到台下,见到是心腹,点了点头,晃悠悠将那人的杯中酒放到他的嘴边,那人只得饮下,烈酒猛咽,灼肠胃。
林启轻拍他的肩,“今日说是家宴,你们好歹也是跟着朕南征北战的兄弟,怎么,在你们心里,朕不充实后宫,就不能治国平天下了吗?”
大概是酒太盛,林启少有的醉意,他边走上台边道:“秀女,明年再定日子,你们这些人,真是。”
席下众人表情各异,却无人敢再多言一句。
虽然皇上高坐明堂,可皇位却并不那么稳定。林遇的根基太盛,许多要职都不能彻底拔除,动辄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人对林启是个什么态度明眼人都看在眼里,眼下还好没有林遇,若是哪家世家公子博学多才又高瞻远瞩,保不齐就会变天。
再者北燕现在着实也谈不上和平天下,虽即位时大赦天下,然而北燕位置偏僻,浑不似南都那样的地段,温暖柔和,南疆是靠皇上即位前的老底子压着,万一出了差错,总不能御驾亲征。可是南疆国主那厮却又是硬骨头,瞧这今年的贡品上那敷衍的味道就不言而喻,皇上虽未表明,一众心腹倒是看在眼里。
这皇位,并不安稳。
若不赶紧选了秀女,封妃封后,占据后宫,早日立储,怕是转变就在一瞬间。
可皇上哪是什么话都能听进去的人?他这大半年来都执意在朝中抹去林遇的痕迹,又岂是那么简单?
最后一轮布菜结束,歌舞也跳的差不多了,皇上低头一扫,瞥到端亲王与容亲王坐在边角里,与往年不同,倒是没坐在明面上了。
公公试完菜,皇上仍未动筷,李公公不由上前附耳轻声道:“皇上可是觉得累了?要不要出去醒醒酒?”
林启摆了摆手,一言不发。
如今所有能丢掉的都丢掉了,不想看的也都撇得远远的,怎么唯独那朵花蕊总在心里,他想起小蝶桀骜不驯的眼神,天真勇敢。
他摸着皇位上的龙,一口饮尽杯中酒。
上位者总是孤独的。若要上位,必要舍弃。
他遥遥对着端亲王容亲王举起酒杯,端亲王与容亲王忙站起身来,遥遥对着皇上行礼,一口饮尽。
年下这场宴会,总算相安无事的结束了。
燕都大街热闹非凡,今日没有宵禁,到入了夜,街上依旧熙熙攘攘。
快活坊。
安凝今日沐浴完,小丫鬟给上了药,便早早躺在床上。
“姑娘,今夜奴婢要给您守岁,祈福!”
“不用,早点休息吧。”安凝面色淡淡。
“哎呀!”
“怎么了。”
“这次姑娘回应奴婢了!!”小丫鬟眼里透着惊喜的光。
有那么一瞬,安凝仿佛看见了香玉。她闭上眼,再睁开,依旧淡淡道:“我只是想安静的睡觉。”
“嗯!奴婢不会打扰到姑娘的!”
安凝扶额,算了,想起前几日看到小丫鬟打瞌睡的样子,想必撑不了多久。
后天……安凝回味着王爷说的话,心里暗想:也就是今夜了吧。
子时,小丫鬟果然没撑过去,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安凝扫视了一圈。这小屋着实乏味得很,一眼望到头,没有任何一个物件值得留恋。
她草草梳了发髻,将母妃的玉簪收好,去掉所有发饰,换了件素色的如同丫鬟一般的外衣就往外走。
阴晦的夜空,雾蒙蒙看不见月。她走到厅廊那边,八道门,挨个试了试,没想到第一道门就打开了。
“有事?”小厮冷冷道。
“大哥,我饿了。”安凝楚楚可怜。
“守好你家姑娘,等到了饭点自然可以去领饭吃。”
嗯?安凝一愣,没认出自己?
也就是说,不一定全都知道自己是宣妃,在这个院中?
小厮把门关上,她讪讪地转身,转过身来眼神一变,将自己周身上下收拾的更像丫鬟,隔了几分钟便又去敲第三道门。
昏暗,好像是前院的内厅廊,她
', ' ')('赶忙闭上门,直通前院的话想必是能认出她的。
“什么事?”小厮在门那边道。
“没事,没事。”
“没事不许动门。”
“是是是。”
第六道门。
第八道门。
丑时,鸡叫二遍的时候,安凝心急了。再这样下去,到卯时就天亮了,今夜不禁宵禁,只有今夜出去才能混在人群里消失,错过今夜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暗暗拿定主意,料定第一道门的小厮是不认识她的。
第一道门。
“大哥,我守岁到现在累死了,我家姑娘已经睡下了,我想去找点吃的。”安凝极尽表演的像个丫鬟,还将一小把碎银子塞到小厮手上,“新年伊始,大哥一年健康平安!”
小厮掂了掂手上的银两,“快去快回。”
“好咧,谢谢大哥。”
安凝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不慎崴了一下脚。
“你行不行,要不我陪你去吧?”
安凝心里一慌:“不用不用,我知道路!”
小厮站定在那里不动,只注视着她跑去的方向。
鸡叫四遍的时候,有人来换班,问他可发生了什么,他说有个丫鬟出来找吃的,还没回去。
那人没当回事。可是等他上工到卯时,也没见那小姑娘回来。
寻思是不是说错话了?可想起前几个月……好像有个什么人也是逃了,裁了一批下人,这才让他们这些人捡漏进来做事,别是跟这个有关吧……
趁着早晨上工巡逻的时间,他去找了那个兄弟,“你说的那个小姑娘,是从几号门出来的?”
“不知道啊,她敲门,我就开了。”
“你知道不许姑娘出后院吧?”
“知道啊。”那小厮上了整个夜班困得不行,他强撑着困意说道:“那是个丫鬟,她还给了我一把碎银子呢。”
也是,姑娘怎么敢这么大胆。
等等。
“一把??”
那人都要睡着了,气得甩开,“是是是,就在我衣服内兜里,你自己看!”他蒙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别都给我拿走了,给兄弟我留点。”
“竟然真的是一把!”那人气得将他被子掀开,“你也不想想,一个丫鬟,随手怎么可能有一把碎银子随意给了你??”
小厮忽的清醒了。
他坐起身来,大感不妙。
两人双目对视,异口同声:“糟了。”
容亲王卯时就起了,觉得不安,还是来快活坊看看。思来想去,还是先去端亲王府知会了一声,想着天不亮来看看,再回去给诸位大人走动走动。
玉姐儿一脸愤怒,小厮们齐齐跪在面前,新来的几个声泪俱下,玉姐儿猛拍了一下桌子,众人不再敢发出声音来。
“怎么了这是,发这么大火。”端亲王走上前来。
玉姐儿也跟着跪了下来。
端亲王微微眯了眯眼,“账目又出问题了?”
“不是,三号院,安凝姑娘,跑了。”她抬了抬眼,“已经命人去追了,院里的丫鬟也捆起来了。”
“走多久了?”容亲王道。
“丑时,丑时出来的……”那小厮哆哆嗦嗦。
容亲王转身离开。
端亲王眉眼一寒,“新年第一天,饶你不死。其他照罚,玉姐儿,你来。”
“是,王爷。”
端亲王转身与容亲王骑马,目标明确,城门口。
快活坊与城门口距离甚远,安凝必然知道自己在城中必定会被抓,既然逃,必定出城,昨夜虽然不曾宵禁,但城门却是关着的。现在才刚刚卯时多一点,应该还来得及。
待他们赶过去,恰恰好城门大开,二人忙下马,在城门口临时查验了起来。
等了许久,就在容亲王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看到一抹素色褶裙的丫鬟跟着卖菜车走了出来。
这搭配虽然看着贫穷,但却绝不是正经丫鬟穿得衣服,只能说大致是个丫鬟的样式。尤其她的手,尽管扶着卖菜的车,可实在太修长细软,一看就不是贫寒人家的女儿。
端亲王猛喝一声,“你,站住。”
那丫鬟闻声非但不抬头,还将脸压得更低,顺着车子走得越发快了起来。
“是她。”容亲王道。
二人上前,容亲王一把捏起她的脸颊,安凝泪流满面,容亲王一个耳光扇了下来。
啪!!!!
从未听过,耳光的声音会是如此之大。
周遭行人好似静止了一般。
卖菜的老者说:“哎呀姑娘,我虽年迈,自己还是推得了的,就不用你帮忙啦,你家里人既然找来了,还是回去吧,外面日子不好过啊!”说罢推车走了。
人群好似再次流动了起来。周遭有人吵闹的声音,可是说的什么,安凝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从未想到,耳光的声音
', ' ')('可以那样大。
毫无快感。
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在震惊之余,被端亲王和容亲王拉了回去,直到进了燕都大街,她还没缓过来。好像一场梦。
天空从辽阔无间重新又变成了四角。
直到看到院中捆绑成粽子的小丫鬟,她才突然间清醒过来。
“和她没有关系,和她没有关系,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小花。”
“你闭嘴!”安凝哭着跪了下来,天还没有完全大亮,她跪在冰冷的鹅卵石上,哭喊着:“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个小女孩,她才十几岁,你们没必要罚她,没必要,没必要,啊!!!”
安凝紧紧捂住了双眼。
啪!
“就一鞭。”端亲王狠狠收了鞭子,“能不能活下来,都得看她的命。”
容亲王斜斜睨着:“好好做条狗,不好吗?”
小丫鬟身上一道鲜红的血迹,裙摆随着风飞舞,她一动都不动。安凝想上前,可是端亲王却拉住了她。
“宣妃,你这个人实在是,让人厌恶。”
此事一闹,他二人想重回朝堂,怕是今天无论拜见多少朝臣,也更加不可能了。
他转身与容亲王耳语几句,容亲王皱着眉看了她两秒,安凝跪在地上慌张无措地看向容亲王又看向端亲王,容亲王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端亲王招招手,唤了数名小厮过来,将小院团团围住。
“晚上扒光了扔到狗笼去吧。”
“是,王爷。”数人领命,并分散各站小院一角。
安凝跪不住,顿时跌坐在地上,泪水也停在了脸上,无暇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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